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垃圾星長河，屋漏偏逢連夜雨
如今鎮疆侯爵府與赤峰伯爵府一衣帶水，親如一家。
雖然馬維爾·路易對高氏後人突然提出的懇求心存疑惑，但終究不會給赤峰伯爵府設關設卡，只稍作思量，便親自做主應下了這事。
不過兩家親近歸親近，但親兄弟也還是得明算賬，馬維爾自己年事已高，也不知道何時會死。
如今他又應了任重的提議，枕戈待旦，全力備戰，侯爵府內的開銷也是日漸巨大。
馬維爾還得給弟弟波旁多留些資本，免得等萬一哪天自個故去了，波旁接手時只剩一顆空殼子。
所以，雙方在談判桌上關於這垃圾星的售價，以及運輸成本誰來承擔，以及在運輸過程中佔用航道的開支進行了嚴謹的磋商。
等雙方磋商完了，最終執行的合同條款呈遞到馬維爾面前後，他卻又更感疑惑，皺眉對旁邊的弟弟波旁說道：“不對勁啊。誰都知道，這不可再生金屬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廢品。遠疆分院材料所那邊也早有公論，技術更早已抵達瓶頸，寸進不得。他們竟還肯按照全新礦產的十分之一給出報價。還有，運輸成本由赤峰伯爵府承擔是應有之義，但佔用航道這事，卻又能被騰清出垃圾星域的清理費抵消一些。他們給的待遇太過優厚了。”
波旁也感到疑惑：“我當時讓談判人員只稍微試着報價，不曾想他們也沒多少異議，輕輕鬆鬆就答應了。”
馬維爾·路易心頭越來越是納悶，但只可惜赤鋒伯本人此時尚在“沉睡”，不然他都想問一問這好兄弟了。
“算了，先就這樣吧。興許是這些年赤峰伯爵府賺了很多錢，任重兄弟控制的星系畢竟規模有限，理解我們這邊備戰開支巨大的難處，所以故意送我們一些好處。”
波旁琢磨一陣，“有道理。”
……
另一邊，走私三人組在溫樂公爵府麾下的收購工作也是隻小有波折，但最終還是一帆風順。
唐圖茅進伍佑三人用了八年的時間來打造自己的垃圾佬人設，這觀念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如今他們突然間加大規模，不再只滿足於從有人居住的繁華星球上零敲碎打地收購些在多次循環利用中用廢了的劣質金屬商品，反倒是盯上了被不少公爵府麾下的執政官視爲釘子戶毒瘤般的金屬垃圾星。
人類活動的強度越高，消耗的能源越多，製造的垃圾便越多。這一點，亙古以來，從未改變。
哪怕是科技水平高度發達的帝國中樞地帶，也沒能逃脫這般窠臼。
非但如此，在帝國中樞中，有着更高的科技與更強的生產力資源，人類早已不再只滿足於開發行星資源，有大量的恆星風捕捉器在高緯度地區圍繞着諸多恆星運轉，以收集捕捉恆星風中的等離子，尤以氫同位素爲最，另有原子量從低到高的元素，也是品類齊全，只是含量或有多有少而已。
這般捕捉恆星風的技術，幾乎爲帝國人類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物質資源。
只要恆星不滅，便不會資源枯竭。
在漫長的資源迭代利用過程中，這些來自恆星風的元素最終卻是變成了一種又一種具備較高原子量的金屬及其同位素，然後又在多次循環利用中成爲了真正的廢品。
早在數百萬年前，帝國人類就找到了將廢品堆放在太空的思路。
此後，垃圾星自然越堆越多，個頭也越來越大。
再到後來，隨着金屬回收利用技術不斷提升，由廢棄金屬組成的垃圾星也曾被多次循環利用。
但最近百萬年來，由於金屬回收利用技術陷入瓶頸，遲遲不見進步，堆在諸多星域周邊、星團周圍、星團空隙間、行星系外側的垃圾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雞肋。
