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見到冷致遠,魅影也不該有如此激烈的反映啊?況且,冷致遠極少表露自己的情緒,更不用說失控,但自從魅影進入這間實驗室開始,他的情緒就有些壓抑不住的趨勢。
鏡月直覺這兩個人應該有話要說,而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再過一會兒就不會有現在的機會了,遂趕緊將冷致遠扶着坐起。
因爲跟魅影的手綁在一起,所以要把下肢廢掉的冷致遠從牀上弄到輪椅上,當真有些費力,他需要單手來承擔冷致遠的全部重量。
冷致遠先前並不知道鏡月臂上有傷,在他伸手過來時就握了上去,這一握不要緊,恰巧抓的是鏡月的槍傷之處,他不由悶哼一聲,“等一下!”
冷致遠不明所以,待看清他的白襯衫沁出了血來,不由一驚,“你受傷了?”
“嗯,小傷而已。”
“不要緊嗎?”
雖然於殺而言,傷得臂上確實不算大事,但這傷得替她受的,所以魅影難免擔心。
鏡月答應一聲,甩了甩胳膊,這就要重新抱起冷致遠,魅影眉心微蹙,“我來幫你。”
因爲之前擔心鏡月的傷,所以魅影執意將自己的手與他未傷的那隻手銬在一起,哪知道這反而弄巧成拙?
兩人合力等把冷致遠弄上輪椅,鏡月的白襯衫已經被大片的血跡染紅,魅影有些着急,轉頭問冷致遠:“有藥箱嗎?”
她話音才落,冷致遠已經搖着輪椅,到外面實驗臺的櫃子裡取來了藥箱,魅影趕緊重新給鏡月的傷口進行上藥包紮。索性是鏡月身體本就強壯,若是換做別人,傷口又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好了!”
清理好帶血的紗布,魅影隨手扔到了垃圾桶裡,復又把藥箱遞還給冷致遠。
冷致遠看着鏡月的傷口,隨口問道:“怎麼傷的?”
“意外而已。”
“你還能出現意外?”
下意識的看了眼魅影,冷致遠笑問:“是爲了她吧?你真是個癡心的男人,這麼多年,感情一直那麼單純。”
鏡月的臉色出現那麼一絲不自然,心中微惱冷致遠何必在魅影的跟前說的那麼直白,這豈不是會讓他更難堪?
瞧他笑意越發深,鏡月彆扭別過臉去。
魅影有些疑惑,從兩人極其熟稔的談話可知,他們絕非相識一兩天,難道很早就認識了?
“我在組織十一年,一直都在鏡月一個人照顧我的起居,我們之間幾乎已經無話不談。”
冷致遠看着魅影,笑着解釋。
“教官?”
鏡月點頭:“是!我說過,鏡安瀾從來不相信任何人,我大概是唯一的一個有理由絕對不能違抗他的人,所以照顧冷致遠的事自然是要落在我的頭上。這是一個難伺候的老頭,起起初是一句話也不與我說,但接觸的多了,我們之間也有了很多話題。”
冷致遠略帶笑意的補充,“是,我們可以算是忘年交吧?”
這些年在組織,冷致遠根本已經忘記了喜悅是什麼心情。起初他也不願意與鏡月交談,畢竟他是鏡安瀾的兒子,且這個男人一直都是面無表情,所以兩人之間沒有現在的熟稔。
直到有一次,鏡月情緒低落的到了冷致遠那裡,不甚將飯菜打翻,冷致遠才問起緣由,原來竟然是他喜歡上了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
從那開始,冷致遠才發覺,鏡月跟鏡安瀾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是有血有肉的男人,儘管身在血腥殺戮之中,但是他的心不若鏡安瀾那樣狠戾。也因此,他才交下了鏡月這個“朋友。”
鏡月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多少表情,不過他有些意外冷致遠今日的笑容。這麼多年他從不曾見過他笑,而今天卻笑得格外真實,難道這跟魅影有關?
想到這,他不禁也目光探究的看着魅影,而魅影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同尋常,想來鏡月教官也不算外人,於是當着他的面便問:“冷千秋是你的女兒?”
冷致遠點頭:“今年應該十七歲了。”
說這話的時候,冷致遠一直看着魅影,那雙經歷風霜滄桑本該渾濁的雙眼此刻卻一片澄澈,乾淨得不帶一絲雜質,那個眼神彷彿就是暗示着她什麼,魅影的腿微微有些發軟,腦袋裡嗡嗡的響着,半天才試探的問:“秋秋?”
“嗯。小名叫做秋秋,身上有塊胎記。”
冷致遠邊說便用手比劃着女兒身上胎記的位置跟形狀,視線也是方寸未從魅影身上抽離,而她卻整個都僵住了。
一切已經很明顯了。
冷致遠,她的父親,她就是冷致遠的女兒—冷千秋。
直到此刻,魅影才終於知道一直困擾着她的不安是什麼,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她跟皇甫尊之間明明是宿命的安排卻總像是有什麼在阻隔着一般。原來,她的父親就是他的殺父仇人,也就是說她跟他也會是仇人?
當真相來臨,原來是那麼可怕,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天使”那樣灑脫,明知道黎敬天殺了自己的全家,卻依舊開心的愛着黎向晨。
至少,皇甫尊一定做不到。
因爲他跟皇甫韶華間的父親情結是那麼不尋常,愛與恨,惱與怒,繁雜的糾纏在一起,讓他無法忽視皇甫韶華的存在,他更加無法忽略,是冷致遠,是黎敬天,是鏡安瀾將一切本來平衡的關係打破了。
皇甫尊是個霸道的男人,父親的仇他一定會報,就算粉身碎骨也全然不顧,這也正是他的黑暗魅力所在。
以往,魅影爲他的這點而癡迷,但今天她因此而痛苦。因爲一旦皇甫尊知道她是冷致遠的女兒,那麼他們之間那近乎完美的愛情也將走到盡頭了吧?
什麼宿命的安排,什麼三生三世前已然註定,這一切都抵不過仇恨的火焰。
雙拳握緊,魅影將視線抽離冷致遠,這個突來的父親,她要怎麼面對?
冷致遠聽說了魅影跟皇甫尊的事,所以明白她爲什麼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如此糾結,他不怪她,他怪自己,怪自己當年太癡迷科研,更怪自己錯誤的將皇甫韶華當成了活人實驗體,所以在魅影兀自掙扎的時候,他則故作平靜的背過身子,假意在實驗臺上忙碌着。
鏡月聽兩人的談話就像是打啞謎,但是他卻猜到了,琥珀色的眸光微微一閃,他詫異的問:“所以……魅是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