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嵐顏在牀上大睜着眼睛,望着牀頂發呆。忽然耳邊聽到了窗櫺的一聲輕響,嵐顏眉頭一皺,翻身坐了起來,沉聲低喝:“誰?”
隨着一縷檀香,飄入的還有一道身影。
嵐顏定睛看清來人之後,“是你?”
隨後,就是無奈的翻白眼,“曲悠然,纔不過一個時辰你又來探望我,一天十二個時辰,你難道要看着我十個時辰,不讓我睡覺了嗎?”
“你沒睡。”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他口中飄了出來。
嵐顏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比憋屎憋尿更難憋的,就是憋住不讓自己翻白眼。
“我沒睡,那是因爲我白天睡夠了,也可以說我傷痛的睡不着,可這不是你來探望我的理由。”她如果手擡得起來,她會狠狠的一拳頭砸在他的腦門上。不管是探親還是訪友,半夜三更顯然都是不正常的。
更何況一整天都面對着她鬼一樣的臉,他不會噁心嗎?
他不要睡覺嗎?
他不會覺得這樣很打擾她睡覺嗎?
氣到深處,又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曲悠然任由她說着,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在乍一對眼之後,飛快地垂下了眼皮。嵐顏伸出手,“不管你是曲悠然,還是絕塵大師,現在還請你把這裡還給我。”
她的手指方向,正對着窗戶。
以他對自己的畏懼,應該會老老實實聽話吧?
嵐顏的心中如是想着。
果然,在她的動作中,曲悠然的頭更低了。
牀邊的燭光搖搖曳曳的,半坐着的嵐顏,卻在他低垂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光芒的晃動。
那光芒……不是燭光。
嵐顏心頭一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可還來不及等她反應,曲悠然的手也擡了起來,而方向正是她的胸前穴道所在。
嵐顏看得清方向,卻躲不了速度,只能硬生生地看着那手戳上自己的穴道,身體在酥麻中僵硬。
他這是要要幹嘛?
劫財?她身無分文。劫色?她現在還有色可言嗎?更何況曲悠然的身上透出的,是凜然正氣,絕不像是做出劫色行爲的人。
不過不管是什麼,她反正是被打劫了,因爲她看到曲悠然已經抱上自己的身體,順勢推開了窗戶。
在自己的廟裡打劫自己的客人,他曲悠然也算是千古第一僧了。
在他即將躍出窗戶的一瞬間,某人認命地開口,“能拿件衣服給我裹着麼,冷。”
她只着中衣,還沒有武功,這山裡更深露重的,她可不想自己本就脆弱的小命再來個偶感風寒一命嗚呼了。
曲悠然身體一停,順手扯過了牀榻上的被子,把她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隨後跳出窗外,一路閃動,飛快地出了寺廟。
嵐顏心中有些奇怪,看曲悠然的動作,顯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這山裡漆黑難行的路在他面前,更是不具任何阻礙力,轉眼已是一個山頭翻過。
山風冰寒,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她已凍的臉上沒有了知覺。此刻的她無比慶幸自己在被打劫走的最後一刻,還知道爲自己爭取了這禦寒的被褥。
她被他抱在懷中,他的髮絲在躍動間飄蕩,偶爾騷弄在她的臉上,帶出一抹檀香。
雲,被風吹開。一縷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凝重間又有幾分出塵的聖潔。可偏偏就是這聖潔的人,做出了竊玉偷香之事。
這一路上他行的飛快,她也沒有打擾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靠着,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當她感覺到些許的震動,從迷糊中慢慢睜開眼睛,迎接她的就是晨曦的一縷淡藍。
這一覺睡的可真沉,居然不小心就天亮了,看來他的懷抱還是很適合睡覺的。
嵐顏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靠在石頭上,似乎還有點沒睡夠的意思。
“你不驚訝?”曲悠然有了擄人後的第一句話。
清晨山巔的空氣有些許的寒涼,離了他懷抱的嵐顏只覺得身上沁着涼意,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大被子。
“這有什麼驚訝的?”嵐顏深吸了口氣,帶着水霧的氣息冰涼又清新,就像禁慾系的少年,想親近,卻又怕被其寒意所傷。
嵐顏不禁擡頭,眼前的曲悠然迎風而立,月白色的袈裟在山頭輕搖飄蕩,一縷微光從他的腳邊升起,隨着朝陽的輝芒,停落在他的鬢邊。
這少年,與這山巔的寒氣何其相像。看得到,卻又那麼飄渺,可以觸碰,卻又不敢太親近。
“有什麼好驚訝的。”嵐顏看着光線在他身上攀爬着,如畫般。她竟然有些捨不得挪開視線:“你昨日答應他們一起來,但終究不想他們參與,所以半夜擄人,把我帶來了這裡。”
她環望四周,冷清的山巔,小小的平臺,四周懸崖峭壁,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獨特的地方,唯一的獨特,大約就是幾個小小的石堆在懸崖邊緣的角落,錯落地堆放着。
山頂的石堆,存在的有些詭異,但是……如此深山峭壁的懸崖頂,又有什麼人會來呢?
“想必,這裡就是你說的封印靈泉的地方。”嵐顏轉動着眼珠子,想要看出什麼端倪。
當初鳳逍的陣法也是詭秒無比,那些傳承自妖族的力量多少有些人類無法想象的作用,而身爲妖王的她,卻無法看破這“松竹禪”的陣法。
身爲沒有異能的人類,能做到這樣的陣法,讓她都不得不佩服,難怪千百年來,都沒有人能夠尋找到這地方的存在。
曲悠然莞爾,“對了一半。”
一半?
不等嵐顏繼續思索,他已經俯下身體,重又將嵐顏摟進了懷中抱起,朝着那石堆的方向行去。
一步、兩步、三步……
這山巔並不大,幾步間就已經到了懸崖旁,可他似乎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步就跨上了石堆。
小小的石堆,搖搖晃晃的,而他的步履那麼輕,卻又那麼穩,抱着她飄然而上,朝陽打在她的臉上,有些許的刺眼,嵐顏不由眯起了眼睛。
曲悠然的腳步,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可再一步踏出,他們就要墜下這萬丈深淵中。
嵐顏低聲笑了,清凌凌的笑聲就這麼在山巔飄散開,隨着山風山霧飛揚:“你不覺得我們很像殉情的情侶嗎?”
這一腳出去,就不是象,而是事實了。
就在她的聲音裡,曲悠然踏出了第一步。
……
…………
沒有墜落感,沒有呼號到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風,更沒有恍惚了視線的雲,平靜、還是平靜。
她低下頭,看到的是那袈裟衣袂之下,穩穩的腳步,輕緩地走着。
不是輕功,輕功不可能做到這樣的停滯;也不可能是仙術,曲悠然畢竟還是普通人。
那……
她看的清楚,曲悠然的每一步都踏的很穩,彷彿踩着什麼似的。
“這是‘松竹禪’最後的秘密。”曲悠然的聲音穩穩地傳來,傳入她的耳內,“這一路上我們都設下了陣法,不是本宗的人,是無法進入的。”
所以,他才一路上都抱着她?
“這裡的陣法,以氣息爲指引,唯有‘松竹禪’的功法氣息,才能感應到。”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下,不疾不徐地踏着。
“所以你從開始,就沒打算帶他們?”嵐顏不解,“既然如此,爲何不言明?”
“你覺得我說了,他們會信嗎?”曲悠然露出一抹苦笑,“他們會覺得這是我爲了獨霸你想出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