數量益發龐大的垃圾星帶來了更復雜的引力環境，對帝國中樞地帶的恆星引力穩定也形成了困擾，甚至偶有災害醞釀，得耗費大量資源來預防與整治。
這般現象，往往在越繁華的地區越嚴重。
溫樂公爵的封地星域基本都在帝國中樞地帶，其麾下星域中的垃圾星數量和個頭皆遠超星系相對離散，人口密度較低，經濟與科技不甚發達的遠疆星域。
譬如僅只溫樂第一星域中的垃圾星質量總量，便是整個遠疆星域的近五十倍。
如果將其運走，好像成本又不太划算，但留在這裡，又有礙觀瞻，還有災害隱患。
如果將其全部聚集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實體星球，製造成純粹的中子化星，好像又有點可惜，畢竟萬一哪天金屬回收技術又進階了呢？
總之，這些東西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讓人苦惱。
溫樂公爵府這邊的人正時不時爲此事而煩惱，卻終於等來了走私三人組這冤大頭。
他們竟然肯自費承擔天價般的運輸費用，甚至還肯按照全新礦產的十分之一單位質量報價開出收購價，簡直大好人啊。
要問“發達國家”最喜歡向“不發達國家”傾銷的東西是什麼？
當然是垃圾！
於是乎，走私三人組靠着廣泛的人脈，在溫樂公爵府中的頭部人物反應過來之前的極短時間內，便籤署了大量的合約，一口吃下了超過50%的垃圾星。
這可是近十繁華星域，數十個星團的人在數百萬年內累積的總量的50%。
即便這價格非常優厚，也幾乎榨乾了赤鋒族中的全部流動資金。
也就是在這時候，溫樂公爵府中終於有了反應。
事態的發展完全沒有出乎任重的預料。
雖然還是沒人能看懂任重的真實目的，但事生反常必有妖，趕緊叫停了總沒錯。
在公爵大人面前已經失了寵的賽娜·羅曼諾夫不得不又被推了出來，負責覈查此事。
稍微看了看報表，她發現赤鋒族竟已在短時間內如同巨鯨虹吸一般吞下了溫樂公爵府帳下的半數垃圾星系，也是嚇了一大跳。
但接下來，賽娜·羅曼諾夫卻又迅速地轉憂爲喜。
因爲根據帝國超網和經濟情報部門提供的信息，賽娜發現，赤鋒伯竟陷入了短時間內的財政危機。
這可是大好事。
到了如今這時代，隨着人工合成食物的大面積普及，財政危機倒是肯定不能導致饑荒而引發混亂，但觀察赤峰伯爵府的經濟結構，便能發現在近十年來，赤鋒族除了在日常用度生活起居方面嚴重依賴溫樂公爵府提供的廉價商品之外，在能源領域的對外依賴更嚴重。
雖然赤鋒族很早時就在嘗試修建戴森巨構裝置以捕捉恆星輻射能，但這些年來他們太“窮兵黷武”，大量的生產力都砸進了軍事領域，以至於赤鋒族自有的戴森巨構裝置進展緩慢，根本不足以滿足其日常用度。
如果不是靠着隱形塗料的巨大進項，赤峰伯爵府早經濟崩潰了。
賽娜立刻召來參謀團，開始仔細拆解現狀，分析推演局勢。
最終，賽娜得出一個結論，雖然遲早都能要了任重的小命，但似乎眼下就有機會給他的產業和子民造成重創，甚至還能讓任重感恩戴德，並提前將觸手伸進那銅牆鐵壁般的赤鋒族勢力之內。
數小時後，走私三人組不出所料地發現垃圾星收購業務又能開展起來了。
非但如此，溫樂公爵府反倒更加開明，表示考慮到雙方長久以來的良好合作關係，允許赤鋒族以資產做抵押，進行賒銷，甚至還能貸款以覆蓋運輸成本，接下來只需要支付微薄利息定期還款即可。
這抵押資產的範疇，包括赤鋒族的主權星系，也包括專利知識權，還包括固定資產。
沒什麼好說的，走私三人組當場莽了。
時間又過去近五年，浩如煙海的垃圾星終於在一艘艘大型拖曳船的連鎖拽動之下，跨越了星門，出現在南鄉星團之中。
如今，在南鄉星團星門的周邊，也有了一個赤鋒族的主權星系。
這巨大的垃圾星陣列被拖了過去，與早已提前抵達的遠疆星域垃圾星一起組成了個巨大的行星系超遠軌道環帶。
遠遠看去，彷彿是給恆星安裝上了“土星環”，蔚爲壯觀。
