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楓隱隱覺得,現在不是他和林冬曜藉着令狐滿月眼睛看不清這件事來套她內心的話,而是她在算計他們。--
只可惜,五殿下當局者迷。
“令狐女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還沒有接受丹爐薰香,如此能緩解你的胃痛。我帶你過去。”
魏楓快速轉移了話題。
再繼續下去的話,他就不是神醫而是殘醫了。
“好。”滿月很配合的點點頭。
魏楓則是對林冬曜做了個稍等片刻的眼神,他帶着滿月單獨去了隔壁有丹爐的房間。
房門關上,魏楓確定林冬曜聽不到他們的對話,長舒口氣,小聲試探滿月,
“令狐女官,我叫你小姑奶奶還不成嗎?您就不要耍我了!你的眼睛是不是——”
“魏神醫,你怕不怕我現在走出去告訴林冬曜你知道了什麼卻不告訴他。”滿月慵懶一笑,旋即緩緩坐下來,指尖捻着桌上的褐色藥丸,笑容明明是單純無害的,可魏楓卻覺得後背一寒。
“令狐女官,怎麼說我都幫了你兩次,你就不要在五殿下面前說出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話了吧。”
魏楓鬱悶的看着滿月。
“你放心,我不會。你是我和驚烈的恩人。我只想你拖延幾天告訴他,同時——我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滿月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激動,完全不像是眼睛能看到的情緒。
“在我能力範圍內,幫你沒問題。不過——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看到的?”魏楓終究是大夫,三句話不離本行。
“在吃到第三顆藥丸的時候,我眼前就有了模糊的影子,我正準備告訴你的時候,就看到你身旁還有一道人影,聯想到昨天晚上那個奇奇怪怪不能說話的丫鬟,我一直等着,直到眼前逐漸清晰,雖然我現在看你還不如之前那麼清楚,但我已經可以分辨你的身份。”
滿月從容開口,魏楓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要換做別人,當時只怕早就激動地喊出來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懷疑巧兒的身份。”魏楓搖搖頭,一想到剛纔的情況是兩個大男人被一個小女子玩弄於鼓掌之間,魏楓就覺得面頰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無形的巴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的好不熱鬧。
“前陣子,我也以爲自己眼睛看不見了,對人的戒心會更重。但卻是恰恰相反,當我連走路這麼簡單的小事都需要身邊的人去攙扶指引,令我有很多感觸和反省。即便我要對付什麼人,也該有我的快樂和自由自在,如果我繼續禁錮自己,到頭來,即便我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也會失去所有真正在意我的。”
滿月笑着開口,像是娓娓道來她這些日子的感悟。
這一刻,她身上的戾氣緩緩壓下,仇恨仍在,但她的心已經找到了另一個解脫的方向。
“那——我有什麼能幫你的?”魏楓聽完滿月的話,卻不忘她之前提出的要求。他的小心臟可一直懸着呢,這五殿下就夠他整日提心吊膽的了,沒想到令狐滿月更可怕!
“魏神醫,你不用緊張害怕,我不會令你丟了飯碗的。我只是想問你要剛纔剩下的那些藥丸,再問你要幾樣藥材。”
滿月語氣輕緩,可魏楓現在卻是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
“你要藥材做什麼?下毒?厄——對付五殿下?”
魏楓小心翼翼的問着她。
滿月白了他一眼,涼涼出聲,
“五殿下可是我未來金主兒,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肯陪我這麼長時間的待在蒸籠一樣的密閉空間裡面吃苦受累的人了,我只是用來自保。但是你也知道,五殿下這個人向來說一不二,他若知道了不會同意的。”
“你也知道他不會同意!”魏楓感嘆了一句。
“你若不幫我,我就把剛纔我們的談話全都告訴——”
“打住!令狐女官!咱們一回生二回熟的,這也合作了兩回了,所以——”說到這裡,魏楓停頓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擡手拍拍自己胸脯,
“以後還要多依仗令狐女官了!”
“彼此彼此。”
滿月笑笑點頭,眼底精芒乍現。
魏楓這裡就是不缺好藥材,既然來了,她就不會白白錯過。防身是一方面,明日大婚還是少不了小鬼鬧騰,她另有他用!
