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惠走了精彩漂亮的一步,赫爾若想要扳回來,就只有走最後一步了。
“惠貴妃,你爲皇上準備的大禮皇上可都看到了,難不成你藏在寢宮的侍衛也是要給皇上的大禮不成?”赫爾若在林簡身後怪聲怪氣的開口,生硬的將話題岔開。
林簡注意力還在眼前完美的沙盤上,彷彿沒聽到皇后的聲音。
“這個沙盤的底座竟然是可以分開的,一共分了幾塊?”林簡注意到沙盤表面都已經固定住,只有底座是分開的。
“回皇上,一共六份。四國各佔一份,天朝兩份,京都中心位置可以拿下來,如果將來皇上想做成其他沙盤,只需要將單獨一份拿下來照着做即可,也不會影響其他部分。”
張秀惠的設計可謂巧妙用心,也難怪林簡會目不轉睛。
“皇上,您聽到臣妾說了什麼嗎?”
皇后尷尬的提醒了林簡一句。
林簡表情一瞬有些不耐,
“惠貴妃,你有何話要解釋?”林簡當然聽到皇后剛纔說了什麼,但顯然,眼前的沙盤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赫爾若問了第二遍,林簡才冷淡的問了張秀惠一句。
“皇上,如果臣妾說,那侍衛的確是第二重驚喜的話,皇上會給臣妾機會單獨解釋嗎?”張秀惠的話聽在皇后耳朵裡自然認爲她在找機會gouyin林簡。
“皇上,您——”
“行了!這裡沒皇后什麼事了,難道朕連個妃子還處置不了?皇后還有身孕,先回你的寢宮休息吧。”
因爲一年前坤寧宮被大火燒了,爾若一直住在慈寧宮。
聽林簡如此說,爾若不由憤恨的看向張秀惠,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張秀惠現在已經被赫爾若的眼神千刀萬剮了。
“是,皇上。”爾若捂着肚子,不甘的退出了房間。
小腹那裡一陣陣抽痛,纔出了璇璣宮,赫爾若就忍不住大罵出聲,
“該死的!你們留在這裡給本宮打聽着!看看那小賤人究竟耍什麼花招!竟敢支開本宮!不就是沙盤嗎?本宮也能做出更好的!”
赫爾若氣的忍不住跺了一下腳,一旁的貼身宮女立刻嚇得臉色大變,
“皇后娘娘!小心身體,你有孕在身。”
“都給本宮滾開!你們不就是擔心本宮若有個什麼閃失,你們這些狗奴才要陪葬嗎?本宮纔不相信你們是真心爲本宮好!”爾若狠狠推開身旁的一個宮女,那小宮女順勢坐在地上,生怕爾若有個閃失,這罪名落在她身上。
“嘶!”
哪知,怕什麼來什麼,爾若才說完話,就捂着肚子痛苦的彎下腰。
“本宮肚子很痛 !快扶本宮回去!宣御醫!快!”
爾若疼的臉色煞白,與剛纔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判若兩人。
——
璇璣宮大殿,就只有張秀惠、林簡,蘇康。
“現在可以說了?”林簡眸子眯起,看向張秀惠的眼神比之前少了寒冽之色。
“回皇上,之前來的侍衛其實是令狐女官身邊的隱衛。”
張秀惠說完,靜靜看着林簡。
看着他墨瞳從平靜到震驚,再到波濤翻滾,再到驚喜痛苦希望複雜的交替着。她心下,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你說什麼?你跟她的隱衛聯繫——你知道她沒死?”
林簡聲音一瞬危險寒徹。
這世上他應該是唯一知道令狐滿月還活着的人,張秀惠又是如何知道的?
