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繪珊嬌小的身軀偎依在莫子清的懷裡,觸碰在掌心的肌膚是柔軟而細滑的。雖然他的脣正貼着她的,但這掌心裡的柔軟,難免還是讓他想到了陸惟恩。孩童特有的肌膚清香,也彷彿隨着陽光照了進來,充斥着整個空氣。
莫子清的呼吸頓時顯得稍稍急促起來,他的心裡,閃過一絲抽疼。
“你是不是也想到寶貝了,難得莫總裁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陸繪珊察覺到他的分神,不禁從他的懷裡揚起小臉來問。莫子清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在那刀刻斧鑿般硬朗的線條裡,她分明看到一絲柔軟的曲線,帶着對陸惟恩的擔憂。
“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倒是你,這麼年輕就開始長皺紋了。”莫子清的指腹在陸繪珊光潔的額頭上輕輕撫摸着,淡淡的聲線裡,夾雜了一絲調笑。他不過是不想她太過擔心,哪怕眼前的確是一條極其兇險的道路。
誰知道龍志鳴,會不會對陸惟恩做出什麼讓人憤慨的事情!
“呸,你才長皺紋了!”陸繪珊撅着嘴嘟囔了一句,揚起的小手握成拳頭,作勢要砸向莫子清。他勾脣淺笑,一擡手,便將那柔軟而毫無攻擊力的小手握進了掌心,然後拉來貼上心口的位置。
陸繪珊的心裡突然難過起來,她的身邊還有莫子清,可惟恩呢!眼前厚實的紅木辦公桌,在陽光裡浮上一層淺淺的光斑,那是桌面上刷過的清漆塗層在陽光中的折射。
顧彥從這裡離開已經有一小會兒了,但還是沒能摸索出龍志鳴的所在地。因爲,在心裡涌起的那幾個地點,都很快被Pass掉。看上去越過隱蔽或明顯的地方,都不可能在他的選擇範圍。除非,是極其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一方面,顧彥在找尋着龍志鳴的消息。另一方面,則是在兼顧着尋找安研兒。但他絕對不可能想到的,是她此刻正在垃圾山裡掙扎着。
“言少芬,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安研兒一邊罵罵咧咧着,一邊極力朝着那伸手可及,卻始終都爬不上去的洞口努力攀爬着。四周除了廢棄的塑料袋、爛菜葉、易拉罐,還有扭曲到一起的鋼筋以及玻璃碎片。
安研兒小心翼翼的踩着腳下的斷磚,伸手去抓上面的鋼筋作爲把手。她早已是傷痕累累,胳膊上的傷口在沾染到污水後,更是呈現了一大片紅腫。顧彥送給她的墨鏡,早已摔破。她惋惜的看了一眼,然後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往外爬着。
只有離開這裡,纔有機會去找言少芬算賬!但不想,腳下一滑,讓她整個人失重的再次摔了下去。
“啊……”刺耳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天空,將氣氛拉扯得悲涼。安研兒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太過淒涼,連附近看守的中華田園犬也跟着吠出了淒厲的狗螺聲。
一陣鑽心的疼痛蓋過了之前已經不知疼的麻木觸感,安研兒蜷縮着動彈不得,而那精緻的臉龐更是被劃出一道血痕。傷到她的,好死不死的正是之前那副被摔破的,顧彥送的墨鏡。
“言少芬,你今天欠下我的,我一定會加倍奉還給你!”安研兒面無血色的臉上,爬滿了憤怒。臉頰上開出的
狹長猩紅小花,似乎是開進了眸子裡。她的心中,更多的是隨時會推倒因憤怒而疊起的多米諾骨牌,然後一次爆發到頂點的復仇念頭!