只不過絕對不能讓林冬曜知道。
“令狐女官,你準備再隱瞞五殿下多久?”魏楓試探的問着她。
這隱瞞的越久,他壓力越大。
“三天!大婚之後第三天,我會想辦法令他知道的。也保證不會連累你。”滿月的話令魏楓稍感安慰,但也僅是稍微安慰。
這個秘密註定如一觸即發的黑火藥,一旦炸開,後果不堪設想。
——
京郊醫廬
魏楓剛剛派人送走了滿月,回頭就看到林冬曜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他。
魏楓心下一凜,正要開口,林冬曜卻似是自言自語道,
“你說她是真的還沒看清,還是已經看清了卻不肯承認?”林冬曜之前雖然生氣,可滿月一走,他靜下心來思考了一下,自然覺得有的地方不太對勁。
魏楓眨眨眼,努力壓下心頭緊張,沉聲道,
“應該不會。你也別太着急,再等三天而已。三天之後,她的眼睛應該會逐漸看清楚。”
“三天?”
林冬曜眯了眯寒瞳。
只可惜,大婚就在明天。
——
滿月中午回到令狐侯府。
令狐鴻熹聽說她再過三天有望恢復眼睛,欣慰不已。
因爲眼睛已經能看到了,滿月行動各方面都輕快了不少,不過這個秘密暫時還只有她和魏楓知道。
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她一個人在屋裡呆着,將從魏楓那裡帶回的藥材全都擺在桌上,她要弄清楚之前眼睛失明的真相!
既然魏楓很肯定傷她眼睛的不是西域毒藥,而爾若後來也一直委屈喊冤,就算她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疾病,西域王也不會容許她將如此危險的毒藥帶在身上,因爲後宮之中一旦爾若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加入爾若當日對她下的只是一般的迷藥呢?
那麼後來是誰動了手腳?
從她昏迷到醒來,就只有龐銳在她身邊,連隱秀都被太子的人控制起來!
難道是龐銳?
是她一直認爲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龐銳?
回想她跟龐銳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每一次的見面,似乎都在融洽輕鬆地氣氛中進行,龐銳必定是帶着目的回來的,但這麼長時間,他都安然處事,不曾主動爭取過任何事情。
是他一直在等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還是因爲別的原因?
不論如何,從現在開始,她都要重新認識龐銳警惕龐銳!
——
大婚當天
皇宮
西域王看着一身大紅嫁衣卻面色蒼白的爾若,忍不住溼了眼眶。
爾若手上還纏着厚厚的紗布,即便纏了幾十層,還是有鮮血滲透出來。而她坐在那裡也是說不出的憔悴痛苦。
“你們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連胭脂都塗抹不勻。”
西域王這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爾若卻在恨恨的數落丫鬟索玉。
索玉嚇的手一抖,整盒胭脂掉在了地上,摔個粉碎。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索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公主,這是個好兆頭。”
這時,一道略微有些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正是昨兒才從西域趕來京都的奶孃。
爾若擡手要打索玉,卻被奶孃擡手攔下。
“公主,大喜的日子何必跟個丫鬟一般見識呢。讓我來吧。”
奶孃的話比西域王的話都管用。
爾若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孃親,一直跟在奶孃身邊,她對其他丫鬟奴僕都是非打即罵,唯獨對奶孃,比西域王還要親。
“奶孃,我今天是不是很憔悴?是不是很難看?”爾若一臉委屈的看向奶孃,快要落淚的樣子。
奶孃搖搖頭,語出平緩,
“公主不要妄自菲薄,就算這裡是京都,公主美貌也豔壓羣芳,況且公主還年輕。公主只需記住我昨兒囑咐你的話,禍從口出,凡事說話都慢一點,能不說則不說,不得已要開口,也先思量一番。”
奶孃一邊給爾若上妝,一邊不緊不慢的勸着她。
“奶孃,你爲什麼不早點來?”爾若仰頭一臉委屈的表情看向奶孃。
奶孃比不上她母親絕美,不過是中人之姿,年老色衰,看起來就是個普通老嫗,可即便如此,爾若對她也是說不出的信任依賴。
“公主,你將來是要做皇后的,奶孃年紀大了,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
奶孃是一貫的平穩冷靜,爾若情緒卻有些激動,
“你看看你不在我身邊,我就剩下半條命了!還好你來了!你幫我剷除令狐滿月!我要她死無全屍!”
爾若咬牙狠狠開口,卻是牽動了肋骨的傷痛,她低呼一聲,五官全都擠在了一塊。
“公主,大婚的日子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況且令狐女官是未來的王妃,與公主以後就是妯娌關係,公主當豁達纔是。”
奶孃平和出聲勸慰爾若,眼底卻是陰鬱密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