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此情生死永不休(十)

碧藍的天空萬里無雲,火辣辣的陽光烤炙着大地,空氣中流淌着悶熱的氣息。就連巷子裡的大黃狗,都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無精打采地吐着舌頭。

慕子路安靜地站着樹蔭下,似在等待着什麼,絲毫不爲這炎熱的天氣所動。斑駁的光圈透着濃密的樹蔭洋洋灑灑地投射下來,照在她青瓷般的肌膚上,越發映襯得她的肌膚白皙如玉,完美無瑕。

擡頭仰望了一下頭頂的太陽。慕子路終於轉身,朝顏府的後門走去。這個時候,是顏府下人們用午飯的時候,也是一天中顏府最鬆懈的時候。也唯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將她所要做的事情,降低到最小的風險……

慕子路若無其事地走近顏府後門,果然看見偌大的一個顏府,空蕩蕩的,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園子裡,綠樹紅花都被曬得懨懨不振的。唯有柳樹上的知了有一聲沒一聲地叫着。

避過人多的路線,慕子路很快便繞到了藏書閣門口。擡眸四顧,沒有瞧見半個人影。慕子路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藏書閣的門走了進去。

穿過一排排書架,來到與大書房相連的暗門旁。慕子路略微回憶了一下上次顏思源的開門之法。然後按照他的方法,果然輕易的打開了暗門。慕子路推門的手,有些顫抖,臉色也極不自然。然而她卻努力地壓抑着,脣角扯開一抹僵硬的笑容……

門開處,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她面前一竄而過。慕子路身子微微一顫,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裡。那黑影停在牆角,她擡眸望去,卻是一隻大黑貓。

慕子路拍了拍胸脯,一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隻貓,那黑貓幽綠的眼瞳冷冷地回瞪了她一眼,令她猛然心中一悚……

她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架前,按照上次的記憶尋找起來。然而,下一秒,慕子路的心卻頓時沉了下去。書架底層,原本擺放着舊年書信和簿子的地方,全部換成了一排簇新的書籍。

莫非他知道了不成?抑或者心中有了懷疑,所以對她產生了防備?!這樣想中,慕子路背脊上立刻冒起了一陣冷汗——倘若顏思源已經對她產生了懷疑,那今天這趟書房之行,便絕非明智之舉。

可是……

心中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念想和堅持,讓她絕不肯就這樣輕易放棄。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再也沒有回頭之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可是,心中十年如一日的疼痛和怨恨,讓她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咬了咬牙,慕子路敏銳地打量了一番四周。見並無可疑之處,這才繼續的尋找起自己所要之物。小心翼翼的翻動,小心翼翼地物歸原處。慕子路儘量做到不留下一絲痕跡。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分的流逝,慕子路白皙乾淨的臉頰,有汗漬慢慢的滑落而下。整個背心也被一大片汗漬打溼,可是她卻渾然不覺。

直到翻遍了每一處她覺得可能隱藏的地方,都沒能找到她所想要的東西。正當慕子路的心,一分一分地涼了下去之時。她的目光,突然鎖定在書桌下緊鎖的櫃子處。

慕子路眼前驀地一亮,黑眸裡有流光異彩一閃而過,復又瞬間黯淡了下去。看到這鎖她就看到了希望,可這鑰匙,她又該如何才能得到?!

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可能留下的痕跡,慕子路打開暗門,回到了藏書閣。然後從書架上隨意選了兩本書,拿在手中。若無其事地打開藏書閣的大門,迤邐地走了出去。

彼時,慕子路並不知道。就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一身玄衣的顏思遠,從牆角轉角處慢慢地走了出來。遙遙地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惑瞳裡飛快地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與此同時,吏部侍郎夏清海府中,也是熱鬧非常。夏夢蕊猛地站起身來,連袖子撞翻了桌上的描金青瓷茶杯,也沒有注意到。“爹爹,你是說那慕子路很可能是當初的…….”

“沒錯。”夏清海點點頭,捋了捋修剪漂亮的黑亮鬍鬚,笑道。“如果這個慕子路,便是當年慕仲舉之女慕白秋的話。那她與顏家的淵源,可謂久已!”

“此話怎講?”秀眉一挑,夏夢蕊不解地問道。

端起手中的茶杯,輕抿一口,夏清海慢條斯理的說道:“當年我朝新舊皇權交替,言官慕仲舉因爲彈劾丞相段天啓遭到丞相一派的打壓報復。無奈之下,慕仲舉只能匆匆辭官,攜幼*女隱姓埋名,以擔任大戶人傢俬塾先生爲生。彼時,你公公顏東林身爲建德刺史。他很欣賞慕仲舉剛正不阿的人品,便邀請慕仲舉擔任顏思源和顏思遠的西席先生。兩家的交集,便是由此而來……”

“你是說,那慕子路很可能與我家相公和小叔子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聞言,夏夢蕊的聲線立時提高了三分。俏顏上陰沉一片……

“如果慕子路便是慕白秋的話,那麼,的確如此!”望了望自己這個視若珍寶的獨生女兒,夏清海眉頭微微一蹙,卻也沒有否認。

聞言,夏夢蕊眸中有寒冰凝結,鬱色更濃。頃刻間,她的眉梢嚴霜盡染,脣角彎出的弧度,亦狠厲如刀——原來是青梅竹馬,難怪顏思遠這麼多年不肯娶親生子,在外面拈花惹草,卻片葉不沾身。唯獨一見到她,便跟丟了魂魄似的,一下子就收起了浪子本色。只因爲,她纔是他心中所愛嗎?!難怪當日顏思遠要高調地攜花魁綠雅到顏家來做客,還一反常態地送了首飾給自己,央求自己舉辦那一場晚宴。原以爲他終於肯將自己這個“嫂嫂”放在眼裡了。原來不過只是想利用她罷了!難怪當慕子路無視綠雅的出現之後,顏思遠會頃刻間失魂落魄。原來那享譽京城的第一花魁,也不過是顏思遠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難怪看似溫柔似水,實則疏離淡漠的顏思源。對慕子路卻總是優待有加,有求必應;難怪她總覺得,他看向慕子路的目光中有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寵溺。她從未見他用這種眼光對任何女子,連他的髮妻楚憐凝都沒有。這幾年,他冷心冷情,她還自以爲是地覺得,她夏夢蕊沒有得到的,她楚憐凝也得不到。她們兩個,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誰也沒有贏,誰也不曾輸!

可到如今她方知,她與楚憐凝,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她們,實則都是不折不扣的大輸家。她們,甚至連慕白秋的替身都算不上。因爲,自始自終,顏思源的心中便沒有她們兩人。有的,只是一個失蹤了十年的女子……

顏思遠爲她失魂落魄,顏思源爲她冷心冷清。慕子路,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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