站在這星系的宜居行星在夜間仰頭觀望，也能看見那一條長長的垃圾星長河，恰似銀河。
唐圖茅進和伍佑三人在飛船中俯視下方那些數之不盡的海量垃圾星，心頭感慨，沒給伯爵大人的老班底丟人，幸不辱命。
但他們心中也有憂慮。
賽娜和她的參謀團能看懂的局面，這三名赤鋒族內的經貿大佬怎麼可能不懂。
五年之前，他們耗盡了赤鋒族內的流動資金，又欠下了大筆貸款。
到如今，儘管隱形塗料工廠早已加班加點全功率運轉，也遠遠沒能讓流動資金恢復到之前的狀態，每月的貸款償還也都得窮盡全力。
不但如此，也正是在這五年間，溫樂公爵府麾下的企業陸續在陰悄悄的提高商品價格。
雖然提價後的商品比起自產依然更划算，但每一樣商品稍微漲價一點，聚合起來撬動的就是天量資金。
細細算下來，也就是在這五年裡，赤鋒族的人均生活水平比起過去竟非但沒有提升，還有輕微下滑。
當然，也沒人會有怨言，赤鋒族畢竟建旗時間尚短，核心子民都還記得先輩們自源星走來的一路艱辛，也記得先輩們在源星上那般悽楚不堪的日子，曾爲海盜的編外子民同樣也還沒忘記昔日的朝不保夕。
但不管怎麼說，局勢已經很危險了。
唐圖焦慮說道：“麻煩大了，現在材料儲備已成。以伯爵大人的謀劃，我猜接下來我們必然能找到辦法將這些廢舊金屬重新利用起來，將會大操大辦大搞工業。但擴大工業就意味着巨量的能源需求。能源電池這種東西，不比尋常商品，在星門中穿行時會有較大損耗，所以基本都靠南鄉星團本土提供。所以當我們這邊的需求上升時，南鄉星團內的能源價格必定上漲。如今族內的經濟本就只堪堪夠用，能源再漲價的話，會入不敷出啊。”
“是這樣。”茅進只悶聲點頭。
倒是伍佑顯得很是有信心，“放心吧，伯爵大人智深如海，怎麼可能考慮不到這種狀況。”
就在這時，三人的秘書突然走進會議室，面露驚慌地說道：“出事了。”
“什麼事？”
三人異口同聲問。
秘書也不作答，只將一份剛剛自溫樂公爵府發來的公文轉送過來。
三人一看，盡皆沉默。
他們遭到了“背刺”。
多年以來，他們在溫樂公爵府麾下星域與諸多商人、侯爵、伯爵、子爵等貴族稱兄道弟，建立了極爲良好的私人關係。
可就在剛纔，他們的這些“好兄弟”竟發來聯合署名的通告，表示他們已經完成艦船改造工作，將會即刻停止對赤鋒塗料的採購。
同時，他們也宣佈，不再續期各自對赤峰塗料的銷售代理合同。
不僅如此，他們還告訴三人組，公爵大人在不久前甦醒了一次，認爲他提供給赤鋒伯的零關稅待遇已經有效幫助赤鋒族取得了大幅發展。現在，該是時候收回這福利，迴歸到帝國中常見的20%關稅比例了。
尤爲恐怖的是，這20%關稅，是進出口雙邊稅。
這就意味着，從今往後，從溫樂公爵府那邊運送過來的商品將會當場漲價20%。
屋漏偏逢連夜雨，赤峰商務部那邊，也幾乎同時收到了噩耗，幾乎所有位於帝國中樞那邊的代理商，都在短時間內前後腳發來郵件，表示不續約代理合同。
這定然是溫樂公爵府的手筆。
天知道溫樂公爵用了什麼樣的代價來給赤鋒族整了個釜底抽薪的局面。
在連番狙擊之下，赤峰商務部很快就發現，哪怕先放下垃圾星改造項目不動，赤鋒族內的正常能源供應都會出問題。
更嚴重的局面是，由於長期以來在各方面產業依賴溫樂公爵府，赤鋒族內的大量常規物資生產企業大幅度收縮。
哪怕技術還在，當想要快速重建以恢復產能，卻已經不現實。
另一邊，劉安這人渣也有了異動。
南鄉伯爵府宣佈，由於赤鋒族連續十餘年的高能耗運行，從南鄉伯爵府這邊採購了大量能源電池，導致南鄉伯爵府自身也出現了能源緊缺現象。
因此，南鄉伯爵府下屬能源企業當場宣佈漲價50%，立即生效。
任重的“不惜一切代價”備戰四十三年的“國策”，終於在平穩進行了十餘年後遭到了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