“皇上,其實這一年來,令狐女官一直都有跟臣妾聯繫,令狐女官始終是放心不下令狐驚烈,還有侯爺和王妃。原本一年來,令狐女官的隱衛來到這裡都不會被發現,但今天因爲臣妾爲皇上所做沙盤完工,臣妾一時疏忽,連皇后來了都不知道。其實臣妾並不是有意隱瞞皇上,而是因爲臣妾也真的不知道令狐女官下落何在,但通過這一年來的打探和歸納,臣妾發現了一定的規律,若皇上想要尋找令狐女官的,臣妾有法子能找到她。”
張秀惠一番話聽在林簡耳中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他和老五手下那麼多隱衛去找都沒有蹤跡,她天天呆在這個璇璣宮裡面,她能找到?
“皇上,女人的心始終細過男人,更何況,臣妾想爲皇上做事,想討皇上歡心,自然會竭盡全力苦思冥想。臣妾所言句句屬實,還請皇上相信臣妾一次。”
張秀惠表情愈發平靜,是讓林簡看不懂猜不透的深沉。
“你有什麼條件?”林簡已經從張秀惠的話裡頭聽出了什麼。
“皇上英明,臣妾若直接告訴皇上令狐滿月在哪裡,皇上自然就直接派人去尋找,或者親自出宮找尋,臣妾請皇上帶着臣妾一起,臣妾會沿路告知皇上如何找尋,直到找到令狐女官爲止。”
“你這是威脅朕必須帶着你同行?否則的話,你就什麼也不肯說是不是?!”
林簡聲音一寒,旋即擡手掐住了張秀惠脖子。
目睹此景,蘇康立刻轉過身去。
惠貴妃這又是何苦?本來她做了沙盤皇上很高興,賞她是一定的。可她突然提出這麼個要求,皇上不生氣纔怪!
皇上哪裡是受人威脅的脾氣?
只是,蘇康似乎忘記了,張秀惠握着的是一張叫做令狐滿月的王牌!
張秀惠一瞬呼吸不暢,面容發紫。
眸子失神的看向林簡。
這一刻,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恨意和殺氣。
但她必須這麼做,她已經等了一年!是她出擊的時候了!
若不是今天要將沙盤拼起來的時候人手不夠了,她也不會用到令狐滿月的隱衛,也就不會被皇后發現。一旦被發現,她也就只能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了。索性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這一年來,她爲令狐滿月提供京都的情況,她們合作愉快,她也從來不去打探令狐滿月去了哪裡,在做什麼。她也從未想過要害她,這一切都是她推算出來的。
這一年來,她發現一個很奇怪的規律。每當令狐滿月的隱衛來之前的幾天,宮裡頭就會送來有關林冬曜行蹤的消息,而令狐滿月的隱衛一離開,有關林冬曜行蹤的消息也少了。
她隱隱覺得,柔懷王其實是一直追在令狐滿月身後,每次都好像晚了那麼一小步!令狐滿月既然有時間安排隱衛進宮收集消息情報,自然是順利躲過了柔懷王的追尋,而令狐滿月沒有消息的那段時間,自然是柔懷王最活躍的時候。
所以只要跟着柔懷王走,想辦法比他快一步,就能找到令狐滿月。
但這個法子她還不能告訴林簡!
死也不能說!
