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剎那有些安靜。
柔媚的月光下,潺潺的流水旁,兩個人面對面,爆發着堪比武林高手絕鬥般的氣場。
氣氛一度凝結,猶如出手前最後一刻的氣勢較量,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兩人的目光死死鎖着對方。
瞪
再瞪
一直瞪
終於,嵐顏先動了。他不屑地一抽嘴角,幾乎從牙齒縫裡迸出字,“你纔是女的!”
男子一聲冷哼,眼波慢慢劃過嵐顏的身體,那眼神分明寫滿了不屑,“你就是女的!”
“你女的!”
“你女的!”
“你欠揍是吧,說爺是女的。”
“你沒資格自稱爺,我纔有!”
一個怒火中燒,一個慢條斯理,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個全身赤裸,一個衣衫不整,倒是相得益彰。
夜半的寒風吹過,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個激靈,一個溼漉漉,一個冷颼颼,彼此都是雞皮疙瘩集體起立。
嵐顏穿的比他多,聲音比他大,似乎看上去佔了些許上風,奈何對手有一雙自帶頂級嘲諷的眼神,只肖掃他一眼,那眼神幾乎代表了所有想表達的話。
嵐顏知道,有人眼神足以殺人,那是鋒銳。
可是今天他才見識到了,這個傢伙的眼神也足以殺人。
嘲諷,冷曬,不屑,全寫的滿滿的,不管他說什麼罵什麼,對方只要一個眼神,就把他打入了無底的深淵,
這眼神,簡直毀天滅地,進可攻退可守,就連嵐顏自己都覺得,在這種眼神之下,自己就是個蠢貨。
被看了幾眼,他從小氣到滿怒,肚子裡的火蹭蹭地往上竄,瞬間沒頂。
自己一個爺們,被他說是女人就算了,居然還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這個混蛋什麼意思?
“道歉!”
一個眼神飄過。
“你道不道歉?!”
又一個眼神飄過。
“你罵我女人你還有理了?”
這次是眼神停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然後兩片脣瓣一擠,“嗤。”
嵐顏覺得自己快吐血了,什麼叫無聲地侮辱,他今天總算體會到了,這樣的人,不需要武功,都可以瞬殺對手。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嘲諷太兇,被對手瞬殺,比如此刻的……嵐顏,
實在受不了這種眼神,嵐顏一聲嗷叫,整個人撲了過去,腦袋硬生生地撞在他的小腹處。
男子完全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招,被他撞的一個趔趄,腳下踩到一塊鵝卵石,噗通一聲摔在水裡。
嵐顏一招得逞,整個人快速地爬了上去,騎在他的身上,也顧不得自己手傷未愈,掄起兩個包子就開揍,順道連之前的怨念也一起揍了。
打他個死人頭,敢說自己長得醜。
打他個死人臉,讓他再亂飛白眼。
打他個死人嘴,胡說八道惹人捶。
“叫你說我是女人!”一拳頭揮了出去,對方的手在空中,捏向他的脈門,無奈捏住的,是裹了層層棉布的包子。
沒能制止住嵐顏,那拳頭硬生生地又打在了昨天被揍過的地方。
“你本來就是女人!”男子無奈,想要掀翻他,看看他胸口的棉布,想想又縮了回來。
這一個遲疑,冷不防又捱了幾拳。
嵐顏沒運功,只是胡亂揮着拳頭,不算疼,卻也架不住如此密集。
“你纔是女人吧。”嵐顏譏諷着,“水蛇腰扭屁股,只有女人才這麼走路,只有女人才天天照鏡子,只有女人才臭美。”
他一口氣地說着,心裡也越來越篤定。
不是自己是女人,而是這個傢伙纔是女人,根本就是這個傢伙搞錯了,跟自己半點關係也沒有。
男子終於忍不住了,躺在河灘上,衝他大吼一聲,“爺有鬍子!”
嵐顏的手停在空中,看着被自己當馬騎的人,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容上,高挺的鼻樑下,緊抿怒火的雙脣邊邊細細的青色,的確是鬍子。
有鬍子等於男人!
