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不敢不聽老大的吩咐,只得行進小卿身前,屈下一膝,“師兄可有吩咐?”
燕雨跟在燕月身後,安靜而恭謹地跪得規矩。
小卿斥燕月道:“都不如燕雨規矩。”
燕月回頭瞪了燕雨一眼,才轉過頭來,笑道:“是,小弟以後一定規規矩矩的。”又小心翼翼地低聲道:“剛纔三叔想爲你求情,師父卻不許。”
小卿忍不住嘆了口氣,纔對燕月道:“我的事情,你不必管。你們這趟差事辦得如何?”
燕月道:“有點波折,但總算是辦妥了差事。”
便將事情經過又簡要地說了一遍。
小卿奇怪道:“金戈洗月軒裡何時多了那樣一位夫人?”
燕月又將紙上的符號給小卿看過,小卿也未曾見過。
小卿讓燕月收了,忽然輕聲道:“燕雨。”
燕雨嚇了一跳,欠身道:“師,師兄。”
小卿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你莫非知道這圖案的事情?”
燕月這纔回頭看燕雨。
燕雨一直垂頭跪在燕月身後,剛纔的確是想說話,可是猶豫再三,又咽了回去。這舉動雖然瞞得過燕月,可是小卿正對着他,卻看得很清楚,所以纔會出言詢問。
燕雨聽了小卿語氣,不敢再託詞,只好道:“好像,好像是見過兩次。”
燕月瞪燕雨:“還見過兩次?剛纔爲什麼不說?”
燕雨不由害怕,囁嚅道:“燕雨知錯,師兄責罰。”
小卿略蹙了眉道:“你在哪見過?”
燕雨不敢再隱瞞,顫聲道:“是,是在小石的房間。師兄恕罪。”
燕月不由失笑,道:“在小石的房間見過,就說唄,這有什麼可恕罪不恕罪的。”
小卿真想給燕月一腳。當別人都跟你燕月大爺和你家蕭蕭似的呢,沒一點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
燕雨輕咬了脣道:“雲師兄吩咐過,要是弟子再提小石的名字,就抽爛我的皮”。
燕月不由又笑,眼神溜過老大,才收斂了,道:“這是老大問你,你就是提上百遍千遍,看燕雲可敢動你一鞭子?”
小卿冷冷地道:“不用燕雲動手,你一會下去,就先給我抽他一百鞭子。”
燕雨臉色嚇得發白,燕月也有些愣住了,道:“師兄,不用這麼嚴重吧。不過是……”
“閉嘴。”小卿喝燕月。你燕大爺的膝蓋是鐵打的,所以跪不痛,我這膝蓋可是都快跪折了,你還那跟我嬉皮笑臉地扯些有的沒的。
“說圖案的事。”小卿吩咐燕雨:“敢隱瞞一字,就加一百鞭子。”
燕雨嚇得腿都哆嗦,疊聲道:“燕雨不敢,燕雨知錯了。”
燕雨確實是在陰小石房間裡見過一次,當時,小石正在描一幅衣服的圖樣,這圖案很特別,所以燕雨有些印象,正是描在衣服袖口上的圖案。
小卿道:“衣服袖口上的圖案?是什麼樣的衣服?”
燕雨道:“是。當時小弟很好奇,就問小石。小石說,這種圖案乃是遼人皇室女子繡在內衣袖口上的圖案。可佑女子早生貴子。”
燕雨說到這,臉色就紅。
小卿微哼了一聲,道:“還有一次,是在哪裡見過?”
燕雨的臉色就又嚇白了,卻不敢隱瞞,道:“是,在,在一口鍋上。”
“什麼鍋?”燕月納悶。
“鏢局小廚房裡的鍋。”燕雨聲音很輕,頭也垂下了。
“哦,那你去拿來看看。”
“沒了。”燕雨聲音更輕,頭垂得更低。
“怎麼沒了呢?”燕月更奇怪。
“我讓燕傑拿走了。”燕雨的聲音幾乎像在耳語了。
“拿走了?”燕月手一伸,擡起燕雨下巴,讓他擡頭看自己,“你不會是說,你讓燕傑偷了咱家的鍋,送給你的小石姑娘了吧。”
燕雨忽閃下眼睛,忍不住往後瑟縮了一下。
小卿不由一笑:“燕字系的兄弟,果真各個了得。”
燕月有些尷尬,鬆了手,轉對小卿陪笑道:“是小弟疏於管教。”
小卿垂了目光:“滾下去。”
燕月欠身,退一步,起身,對燕雨惡狠狠地道:“你先滾你房間準備傷藥去吧,再準備幾根結實的鞭子,看我一會不去抽爛你的皮。”
兇完燕雨,燕月暗暗吸口氣,又走近師父的房門,輕聲告進。
龍城看燕月恭謹地跪下行禮,行止之間,也是十二分地賞心悅目。心中暗笑,這孩子做起事情來總是張揚桀驁,難得平素在自己跟前,還能如此乖巧安靜。
燕月便將燕雨所說的線索向師父稟告了,至於那口鍋的事情,燕月沒提,他覺得,師父一定不會似老大那般小心眼,計較一口鍋給不給別人呢。
傅龍城聽了,只是微點了點頭,道:“陰小石?可是那個十分會做衣服的姑娘?”
