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不太合適吧?”朱楨目瞪口呆看着四哥擺出來的酒菜。
“這可不是我藏的,都是岳父擱這的。”老四一邊倒酒,一邊呲牙笑道:“他不是身體不好嗎,太醫說他得戒酒,還得飲食清淡,你嫂子就拿着雞毛當令箭,給岳父下了禁酒令,還規定他每天只能吃二兩肉,一個蛋。”
“健康飲食多好啊。”朱楨道。
“讓你這麼吃,你受得了?”朱棣跟他一碰杯:“走一個。”
“那可受不了。”朱楨仰脖灌口小酒,咬一口臘腸:“我是無肉不歡。”
“岳父也是啊。”朱棣笑道:“一輩子戎馬生涯,習慣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你叫他飲食清淡不喝酒,那不要他的命嗎?”
說着他嘿嘿一笑道:“所以他就偷偷藏了酒菜在書房裡,但是一個人喝酒越喝越悶啊。所以他經常以傳授兵法爲名,叫上我和輝祖陪他一起喝兩盅。”
“得,岳父這病,我可算知道怎麼來的了。”朱楨哭笑不得道:“你們應該向嫂子舉報,而不是幫他一起瞞着嫂子,更不該陪他喝。”
“唉,當時你是不在場,堂堂大將軍想喝點酒還得藏着掖着,你不覺着可憐嗎?”朱棣搖頭道:“連口熱騰騰的下酒菜都吃不到,我們還好意思出賣他?”
“唉,倒也是。”朱楨聞言苦笑道:“我多半也會包庇他的。”
“對吧。”朱棣又跟他碰一杯道:“再說岳父的背疽,也不是喝這兩口小酒喝出來的。他是因爲軍糧的事兒又氣又急,急火攻心,才攻出那麼個碗口大的包來。”
“病因這種事都是猜的,你這麼說我也沒法反駁。”朱楨點點頭。
“我是這麼想的。給他治病的事兒呢,就交給老五了,咱倆呢一個負責軍糧案一查到底,一個負責把軍糧給他補上,別耽誤了出兵。”朱棣便對他笑道:“積德的事兒老五幹,長臉的事兒伱來幹。得罪人的事我來幹,你看哥哥這安排妥不妥?”
朱楨感動的眼淚都下來了,給四哥倒了杯酒道:“哥啊,就是因爲離了你,我這幾年名聲都臭大街了。”
“沒有替你背黑鍋的了吧?”朱棣便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瞧瞧這虎背熊腰,就適合幹這事兒。”
“不是,四哥你是不是特怕我查案子?”老六心裡那叫一個明白,覺得還是跟四哥坦誠以待的好。
“沒,沒啊……”朱棣一陣尬笑,黑臉卻開始發白,還有汗珠子沁出。
“沒有你都流汗了。”朱楨笑道。
“這是屋裡太熱了。”朱棣趕緊用袖子胡亂擦擦臉,然後自嘲的一笑道:“瞧我,咱哥倆誰不知道誰啊,還跟你耍什麼花槍?” “就是。”朱楨點頭道:“千變萬變,咱們的關係不會變,還像以前一樣,掏心掏肺,有啥說啥就行。”
“哎,那我就從實招了。”朱棣好像有點會錯意了,只見他重重點頭,然後悶聲道:
“洪武十五年,二月初四,我因爲瑣事,讓人對左護衛馮百戶掌嘴五十,雖然事後給他送了錢,但想起父皇的教誨,還是把他打發去了遼東……”
“洪武十六年四月,大將軍府的周僉事求我幫他說幾句好話,送了我五個香瓜。爛掉之後才發現,裡頭居然都是金瓜子。當時已經有兩個不見了,審問宮人說那兩個爛得早,也不知道里頭有玄機,就給扔掉了。到最後也沒找到那兩個,所以只能算收了三個……”朱棣頓一頓道:
“但我也沒幫他說話,所以也不能算受賄吧?”
“噗……”朱楨一口酒險些噴他臉上:“不是四哥,你跟我說這些幹啥?”
“你不是讓我跟你掏心掏肺麼,那不就是暗示我要坦白從寬嗎?”朱棣可憐巴巴道:“至於私德方面的事情,就不用坦白了吧?”
“這都哪跟哪啊?我又不是來查案子的,就單純來看看老丈人!”朱楨哭笑不得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弟兄殺手嗎?就算我能大義滅親,也肯定不會滅到你頭上啊。”
“真的?”老四眨巴着眼睛。
“假的。”朱楨沒好氣道:“我從小跟在你腚後面長大的,我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
“哈哈哈,我說嘛,你永遠是四哥的好六弟。”老四便如釋重負,笑逐顏開,摟着老六的肩膀道:“是那幫人整天說,你現在威嚴日重啦,不能像當年一樣對你了。我也是一時糊塗,竟然信了他們的鬼話,來來,哥哥我自罰三杯!”
“我覺得應該罰九杯。”朱楨也順着他的話頭道:“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弟弟,真是太傷我心了。”
“九杯就九杯,你說啥是啥。”朱棣痛快的連飲九杯,朱楨也陪了他九杯,就哥倆這酒桶身材,這點酒根本就是灑灑水。
“哈哈,痛快痛快!”哥倆喝完之後,便勾肩搭背,再無隔閡,彷佛回到了當年。
“不過事情呢,還這麼安排,咱們各展所長,不能讓你一個人忙活。”朱棣剝了個鹹鴨蛋,把蛋黃給他,蛋白留給自己道:“而且籌運軍糧這事,就算你來辦也沒那麼容易。”
“那當然,所以我纔沒有滿口答應嗎。”朱楨深以爲然道:“其實籌集兩百萬石糧食不難,大哥給我看過賬,朝廷已經緩過勁來了,不像當年那樣一窮二白了。但怎麼把這兩百萬石糧食一月之內運到北平來,就是個大問題了。”
“是啊。要是別的季節還好說,海政衙門從劉家港出發,十天就能到大沽口,然後直接運喜峰口,比往北平來還方便。”朱棣鬱悶道:“可我問過海政衙門的人,說渤海灣沿岸港口都冰封數裡,海面上全是冰碴子,沒法靠船,所以海運已經停了。”
“他們沒騙你。”朱楨點頭道:“每年冬月到次年二月,這四個月是不往北平和遼東運糧的。一個是你說的冰凌,還有一個是這個季節刮西北風,行船太難了。得等到春天開了凌,不再刮北風了,海船纔會再次揚帆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