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兒!錦兒......”街市上,小久滿頭大汗地邊跑邊呼喚着,每一條街巷,每一處角落他都不放過,可是眼看已近晌午,整個郡州城都被他找了一大半了,卻依舊沒有她的半點蹤影。
錦兒你在哪兒?你快出來啊。跟我回去,以後絕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錦兒......小久喘着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整個人顯得疲憊而沮喪。
烈日當頭,四周行人絡繹不絕,喧囂聲在耳邊嗡嗡作響,顯得很不真切。這一刻,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好清晰,好沉重。
無法想象從此以後,他的視野裡沒有了那個小小的,倔強的身影,無法想象她獨自一人頂着日曬雨淋,過着怎樣悽慘的生活。她那悲哀得讓人無法呼吸的眼神,是不是正是因爲經歷了太多的苦難?
想到這裡,小久感覺心痛得厲害,擡手狠狠摁住胸口,咬咬牙繼續往前跑去。
他要找到她!他一定要找到她!!
御醫堂,飯菜已經在桌上擺了兩個時辰,早就冷透了。但陳大夫,琴兒以及那名夥計都坐在桌前,誰也沒動一下筷子。
“師兄怎麼還不回來??都這麼晚了,真是的......”琴兒摸了摸餓得癟癟的肚子,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好想吃飯啊,她真的快餓得不行了......
陳大夫一臉醬色地兀自盯着門口,心裡也說不出的難受。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欺負她了?!!”陳大夫突然轉頭看着兩人,氣憤地叫道。
他的突然出聲,將琴兒和夥計嚇得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師,師父,我們哪兒敢啊?”琴兒縮了縮腦袋,垂下頭說道。
陳大夫看着她似乎有些心虛的樣子,心裡隱隱有了些猜測。
平日裡琴兒對錦兒的態度他是看在眼裡的,本想着錦兒乖巧,也沒怎麼跟琴兒計較過,所以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你說!她怎麼突然就走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陳大夫一臉鐵青地轉頭看向那名夥計,逼他開口。
那名夥計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寒,忙嚥了口口水,開口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可,可能是因爲昨晚她被蛇嚇到了的緣故吧。”
“蛇??!”陳大夫雙眼圓睜,一臉的震驚,“什麼蛇?哪兒來的蛇??”
“兩,兩條毒蛇,錦兒似乎還被咬傷了,但是她沒中毒,我們也覺得奇怪呢。”夥計補充道。
“什麼??被毒蛇咬傷了??!蛇在哪兒?帶我去看看!”陳大夫猛地站起身來,道。
琴兒看着他緊張的樣子,心裡不禁有些慌亂。不過,她不斷地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出什麼馬腳。
當陳大夫來到後院角落裡,看着那兩條還沒處理的死蛇時,一股寒意頓時從腳底飛速地竄到了頭頂。
青鱗蛇!!這可是少有的毒蛇,毒性猛烈,就是他也沒辦法解這蛇的毒啊!
這蛇天性喜溼,一般只在沼澤或者腐葉極厚的原始森林裡面才能發現,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陳大夫想了半晌後得出一個結論——只有人爲的可能!
意識到這點,陳大夫猛地轉過身,一臉嚴肅地看着琴兒,道:“琴兒,老實告訴師父,是不是你做的?”他突然想起前兩天琴兒外出採購藥材,昨天剛回來。這兩件事看上去倒是連得上的。
琴兒聞言臉色一變,忙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是,不是我!師父,您要相信琴兒啊,真的不是我!師父您最瞭解琴兒的,琴兒雖然任性了些,但是琴兒絕不敢做這樣的事情的!您要相信我!”
琴兒一臉慘白,雙手因爲緊張不停地扯弄着衣角。
陳大夫定定地看着她的雙眼,只一眼,琴兒便不敢再跟他對視,而是移開了視線,眼神明顯有些閃爍不定。
畢竟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黃毛丫頭,她的神色舉動又怎會逃得過長期在宮裡當差的陳大夫。
“芸丫頭,你在說謊。你若真的沒做,爲什麼不敢看我?你若真的沒做,爲什麼會有緊張心虛纔會有的小動作?!”說罷,他將目光投向了她的雙手。
琴兒手上動作一頓,整個人都呆了。
不過,她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忙一步上前拽住陳大夫的衣袖,慌張道:“師父,琴兒真的是冤枉的,不關琴兒的事啊,師父不能僅憑猜測就定琴兒的罪,請師父明查!”