燕月道:“是。師父也知道陰姑娘嗎?”
傅龍城道:“你大師伯提起過。說那小姑娘對衣服花飾很有研究,手藝極佳。”
燕月不由高興,難得龍玉大師伯竟對小石印象不錯,看來,燕雨的板子可以少挨些了。
傅龍城已經又問道:“小石現在在鏢局裡作些什麼事情,我怎麼從來沒見到過她?”
燕月見師父問起,忙道:“陰姑娘是曾在鏢局裡做過一段時間,只是師父來前不久,就被祿伯辭退了。”
傅龍城也知道小石的出身,想必是祿伯不喜。便不再提及。吩咐燕月道:“你帶着燕雨,燕亭,再去一趟金戈洗月軒,將那位夫人的事情查一下,看是否與遼人有關。”
燕月應是。卻沒有立刻告退。
傅龍城道:“你還有事情?”
燕月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欠身道:“師父,其實,其實燕雨與那位陰姑娘有些熟悉。”
傅龍城不由微微一笑。
龍城聽完燕月的八卦,時間還尚早。燕月告退出去時,他吩咐燕月叫小卿進來。
小卿是一步一步跪進來的。
“師父。”小卿叫了這一句,就有些哽咽。委屈得不行。
傅龍城瞧了他一眼,道:“可是嫌我打得你輕了。”
“師父。”小卿又叫了一句,眼淚劈里啪啦地就掉。
龍城一拍桌子:“收聲。”
小卿不。眼淚掉得更兇。他還用手揉了揉眼睛,差點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把龍城氣得。過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小卿身子一歪。小卿又跪正了。含了淚看師父。傅龍城就一個耳光打下來,“啪”的一掌,將小卿打倒在地。
“找打是不?”傅龍城喝道:“衣服都褪了,自己掛院子裡樹上去。”
“師父。”小卿顧不得擦脣邊的血跡,也顧不得臉上火辣辣地疼痛,顧不得耳邊嗡嗡地響聲,只一下撲過去,抱緊龍城的腿,道:“小卿知道錯了,小卿害怕了,小卿差點死了,要是小卿死了,怎麼辦呢。”說着話,眼淚鼻涕地往龍城的袍擺上蹭。
龍城往後抽身,奈何小卿抱得太緊。
龍城嘆了口氣,任他抱了一會兒,才道:“哭夠了沒?還有這力氣哭,一時半會兒的想是死不了。”
小卿只得鬆了手,又勉強跪直,道:“師父,小卿該打,只是近日來,師父勞累,別再讓不孝徒兒累了您,您可歇歇,過幾日小卿更結實些,師父也不累了,再重重地打。”
龍城實在忍不住,綻出一絲笑意:“雲兒這纔回來幾日,你就又學了他跟我這兒賣起乖來,虧你還是當大師兄的。”
這些話,正是前幾日雲兒跟小卿告饒時說的。小卿當真是現學現用,只將那“雲兒”兩字,改成了“小卿”。
只是他的臉被師父那兩巴掌都打腫了,說話時,痛得厲害,便有些吐字不清,哼哼唧唧地。
小卿見師父有了笑意,更狀了膽子,道:“師父疼惜徒兒,徒兒卻恃寵而驕,讓師父掛心,徒兒真是無地自容。只求師父莫生徒兒的氣了,原諒徒兒這次吧。徒兒這傷養起來也是極快的,只過個十天半月好了,莫說師父將徒兒只掛這院子裡樹上打,就是掛大街的樹上打,徒兒也心甘情願地挨。”
龍城看小卿明亮的眼睛,這小畜生,自己真是拿他沒法子,能怎麼辦,哪能真狠心處置他,總也不是什麼國法難容的錯處,總不成真處置了他。
“你現在有傷在身,師父就饒你這一次。”龍城淡淡地道,看見小卿那明媚的燦爛笑容爬上已經豬樣腫脹的臉,“就如你所說,過些日子待你養結實了,再掛大街的樹上打吧。”
小卿被小莫扶着回自己房間的時候,腦海中一直在琢磨,師父不會真把自己掛大街的樹上打吧,不會吧,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