這是她可以接近他的唯一機會了!只有跟他單獨在一起,纔有機會接近他。
這也是她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還不行的話,她想盡辦法也會帶着孩子離開京都,去過另一種簡單平靜的生活,院裡宮闈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林簡的手還沒有離開她脖頸,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這短短一會功夫,讓她覺得比一生都要漫長!但是再漫長也比不過上一世她陷害他墜崖慘死那一瞬的漫長痛苦。
誰叫她是心甘情願來還債的呢。
林簡在張秀惠眼白快要翻出之前,倏忽鬆開手,狠狠將她甩在一邊。
“如若找不到她,朕定將你碎屍萬段!”林簡負手而立,氣憤未平。
蘇康則是震驚的轉過身來。
這世上,終究還是令狐女官作用大,能讓皇上明知被威脅還應允了下來。
這不知到底是惠貴妃如願以償了,還是將來她的悲哀。
“謝皇上。”
張秀惠跪在地上,氣息粗重。顯然還沒從剛纔的重創中恢復。
——
當天夜裡,林簡就帶着張秀惠和其他隱衛微服出宮,宮中一切事物交給令狐鴻熹、張閣老,尚敬平三位大臣主理。大皇子則交由皇后看顧,若有任何意外閃失,皇后都難辭其咎。皇后雖然恨不得大皇子出事,但既然是林簡交代給她的,還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不管是誰要傷害大皇子,到頭來,林簡都會算在赫爾若頭上。
爾若這次是打掉牙齒吞進肚子裡,還要時刻提防其他人想要謀害大皇子嫁禍在她身上。
爾若知道林簡帶着張秀惠微服出宮,原本就不穩定的胎氣更是出了幾次險情,御醫開了方子,接下里的一個月,爾若都要臥牀養胎,就算要生氣,也只能在牀上躺着生氣了。
——
五天後,秀水鎮
傳聞中將要出現的悍匪一直沒有動靜,整個鎮子四周風平浪靜。
越是如此,越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林冬曜站在客棧二樓看向未知遠方,楊曉黎在門外低聲稟報,
“主子,今兒都巡視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土匪的蹤影,土匪也不曾派出探子打探消息。”
“我總覺得這夥土匪就在暗處觀察着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其實早就來了,只是五天前我們突然出現,他們才躲了起來。這夥悍匪並不簡單,能等了五天不出擊,小心提防。”
話音落下,他正欲收回視線,卻見之前醫廬的女醫師正從樓下走過,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
林冬曜視線定定落在那一抹翩然藍衣的纖細身影上,旋即痛苦的闔上眸子。
根本就不是她,那天他怎麼會看走眼?
如果那天沒有看走眼的話,他也就不會在心底升起那麼大的希望,繼而希望又徹底無情破滅。
“主子,宮裡送來消息,皇上微服出巡的路線似乎是朝我們這邊而來,不過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趕過來。”
楊曉黎繼續稟報。
林冬曜是不想跟林簡碰面的,一旦林簡來了這裡,林冬曜也不會等土匪出現就會離開了。
“繼續跟蹤。一旦他來了,立刻收拾東西離開。還有,這幾天逐漸撤了鎮子內外的隱衛,就是巡視也由一天三次改成一天一次,三天後,巡視改成三天一次,七天後,如果土匪還不出現,就撤了所有隱衛。”
林冬曜如此吩咐,楊曉黎先是一愣,繼而明瞭的點點頭。
“主子,您這是要用一招甕中捉鱉?”
“只用一招甕中捉鱉還不夠,這夥土匪必定少不了一個扛大旗的軍師,但軍師始終是軍師,衝鋒陷陣的話還是要站在後面。你去準備告示,一會就貼上,告示內容就寫明最近朝廷大力圍剿土匪,大獲全勝,朝廷早有先見之明,派出密探隱匿土匪之中,伺機行動,終有所收穫。”林冬曜如此說,楊曉黎頓時眼睛放光。
主子這一招倒是夠絕的,告示一出,土匪勢必會派人喬裝成百姓打探消息,若有了懷疑對象跟蹤之後拿下審問便知。
“若捉到了土匪的探子關押起來,土匪還會派人再來,這次來的人就放他們回去,不過要在他們面前演一齣戲,讓他們自亂陣腳。”
林冬曜補充了幾句,楊曉黎連連點頭。
“屬下會做了,這就去準備。”
等楊曉黎退下,林冬曜卻是面無表情的站在窗前,神情蕭瑟落寞。
他能調動得了天朝數一數二的隱衛,他熟讀兵書佈陣,可這些現在又有何用?
