“大巫咸,大巫咸,青君他怎麼樣了?”,簡陋軍帳內斑駁燭光下,斜插金鳳鏤鑲崑山玉,頭梳烏黑仕女髻,一雙撲眨撲眨明眸的主人,焦急的問向滿頭銀髮,臉上塗抹五彩離坎漆紋,胸前墜掛青銅陰陽八卦掌中鏡,一身懸掛各種五彩錦囊和青銅小壺的百衲衣,微微駝背杵着柺杖的老婦人。
“莫急莫慌,萬事皆有定數。大道有常,尚有循去的一。平時的教誨你都記那裡去啦?”
銀髮老婦人拿着柺杖咚咚杵了地面兩下,搖了搖頭接着道:“仙近道,巫近人。修了這麼多年,吃飯的本事可不敢絲毫有遺忘,這都是代代傳承下來的。”
“焦急不能解決問題,且凝神靜氣!我巫庭一門,雖自姬旦作禮,除了楚國、徐國、東夷方國、百濮百越,中州各方國國君都不再恭敬。就算是楚國,也是培養了自己的巫祭原。”
“始皇帝雖用我們,但也只是奉祀卜佔,恭奉五畤和出征奮士,五畤主官和太醫太樂完全被哪些儒生和世俗官吏替代,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嘍。”
“那些個博士整天呱噪,說什麼人牲非仁,太牢、少牢即可。他們那裡知道,雖然萬物有靈,但靈和靈不同,靈和精不通。我們現在,只能紮根氏族和鄉里了,七國都已經混一,也許我巫庭也需要改變了,這就要看你們這些小輩啦。”
再看身旁,上額青紫細抹山水紋,耳掛金縷鏤鑲紅珊瑚寶珠墜,兩頰各有三條綵帶編織細髮辮,脖掛青銅鑲嵌黑白玉石陰陽掌中鏡,身穿青紫相間百衲衣,腰墜長短有差振魂小銅鈴,好一個焦急明眸少女。
她抓緊一旁銀髮老婦人的胳膊,用力來回搖晃道:“大巫咸,巫山上的教誨我都記着呢,可是思來想去還是沒有辦法呀。您老就別賣關子,快快救救青君吧!”
一旁銀髮老婦人,搖搖頭,微笑着道:“你呀,你呀,平時看着挺用功的,之前的甲子祭我和大巫彭都認爲你可堪造就,怎生在情字上面就破不了迷障呢……”
“大巫咸,你又這樣說我和青兄長,我們可是一起在巫山學巫3年,大巫咸你也一直說,青君若不是牽絆過多,以後巫之造詣不可限量呢。您快解說解說嘛。青兄長這樣昏迷不醒,已經一日夜了。大軍無首,不說始皇帝陛下會降罪,按咱們巫山醫之一脈的龜文記載,時日長了,就算救醒也已經非昨日之人了。”,明眸少女嘟着嘴回道。
***********************
“趙青,趙青,你要醒醒,你不能這麼狠心。我們剛剛買車買房,寶寶也快出世了,你怎麼就這麼狠心……”急救室外一孕婦帶着防護口罩高呼。
一羣白大褂走過來,爲首的主治醫師隔着一米多遠沉聲說:“周太太,請節哀,我們已經盡力了,您先生被送來時,已經呼吸衰竭,肺部拍片有白色陰影。雖然現在因爲檢測試劑盒不夠,排隊化驗來不及,但是經過和之前已經檢測過的患者對比,我們有理由認爲,您的先生是感染了……”
“趙青,你個混蛋。你怎麼能扔下我一個人,你怎麼能扔下我一個……我不該催你去那個菜場買鱷魚肉的……你讓我和孩子怎麼辦呀……”
“這位太太,這裡還有很多病人,而且醫院由於冬季多發發熱症狀,您雖然目前無發熱,但考慮到還有身孕,建議您先回家隔離。您可以安排其他家屬來辦理後續手續,畢竟孩子最重要……請您保重!”,身穿防護服的主治醫生沉聲道。
*************************
銀髮老婦人,輕輕拍拍少女好白臂腕,溫吞道:“人皆有三魂七魄。哦,忘了,你道行還不深,且取青柳法葉揉爛塗目。”
皎媚少女依言,從腰間大百寶囊中取出一個小青銅瓶,拿出法葉塗目,凝神望去。
少頃,少女高興道:“大巫咸,看到了呢。3個大光團,6個小光團,五顏六色的。”
銀髮老婦人,欣慰點頭道:“是這樣,我來分說,你且細細聽。天地萬物,一暮一曦皆學問。你看青小子他天魂有常,地魂有差,生魂晦暗二去其一,需要施術補足其缺失。”
少女仔細回想以前習得的龜文,和大巫咸所說大差不差。忽然張嘴微嚷:“大巫咸,不好啦,有一隻大光團還在不斷變小。”
銀髮老婦人道:“三魂不靖,地魂遊走,看來要快快施法,不然這小子地魂怕是要回歸父神了,那樣再找回就難了。”
