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飄香,涼風帶爽。
沒幾日,正陽門外張貼龍虎榜。
姚氏早早的派了小廝去看榜,沈晏泳也吩咐了人去,便是老侯爺也沒有外出,而是留在家裡等消息。
沈秋棋和謝家那兩個的齷齪事着實氣壞了他,他前些日子頻頻外出,其實已經在幫孫女們相看了,誰知竟是個沉不住氣的。尤其是八丫頭,在公主府出了那等事,脾氣一點都沒收斂,這心氣兒竟還越來越高!
老頭子翹首以盼,誰知回來的小廝面色都不甚好,不用說,必然是榜上無名了。
沈家的兩個都沒考中,被潘氏當成眼珠子命根子的王家大公子也落了榜,反倒是那位舉止懦弱的王家二公子王成竦中了,雖然名次不很靠前,終歸是中了的。
聽到消息的沈秋檀不由深想,怎麼越看越覺得這王成竦是個深藏不露的,不僅能躲開爛桃花,在嫡母面前裝懦弱,還能榜上有名,想來王家有得熱鬧可瞧了。
只可惜二房的秋梅姐姐錯失了一樁好姻緣。
不過經此一事,沈秋檀才知這府中人的厲害,所以厲害人的事她也管不了,還是先把弟弟接回來要緊。
…………
這一日,沈秋檀正哄着弟弟睡覺,便聽木香來報舅舅已經抵京了,想來很快便要登門。
沈秋檀心中大喜,來了就好!
她輕輕的拍着弟弟,見弟弟張着小嘴睡成“大”字狀,心中卻倏然生出幾分近鄉情怯來。
沈家人欺她辱她,她總會有以牙還牙的那一天,因爲她已經不拿那些人當做親人了,但舅舅卻是她企盼了許久的。
但願夢中的記憶沒有偏差,但願她和弟弟還有真正的親人可以依靠。
申時一刻,沉香居已經在準備用晚膳了,卻見延年院的一個婆子匆匆來稟,說是老侯爺有請。
沈秋檀心中一動,莫非是舅舅已經來了?
她給了紅豆一個眼色。
紅豆連忙殷勤的拉着報信的婆子道:“這不是洪媽媽麼?真是稀客,小瓜快搬個小杌子來。”
她扶了洪婆子坐下,又端上一盞清茶:“媽媽先歇歇,吃盞茶不遲!”
“哎喲,老婆子哪裡歇得了……”雖然這麼說着,卻很享受紅豆的殷勤,白芷又遞上來一個黛蘭底繡了絳紅色祥雲的荷包:“洪媽媽瞧這手藝可還行?”
洪婆子接過荷包,捏着裡面的碎銀子,笑眯眯的道:“自然是好手藝!”又笑着與沈秋檀道:“姑娘快收拾吧!是好事,您的舅舅來了!”
“謝謝媽媽了!”沈秋檀的欣喜漾開,原還想着舅舅要先修整一晚,明天才會登門呢!
她高興的換了衣裳,想了想又吩咐桃花也給弟弟穿戴好了,親自抱了弟弟往延年院走去。
天還沒有黑透,夜風微涼,沈秋檀的心裡一片火熱。
小長楨趴着姐姐的懷裡,咿咿呀呀的不知說着什麼,他睡了一下午,這會兒精神的很。
“姑娘快請進去吧!”洪婆子周到的打着簾子。
手裡有了錢,沈秋檀出手也大方起來。總沒有人和銀子過不去,這靖平侯府也不是鐵板一塊,有了銀錢做“開路先鋒”,沈秋檀再走路已經比剛回府那時,好走了許多,起碼耳目靈通了許多。
她親了親弟弟的小胖手:“懋懋,我們要見舅舅了,高興麼?”
小長楨以爲姐姐在和他玩遊戲,咯咯咯的笑了出聲,清脆稚嫩的聲音傳了出去,沈秋檀剛邁進去一隻腳,迎面便見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激動的看着自己和弟弟。
“您……是舅舅?”
“哎!棽棽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陳德潤穿了竹青色雙勾捲雲紋蜀錦長袍,聲音洪亮,方臉寬額,看着十分忠厚老實,明明是高興的語氣,眼角卻有些溼潤。
“好孩子,快進來!”
沈秋檀連忙進了正堂,見老侯爺端坐在哪裡嘴角噙笑,沈晏海和沈晏泳難得的在家便也陪坐在一旁,一大一小兩個少年跟在陳德潤身後。
沈秋檀抱着弟弟微微與沈家諸人見禮,又將弟弟交給了桃花,端端正正的給陳德潤行了大禮。
老侯爺笑眯眯的看着,陳德潤激動道:“上回見你,你才四歲,一轉眼就這麼大了!好,好,好啊!”
沈秋檀抿嘴一笑,舅舅與母親並非同母,但記憶中每年臘月裡舅舅都會親自從廣陵來京城送年禮,對孃親對自己都極好。原本這些不過只是自己“夢中”所見,沈秋檀也怕記憶出了偏差,直到此刻見到舅舅本人,懸着的心才放下。
陳德潤拉了身後兩個少年,介紹道:“這是你大表兄,大名換做延英,矮一些的是你表弟,叫延芳。”
接着又是一通見禮。
陳德潤從奶孃手裡接過小長楨,眨眨眼睛忍下淚水,不免感慨道:“你長得隨你爹,懋懋倒是像你娘多些……”
“正是呢!舅舅一路辛勞,快坐下來喝杯茶潤潤喉吧!”
沈晏海便道:“到底是親甥女,這舅舅一來,連你祖父、伯父都顧不上了。”
沈秋檀面色微凝,而後才笑道:“二伯父威嚴,侄女哪裡敢放肆。”
“你……”這話說的,沈晏海不免又想教訓,還是老侯爺輕咳一聲,他才忍住了。
陳德潤眼睛微微一眯,卻沒有說話。
沈晏泳笑着打着哈哈:“陳兄今年倒是來的早,一路可還順利?”
老侯爺心中一動,這話他早想問了,往年老三媳婦陳氏還在京中的時候,這陳德潤可都是臘月裡纔來的,今年怎麼會提前幾個月?
陳德潤抱着軟乎乎的小長楨,按住他兩隻想抓自己鬍子的小胖手才道:“一來是聽說棽棽和懋懋回來了,二來也是爲了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
當然,真實原因還是因爲沈秋檀去的那封信,竟然直截了當的問起了姐姐的嫁妝,這說明棽棽在府中過得並不安寧。
母親知道了,便敦促自己早早啓程,一則可以給兩個孩子尋訪名師書院,二則也能照看到姐姐留下的一雙兒女。
“陳兄可是想爲兩位小公子找書院的門路?”沈晏泳問道,他心中得意,若是如此,這陳家用沈家的地方還多得是,不愁親孃和媳婦的私庫不再度充盈起來。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陳德潤露出難色,請沈家幫忙,誰知陳德潤只是點點頭,便提出了告辭:“老侯爺,過兩日我來接棽棽和懋懋去給他們爹孃點一盞長明燈,還請老侯爺允准。”
“這是自然。”老侯爺也等着陳德潤開口相求,誰知他會這般雲淡風輕,莫非是已經找好了門路?
可沈家正需要陳家的銀子啊。
他殷勤道:“賢侄何必着急,這靖平侯府別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若是不嫌棄便安心在府中住下吧,也好讓令郎與我那兩個孫兒探討一下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