連他心愛的女人最後一眼都見不到。
在外人眼裡,他運籌帷幄或許還是以前的林冬曜,但心空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
與此同時,同一條街道,斜對面的醫廬二樓。
滿月從敞開一半的窗戶看出去,客棧二樓那一抹修長挺拔的背影,但從感覺上來看,氣勢與之前說話時完全不同。
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竟是如此落寞黯然。
可她答應過太子,也是現在的皇上。
若他的血最終能救了他,這一生,她令狐滿月都欠了林簡一個大大的人情,他不用她以任何代價償還,唯一的要求就是再也不能見林冬曜。
一年前的一幕,而今想起還是如噩夢一般縈繞心頭。
她以爲自己可以堅持陪着林冬曜走完最後一刻,但當那場預演的死亡大戲上演開始,她就害怕了。
即便兩世爲人,她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如果能不擇手段的去救她喜歡的人,她也會犯錯,也會不顧一切。
只有到了最後一刻才懂,想要平平靜靜的陪着他走完人生,本不可能。
所以她傷了林簡,害他險些丟了性命。她沒辦法再留下來面對對她信任有加的林簡,她寧可讓世人都以爲她已經死了,也不知該如何留下來面對其他人。
她做不到在林虎泉和令狐驚烈面前撒謊,說她從未傷害過林簡,說她即便爲了林冬曜,也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她終究也會成爲曾經她所不齒的卑鄙小人。
當林簡可以坦然面對她傷害他的那一刻時,她整個天依然塌了下來。
在他的信任和付出面前,她渺小且無恥。
“主子,剛收到消息,宮裡皇上微服出巡,似乎是朝這邊的方向趕來,若一直來到秀水鎮的話,預計十天可到達。”
隱衛在身後低聲稟報。
滿月身姿不動分毫,視線仍是鎖定對街那一抹黯然落寞的身影。
“我早知道,張秀惠不是一般女子,只是沒想到,她對林簡也是如此執着。她遲早會猜到我在哪裡,吩咐下去,三天之內離開秀水鎮。”
滿月突然下令,身後隱衛不由一怔。
“主子,可王爺的人都還沒撤走。”
“無妨。讓替身演一齣戲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們趁機離開。不能再等下去了,昨兒送來的消息說了,林簡是帶着張秀惠一同來的,張秀惠必定是掌握了我的行蹤,纔會帶着林簡出宮。三天內,找機會離開這裡吧。”
滿月語氣淡淡的,眼底卻閃過一抹憂鬱。
這一年來,這是她最近距離的一次跟林冬曜遙遙相望,一直都是她走在前面,到了一處,躲起來不露面,而他追查到疑似是她蹤跡時,大多時候她都離開了三天左右。唯獨這一次,他快的有些離譜。
也許,這也是上天安排。
她來的時候一段道路坍塌,繞了兩天山路,而他卻是聲東擊西,從另一邊來的秀水鎮。
正正好好相遇在這不大的地方,一條街相隔,他不知道,她一直看了他五天。
“是,主子。屬下這就去安排。”
語畢,隱衛閃身退出房間。
——
三天後,滿月正安排隱衛準備撤退,突然送來新的消息。
林冬曜那邊抓了一個土匪的探子,正在審問。如此一來,滿月安排替身吸引林冬曜注意力的這齣戲就演不下去了,林冬曜的人還在醫廬四周監視,滿月這邊這麼多人想要離開,自然會引起注意。
“讓冰兒按照原計劃行事,就算不能吸引林冬曜,至少也讓他的隱衛撤退一半。我會出去引開隱衛注意力,你們先走,我隨後趕到。”
滿月的計劃嚇了一衆隱衛一跳,主子自個兒走出去?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厄——雖然主子不是溫順的小綿羊,但柔懷王找的不就是主子嗎?這主子一露面,王爺還不——
“按照我說的去做,我自有辦法。我答應過一個人,此生都不見林冬曜,其實我已經食言了一半,見到了他,我不能再失去剩下的一半誓言,我不會讓林冬曜見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