“侯府中庶子,之前趁青小子帶兵田獵,襲擊他的僰人抓住了麼?”,銀髮老婦人側臉對一箇中年男子問道。
中年男子,恭敬回道:“稟大巫咸,蒙騎郎已經帶人,將那一隊襲擊世子的僰人,全部抓獲關押在大營之中。”
銀髮老婦人道:“着人將圍攻青小子的幾個僰人塞上嘴,帶至帳外侯着。”
中年男子答:“諾。”
中年男子走出軍帳,對帳外侯着的四個青年男子說:“舍人王乙,你去代表世子和侯府拜訪各家隨軍商旅和府中隨從,告知世子已經好轉。大巫咸有辦法治好世子,最多三日大軍繼續進發。洗馬嚴羅,你去知會蒙騎郎,派人將捉拿的一隊僰人帶到這裡。洗馬羌已,你和舍人杜茂去尋李戶郎、屠軍正與兩個五百主,安頓好衆士卒。大軍停頓一天,軍紀可不能散漫了。”
安排完下屬,中年男子轉身回到晦暗的軍帳內恭候。
銀髮老婦人轉身對身側的少女道:“宓丫頭,別在我身邊晃着啦。瞧我這老胳膊老腿,都快要被你給晃散嘍。你道行還淺,且跟着老身和蒙頂山的師叔學着吧。”
又對身後的一排巫士與覡士:“蒙頂山巫長,這裡除了老身,就是你經歷最多,修行最高。你師傅蒙頂山巫老,要主事蒙頂山巫祀,安排你前來隨軍,這次你可要好生出力。宓丫頭,你和你8位師兄隨蒙頂山師叔一道準備七星儀軌,祀主大司命。荒野精怪多有,軍帳外50步,施撒雄黃,科儀靜場。”
“蒙頂山巫長和4位蒙頂山巫覡軍帳外準備祀牲,4位巫山覡士站位四方,頌念神主大司命。帳內留2名巫山巫士聽用。荒野無畤又無家廟,祭祀三牲怕是不能成行,還是要用人牲,以命換命,天理昭昭。”
“宓丫頭,你隨你師叔準備完,返回軍帳,接下來禹步巫舞還是要靠你,且用心,七星之術一紀年一個巫只能施展一次,多次無效,這是上蒼的約束。不能有差,再晚半旬,就算救回來,三魂殘缺也是大患。”
蒙頂山老巫覡,恭謹回覆銀髮老婦人:“唯,大巫咸。”
軍帳外侯府洗馬嚴羅,恭聲道:“稟告中庶子,大巫咸,捉拿僰人已經帶到帳外。”
銀髮老婦人轉頭向榻上年輕男子望去。斑駁燭光下,銀髮老婦人凝氣至雙目,雙目微微泛紫,搖搖頭低語道:“奇哉怪哉,地魂一般不會盈虧這麼劇烈,怎麼一時快速虧損,一時快速盈餘,怕是另有緣故。希望七星大司命能護佑青小子你,畢竟是大巫彭囑咐:紫微星淡,少微星轉亮漸犯紫微垣……”
“因果細線竟然有兩股,一股深入地虛,一股灑向帳外,且出帳看看。”
銀髮老婦人,杵着柺杖不緊不緩向帳外走,雙目掃過被軍士帶來看押一旁的僰人,對一旁少女說:“運轉朝陽紫氣於雙目,觀望帳內與帳外墨色因果細線。看來,最前面的強壯僰人大男子是主犯,滿面黑煞氣,頭頂墨色因果最粗壯。旁邊六人應該是從犯,一同圍攻青小子的僰人,墨色因果細線稍淡。其他僰人因果線不在帳內。”
中庶子出帳陪同,觀望不到大巫咸所說的因果細線,心中默默想:果然與大巫咸所說一般無二,之前洗馬羌已稟告,當時田獵,世子身旁衛士四處奔走,他和一伍人擋住一半僰人,仍然有七人合攻世子……
銀髮老婦人對中庶子道:“將這七個僰人留下,其他僰人帶回。安排士卒百步之外護衛,圍崗三重。儀軌期間任何人等不得衝撞軍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中庶子轉頭對舍人嚴羅說,“你去告訴蒙騎郎,安排士伍裡外三重餘百步之外圍崗,人挨人,不可放過任何活物入內。”
嚴羅回道,“諾。”
銀髮老婦人對蒙頂山老巫覡道,“蒙頂山巫長,你且帶人繼續準備儀軌,一切準備就緒,我們日入做法。”,說罷閉目養神不言。
老巫覡恭聲道,“唯,大巫咸。”
中庶子一旁候着,少時舍人嚴羅稟告,“回中庶子,蒙騎郎已經安排人將百步之外圍兵三重。只是已經夕食,按律士伍需要進食了。”
中年中庶子,回道:“世子作爲此次西向爲始皇帝陛下求大人跡的主官,你去請蒙騎郎、李戶郎和屠軍正仔細分說,這不光關係到世子的性命,也關係到始皇帝陛下的意志。讓他們安撫好士卒,且晚些開飯,今晚所有參與圍兵的士卒,不限食量放開管飽。”
嚴羅回到,“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