“小姐,你沒事吧?”原本是來清空垃圾車的清潔人員聽到安研兒那一聲悽喊聲隨之找了過來,她捂住臉,緩緩轉過身,目光凜冽。
“救我!”安研兒的聲音軟綿綿的,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這麼一句話。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被臨時鋪在地上的乾淨牀單上。
儘管空氣裡還瀰漫着腐爛的臭味,但安研兒還是用盡全力的大口大口呼吸着。彷彿這是老天賜予的,第二次的生命。
假如老天當真會賜予人第二次生命,那麼,這個人是會選擇感恩並好好的生活下去,還是會拿這被恩賜的第二條命去爲之前累積下來的種種紛爭報仇呢?很顯然,安研兒選擇了後者。她用雙手撐地,踉踉蹌蹌的爬起來就往外走着,哪怕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小姐,你身上有傷,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站在一旁穿着保潔衣服的男人有些緊張,他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一時間連要報警還是撥打救護車都忘記了,只遵從了腦子裡的第一想法,去附近的居民家討要了一牀舊牀單,然後將救起的安研兒抱到上面。
此刻,見到她爬起來就走,臉上更是有些侷促了起來。
“不用了,謝謝你。”安研兒緩緩轉過身,說了簡短的六個字。
渙散的目光中,找不到一絲感激,因爲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呼喊着要去報仇。
安研兒擡起痛到麻木的手,在身上摸索着。最終,掏出了手機。第一通電話,自然是撥去給顧彥的。
“研兒,你在哪兒?”一看到是來自安研兒的電話,顧彥渾身的神經都繃緊到一起。彷彿只要伸出手指輕輕撩撥,就會在瞬間崩斷一般。他的心緊緊揪着,呼吸也隨之屏住。他的耳朵緊緊貼住手機聽筒,聽着另一端淺薄的呼吸聲。
“我在城郊的垃圾場門口,阿彥,過來接我。”安研兒實在是沒有一點力氣,癱軟着坐在路邊。身後,是白底黑字的垃圾場招牌。
安研兒坐了很久,直到感覺快要被太陽曬化掉的時候,纔看到顧彥的車子。那一輛蘭博基尼,是她跟他結婚的時候一同挑選的,所以她格外眼熟。
“研兒,你這是怎麼了?”還沒靠近的時候,顧彥就已經從那蜷縮成一小團的身影上分辨出了安研兒的曲線。只是,那宛若流浪漢一般污濁的衣物,卻是叫他心酸到幾欲掉淚。
顧彥幾乎是還沒停穩車子,便拉開車門跳了出來。他撲上前將安研兒緊緊擁入懷中,顧不得那嗆鼻的氣味,眼淚就先掉了出來。跟他相識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淚。
“阿彥,你哭了?”安研兒虛弱的擡起手臂,想要幫顧彥擦掉那滴淚水。可是她的手實在是太疼了,連擡起來,都像是牽動着斷裂開的筋骨往上揚起。
但顧彥那滴淚水太過清亮,又太過叫人心酸。即使知道他在爲自己哭,安研兒還是難過了。她心頭的委屈,也隨着顧彥的眼淚一同
涌了出來。
“言少芬說你拉開車門跳車了,可你怎麼把自己傷這麼厲害?研兒,你到底去哪裡了?”顧彥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他看着安研兒遍體鱗傷的樣子,感覺是被刀一刀一刀的割到了他的身上。可沒想到的是,他這話才說完,她的情緒就明顯激動了起來。
“你剛剛說什麼,那個賤人是怎麼說的?”安研兒的手死死抓住顧彥的衣服,蒼白的臉上還能看到肌肉抽動的樣子。她一直捂住臉的那隻手,也下意識的放開了。
安研兒從顧彥的眼睛裡看到詫異、憐惜、震驚、惶恐、傷感,以及茫然等千般感情交織在一起後的複雜神情,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將傷口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研兒,你……”顧彥的聲音有一點哽咽,帶着刻意壓低後的沙啞。如果說看到她的第一眼覺得她像是走失許久後的流浪兒童,心裡充滿了戀愛。那麼此刻,他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懊惱。帶着對她保護不利的自責,死死咬緊了嘴脣。
“沒什麼,都過去了。對了,莫子清找你什麼事?”安研兒壓下衝到嗓子眼的話,沒有繼續去追問言少芬的謊言是怎樣描述的,只是輕描淡寫的過問顧彥被找去是爲了什麼。
顧彥沒有回答,反而是將安研兒的臉死死壓在懷裡。當然,他沒有忘記讓她因爲受傷而開出血色曼陀羅的那邊光潔臉頰暴露在空氣中,小心翼翼的不讓她再受到傷害。
他的手指,流連在她傷口旁邊,輕柔的動作像是拿着羽毛掃過。安研兒覺得渾身的疼痛減輕了許多,心裡唯一的感覺便是溫暖。這是顧彥一貫帶給她的感覺,有着熟悉的芬芳。
“看着你的傷口,就像是看到了曾經站在一旁等着你看到我的感覺。那種疼痛,是被割傷卻無法癒合的傷口。研兒,要是我堅持不分開,你就不會受傷了。”顧彥緊緊的閉上眼,奪眶而出的眼淚順着眼睫毛跌落。
他的淚水掉到她的傷口上,有些疼,但安研兒卻是咬咬牙忍了過去。
安研兒又能說什麼呢,在她最憤怒跟無助的時候,顧彥沒有掩住鼻子皺眉,反倒是緊緊抱住她。有這樣一個男人在身邊,是件叫人心生愉快的事情。只是,她想要好好過日子的念頭卻是被憑空斬斷。
“阿彥,是言少芬將我丟到這裡的。”安研兒的聲音帶着一絲冰冷,她擡眸看住他,污濁不堪的手伸出去想要撫摸他英俊的臉,但還是停頓在了半空中。顧彥一把捏緊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
真是該死,竟然相信別人的話,卻沒有意識到安研兒已經出了事!
好你個莫子清,一面想讓我幫你做事,一面這樣來傷害安研兒!
好,我就讓你知道失去兒子是什麼樣的感覺!
顧彥伸出修長的手指,小心的避開安研兒臉上的傷口,然後探過臉去留下深情一吻。他小心的親吻着她的傷口邊緣,想要替她分擔一點痛楚。
那原本潔白若凝脂的肌膚,此刻卻是傷痕累累。彷彿一塊絕世美玉憑空留下裂痕,不僅僅是在安研兒的臉上身上留下不同深淺的傷痕,更是在他的心中刻下無法磨滅的傷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