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幸運
像現在這樣的走法，其實蘊含了很多運氣的成分。
如果一開始就恰好錯過了那個缺口，背道而馳的話，就需要圍繞這座山走大概兩圈的路程，才能找到。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而如果運氣好，他們只要圍繞山體一圈，就能重遇那個缺口。
其它的情況則介於兩圈和一圈中間。
一千四百三十二級。
剛剛又經過了玹華他們等待的那個原點，見到璟華，所有人立刻都圍了上來。
妙沅黑着臉，命令他立即停下來，但他並沒有聽，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繼續蹙着眉，埋首在那一堆藤蔓裡。
他的記憶宮殿裡，現在已經擺放了兩萬多株的藤蔓。每一株都只存在着極其細微的差別。
他在每一級臺階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每看到一株新的藤蔓，就要與腦中的兩萬多株一一比較，如果無一株一致，那就將它編號，重新再存入記憶宮殿中。
這所需耗費的心力極其巨大，絕對嘔心瀝血。
他已經再沒有任何精力去感受自己的身體。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有個什麼法術，可以將所有有關於身體的感覺強行封閉起來，只留下一個可以思考的頭腦。
但現在就是連這個頭腦也讓他產生懷疑。
疼痛和眩暈已經明顯影響了他的思維，他比對的速度越來越慢，有時候大腦會突然出現空白和斷層，讓他驚出一層冷汗。
他甚至懷疑自己。
是不是漏了什麼？
是不是明明已經看到了重複的那一條藤蔓，卻輕易地把它從眼皮子底下放過？
想到此，他的心又是一陣劇顫。
他望了眼峰頂。
還有半圈——如果還找不到那條藤蔓的話，真的要重頭再來嗎？他還有這個力氣，重頭再來一次麼？
一千六百七十二級。
記憶庫裡的藤蔓已經增添到兩萬五千多株。
前進兩百多級，要比之前前進四百級，更慢上許多。
璟華已經許久都沒有說話，四周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阿沫也不敢出聲打擾他的神思，但走到這一層的時候，卻輕輕地“啊”了一聲。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小有興奮，小有羞澀，又欲言又止。
與此同時，璟華也終於注意到了藤蔓以外的東西，他看到了阿沫臉上的欣然，在默然前行了許久後，終於停下來。
他似是輕輕吁了口氣，然後便擡起眸，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數下，朝她微笑。
“沫沫好像很高興？”他用帶了些許喑啞的聲音，輕輕道。
他的眸清澈閃亮，除了愛和包容外不滲雜任何別的東西，而那愛意本身又如此純粹，柔得像水，暖得像光。
他好看的脣揚起了好看的弧度，朝她微笑。
這是他沉默壓抑了許久之後，突然間升起的明朗。就像在這十里魂渡，破開了烏壓壓的雲層，陡然射進了萬千道金色的日光。
阿沫並不知道原因，但她很高興看到他笑。
她也晃了晃腦袋，露出一個明眸碧齒的迴應，道：“璟華還記得觀池的紫竹林麼？”
“嗯，記得。”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要砍那棵紫心竹給小安娜做輪牀的麼？”
“嗯，你讓我幫你砍了兩棵。”
“嗯嗯，其實一棵就足夠用啦！可我覺得你拔劍砍竹子的樣子很帥，所以才讓你又砍了一棵呢！”
“璟華你知道麼？”她踮起腳，在他耳邊悄悄道，“那棵紫心竹，也是竹林裡的第一千六百七十二棵哦！和我們腳下這級臺階一樣呢！”
“這麼巧？”璟華望着她，眸中笑意更盛，“原來真有傻瓜把所有的竹子都編了號……不過，你說得沒錯，那真是一個……幸運的數字！”
阿沫盯着他蒼白臉上的絕美笑顏，預感到他的下一句話像是要說出一個極度強烈的的好消息，好到她幾乎不敢置信！
她將信將疑到口齒都有些不溜，“璟華，你……你是說，你找到了？”
“沒錯，找……到了……”他仍笑着，低下頭，想最後親吻她一下，語聲卻漸低了下去。
他沒有能夠做到。
阿沫只在他清冽的脣邊聞到一股濃烈血腥，然後他便從她的面頰邊滑過，整個身子倒在地上。
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再也無法把血從口裡強吞下去，大片大片的紅色從脣邊報復似的噴涌出來，瞬間濺染在他雪白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