嵐顏這個認知還是很清楚的,他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着。
藉着月光,他扒拉着男人的腦袋,兩個包子手活活按着腦袋,爲求真實,他看的無比認真,整個臉幾乎貼到對方的嘴巴上去了。
青色的胡茬,剛剛冒出頭,不過對方那臉對他來說實在太黑,月光又不是那麼明亮,就是看到了胡茬,他也不敢完全確認。
“說,說不定是汗毛呢。”嵐顏繼續爭辯着,“你是個汗毛多的女人。”
嘲諷眼神再現江湖,“你用屁股想事的嗎?鬍子和汗毛都分辨不清楚,鬍子要硬得多,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當然知道,至少在他小時候,沙總管的鬍子沒少被他扯過。
可是現在,他怎麼分辨軟硬?他的手包着啊,又摸不成。
嵐顏想了想,直接把臉湊了上去,用臉蹭過對方的嘴巴,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刺刺的麻癢劃過臉龐,他終於確認了,那東西是鬍子。
他的臉才挪開,男子悲憤地挪過臉,雙手掬起一捧水,用力地漱口,怨念地眼神瞪着嵐顏,“老子這麼多年,從來沒親過這麼醜的東西,居然被強迫親了你,我這個月吃東西都會有懷孕的感覺。”
嵐顏看看對方的臉,又看看對方的胸,男人低吼着,“現在不說我是女人了?”
嵐顏默默地點點頭。
“爺是男人了?”
嵐顏又默默地點點頭。
“我們兩誰是女人!?”男子又是兩個大白眼,似乎懶得再和他廢話下去。
嵐顏癟癟嘴,“都不是,我是男人,你是長了瘤子的男人。”
男子再度翻白眼,倒不是丟給他的,更像是快要氣死過去了,胸口一陣陣地起伏,覺得自己已經無法用語言和麪前這個蠢貨溝通了。
嵐顏看着他的臉,非常認真地開口,“我肯定不是女的,我爹爹、我孃親、我兄長、教習先生,都沒說過我是女的。”
“我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但是男女有別,你不會看啊。”男子被他騎着,只能用眼神示意,“身體是不同的。”
“不同嗎?”嵐顏看看對方,又看看自己,“一樣的肩,一樣的胸,一樣的肚子,有什麼不同?雖然我還沒長鬍子,但是過幾年成年了,就會有了。”
他開心地捶了捶男子的胸膛,彷彿解決了人生一個重大的問題,“所以我們都是男的,只是你多了個大瘤子,等我們攢夠了錢,以後割了就好了。”
“這不是瘤子,我也不想割。”男子徹底無力了,雙目無神仰望天空,一聲哀嘆,“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有你這般的蠢材。”
“真的不割嗎?”嵐顏動了動,扭頭看着,好奇心大起,伸出拳頭捶了下,“那不會痛嗎?”
“啊!”男子發出一聲慘叫,身體一縮,整個人縮成蝦米狀,可憐坐在他身上的嵐顏,也猝不及防摔了下來。
他看着男子雙手捂着那顆瘤,口中嘶嘶抽着氣,表情很是痛苦。
那瘤一定很麻煩,不然以他剛纔沒怎麼用力捶,這男人居然能痛成這樣,將來他若是賺到了錢,一定要找個好大夫,給他把瘤子割了,也算是報答了他對自己的救命之恩。
嵐顏滿是同情地望着對方,心中打定了主意。
男人喘了好一會,氣息終於有些平了,慢慢地坐起身,惡狠狠地盯着嵐顏,那充滿殺氣的眼神讓嵐顏恍惚覺得,對方似乎真的很想掐死自己。
男子扯過衣衫褲子穿好,一手拎上小雞崽子嵐顏的後領子,“走!”
“去、去哪?”嵐顏被衣領卡着,呼吸困難。
“‘紅袖坊’”男人回給他一個地點。
嵐顏不恥下問,“那,那是什麼地方?”
“青樓!”
“我不去。”嵐顏掙扎着,想要從男子大力的手中掙脫出來。
在封城的時候,封千寒嚴厲警告過他幾個不可以亂玩的地方之一,就有青樓。這個警告早已深入骨髓,難以更改了。
“不去我就殺了你!”男子威脅感十足地眼神,讓他瑟縮了。
好不容易撿回命,爲了上不上青樓而丟了,實在不划算。
“去就去。”嵐顏很英雄地認慫了,“你、你、你帶我去是要嫖、嫖、嫖嗎?”
“嫖你個大頭鬼!”男子拖拽着他,嫌他麻煩,直接一把扛上肩,大步流星而去,“老子帶你讓你認清真相。”
嵐顏被倒掛在肩膀上,肩膀的骨頭撞着他的肚子,好疼,眼前只能看到不斷晃動的地面,他怕自己被摔下去,只能死死攀着對方的肩頭。
從他的方向看去,嵐顏又是一聲咒罵。
媽的,怎麼有人扭着腰還能走這麼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