“冤枉?!那上次呢!”小久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琴兒心裡一驚,猛地轉頭看去,發現果然是師兄回來了。
“師兄,你在說什麼?連你也不信琴兒嗎?”琴兒扁扁嘴,眼淚花兒瞬間溢滿了整個眼眶。
小久從懷裡掏出一張有些皺了的紙,看了看道:“這是錦兒留給我的信,她什麼都跟我說了。包括上次的那件事。”說罷,他擡眼看向琴兒,那眼神很冷,冷得讓琴兒感到異常的陌生。
“上,上次?”琴兒喃喃地重複道,腦海裡浮現了那天夜裡書房裡的情景。
天,那個臭丫頭竟然跟師兄說了??她之前不是一直沒告訴師兄嗎??可惡!人都走了還來害她!
“師兄,你,你別聽她含血噴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當時聽到響動,走進去便看見她躺在地上。我想上去看看,卻沒注意到地上的藥丸,不小心將她的解藥給踩碎了。我不是故意的!”琴兒反應極快地編了個理由。
畢竟錦兒已經不在了,不管她說什麼,也無法對證了吧?
聽了她的話,小久眉頭一挑,心裡很是震驚。
躺在地上?解藥??這是怎麼回事??小久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琴兒哭叫着在地上爬,一副見鬼了一般的樣子,頓時將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
“你把她的解藥踩爛了?所以你以爲她會死?所以第二天一早你見她還活着,嚇得連滾帶爬地嚷着要我救你??”小久將自己的猜測一一說了出來。
琴兒咬脣點了點頭,眼淚無聲地流淌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踩爛的。”
“那你當時爲什麼不來找我救她??”小久咬牙問道。
“她,她當時的樣子很恐怖,感覺......感覺馬上就要毒發身亡了。我、我害怕。我怕告訴了你,你會以爲是我害的她,所以,所以就......”
聽到最後,小久深吸了一口氣,仰頭閉上了雙眼,袖袍下的雙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並不住地顫抖着。
她就那樣撇下她,讓她一個人痛苦地躺在書房的地上!她怎麼能忍心?!!
這還只是她自己的說辭,說不定她就是故意的!要不然錦兒怎麼會突然有了那麼大的轉變,還要他自己去問琴兒師妹!
“全是因爲你!全都是因爲你!!”錦兒那絕望而憤怒的樣子再次浮現在他面前,他的心頓時被緊緊地揪在了一起,痛得他有些難以呼吸。
天,他的琴兒師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這麼可怕了??!腳下一個踉蹌,小久差點沒站穩,一旁的陳大夫忙過去扶住了他。
“師兄......”琴兒有些怯怯地輕聲喚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這一天,我失去了兩個師妹。一個是錦兒,一個是天真可愛的琴兒!!”說罷,他徑直轉身拂袖而去,眼裡竟隱隱有些溼潤的感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小小的,堅強的身影已經開始左右他的情緒。傷心,落寞,痛苦,心疼......他無法控制,真的無法控制。特別是現在,他好難受,好後悔!
明明知道琴兒心裡對錦兒很排斥,很不滿,也時常給她臉色看,但他都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沒有放在心上。即便是錦兒對他態度突然轉變,他也沒有堅持去找出原因。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他,真的都是因爲他......
小久擡手懊惱地拍打着自己的額頭,心裡說不出的痛苦。就這麼失魂落魄地走進一家酒館,要了幾壇酒,兀自倒上酒,一杯又一杯地往嘴裡灌。
如果她以後能過得好一點,他或許會心安一些,如果她遭遇什麼不測,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眼見小久有些失魂落魄地離去之後,陳大夫無奈而痛心地嘆了口氣,轉頭看着琴兒,道:“俗話說醫者父母心,你也算半個大夫了,竟然眼睜睜看着她痛苦地垂死掙扎卻無動於衷,更何況她還是你的師妹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陳大夫說到這裡,一口氣沒順過來,胸口頓時傳來一陣悶痛。他連忙皺眉捂住胸口,有些急促地喘息了起來。
“師父!師父您沒事吧?師父......”琴兒慌忙扶住他,忙不迭地說道。
緩過氣來的陳大夫拿開她的手,很痛心地說道:“以前在宮裡我就看多了那些女人爲了爭**爭勢,使盡手段,人命在她們眼裡根本一文不值。卻沒想到在我這麼一個小小的藥鋪裡也會發生這樣的事,而且還是我從小疼到大的徒兒。琴兒啊,爲師真的很失望......”說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往前廳而去。
琴兒咬着脣,站在原地,默默地流淚。半晌後,她突然開口吼道:“你們都幫着她!!她說什麼你們都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信!你們失望?我更失望!!!”說罷,她哭着往樓上的房間跑去。
陳大夫腳下頓了頓,最終卻只是搖着頭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繼續往前而去,那微駝的背影今天顯得異常的悲涼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