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兒媳婦,淡淡的神色裡是掩不去的不喜,“雲氏,你這是打算要違揹我的話,不敬婆婆嗎?”
“媳婦不敢,可是,可是——”可是了幾個字之後,雲氏撲通跪在了曲老太太的跟前,“娘,娘,求您了,媳婦知道您不喜歡兒媳婦,可兒媳好歹也給曲家生了這唯一的男孫,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二爺和華哥兒的份上,別發開我們母子,兒媳請娘您大發慈悲。”
聽聽這話,大發慈悲,說的她多像是個惡婆婆?
曲老太太都氣的說不出話來,可和眼前這個女人生氣?她又覺得不值,聽到她嘴裡提起自己的二子,曲老太太本來壓着的一抹怒火噌噌的竄了出來,眼神都跟着凌厲幾分,“你還有臉和我提我兒子?要不是爲了你,我二兒怎會被抓?我大兒怎麼會送了命?你就是我們曲家的喪門星!”
“娘,我——”
“哭哭哭,就知道哭,這一家子事都是被你給哭出來的,你就看看,打從你進曲家門開始,這曲家就沒有過一樁好事,你現在還敢給我哭,是覺得我們曲家人還沒死乾淨是吧?”曲老太太一路上壓抑着的怒火在這一刻被一點子的火星點燃之後,是再也不能輕易澆去,竄出來,化爲沖天火苗,“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啊?你知不知道你兒子的病加御醫都治不好,你知道不知道他每次發病,下一刻都有可能永遠也睜不開眼?”
“啊,老太太,您怎麼能這樣說,御醫,御醫怎麼可能治不好華哥兒的病?”御醫那可是給皇上,給妃子看病的,那麼大的本事,能治不好華哥兒的命?
看着自家兒媳婦一臉疑惑,不解,甚至是不信的神情,曲老太太嘆口氣,揮手,示意一側的丫頭扶她起來,“你什麼都別說了,這事我做決定,若是你不同意,那麼,你可以回孃家了。”
“娘,您,您要休了我?”
“休了你又如何?”曲老太太勾起嘴角,淡淡看着雲氏的眼神盡是冷意,若不是這個女人,曲家還是曲家,哪裡會這樣四分五裂,她一個老婆子迫不得己帶着一羣女人千里奔波的狼狽躲闢?
都是這個女人牽累了曲家。
若不是看在她是華哥兒孃親份上,若非她應了二兒子,定要好生善待雲氏,這一路上她可是有的是法子讓她病故!
“娘——”
“扶你們少奶奶回去,看緊了。若是出了什麼差子,你們全家就別想着好了。”在曲家,誰不知道當家作主,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老夫人?少奶奶?少爺都不成!
酉時中,伏秋蓮一行人用過晚飯,冬雪幾人收拾了,親自去泡了茶,餘者有人出去守夜,有人回房歇着,伏秋蓮幾人正陪着纔會走動兩步的辰哥兒笑鬧,外頭有腳步聲傳來,“請問,是伏太太住在這裡嗎?”
“您是?”
隨着秋至走進來的,竟然是被孫嬤嬤扶着的曲老太太!
伏秋蓮趕緊站了起來,“老太太怎的是您?”
“丫頭,這是——”坐在一側的伏老爺也有些疑惑,女兒在這裡還有客人?不過轉而老爺子就恍然,是自己在院子裡遇到的那家人,這個老太太當時不就走在最前頭?
不過這會子過來,是來感謝自家女兒出手的?
在伏老爺子心裡的想法吧,雖然沒把你們家孩子治好,但我女兒主動去幫忙了,單憑這份心,你們也該感激一下吧,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老身夫家姓曲。”
“原來是曲老太太,您請坐。”伏秋蓮笑着抱過辰哥兒,冬雪親自上了茶,笑着給她介紹,“這是我爹爹,這個是我兒子。”
雙方一番客氣話過後,伏秋蓮直接開口道,“老太太這會來,不知所爲了何事?”
“我想通了,我想讓哥兒和你走。”頓了一下,她直接看向伏秋蓮道,“不管如何,我也不求什麼,只願你盡力,盡全力就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若是當真有那麼一天,老身絕不會怪怨你,只怨我們曲家沒這個命罷了。”
“什麼意思,丫頭?”
“爹,曲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她孫子放在我身邊,將養一陣,能緩解些病毒也是好的。”只是伏秋蓮的話音還沒落地呢,伏老爺猛的就是一陣搖頭,“不成不成,曲老太太,這事絕不成的,我女兒照顧自己的兒子還沒空呢,哪裡有時間幫着您照顧孩子?”這可不是東西啥的,是個娃呀。
活生生的娃,而且還是身患重症的娃娃。
萬一哪一齣個啥差子,嘴裡說着不怨,心裡呢?
明擺着吃力不討好的事嘛。
這事堅決不能幹!
伏秋蓮也沒這個當聖人的心思,惋惜是真的惋惜,可人貴在自知之明,這事真不成,“老太太,很抱歉,怕是您要白跑一趟了。”
“我不會讓你白受累的,五百兩黃金如何?”
“一千兩都不成。”伏老爺瞪眼,這是銀子還是金子的事嗎?這可是事關人命!他有些着急的猛的瞪向曲老太太,臉上已經全是不滿,“老太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難道您不懂這個道理嗎?我女兒是不會答應這事的,您請回吧。”
“伏太太?”
“抱歉——”
說到這裡,本以爲是要起身,失望而回的曲老太太卻是一下子緩緩的笑了起來,她看着伏秋蓮,一番仔細的打量之後,竟是呵呵一笑,“伏老爺子,伏太太,老婆子還有一句話沒說——”
“您什麼都不用說,我女兒不會答應這事的。”
有他在,就絕不會答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說他自私也好,說他沒有同情心也好,明知道救不了那孩子,爲什麼要接過來,等到真的出事時,讓這孩子的家人埋怨,憎惡自己,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罵嘛。
他腦子可沒進水——
“伏老爺子,您聽我把話說完呀。”曲老太太微微一笑,對上伏老爺子不悅的神情,端起面前的茶水輕輕的抿了一口,緩慢的動作裡帶着幾許的優雅,“你們是去萬山吧,我們會和你們一塊去萬山。”
“啊,你和我們去萬山?”
不止是伏老爺吃驚,便是伏秋蓮自己都覺得有點懷疑自己聽錯,“老太太您也是要去萬山縣的?”
“本來,我們是要回萬山縣百里之餘的老家,我想好了,反正老家也沒什麼人,索性就在萬山置買房子住下來,這樣,伏太太你看可好?”
“可是——”她是沒想到曲老太太竟然這麼大的決斷,轉眼把家給安置在了萬山縣!還沒等她說什麼呢,曲老太太已是微笑着又加了一句,“我之前問過你們的下人,應該是去萬山投親的,到時侯若是投親不順的話,老婆子可以幫你們一塊置辦一棟家業,只要你真的能幫到我孫兒,餘者都不是問題,你們看如何?”
“爹,你和辰哥兒出去一下,我和曲老太太談談。”
“成,那爹和辰哥兒去我那屋,不過,你可不能心軟呀。”這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事,到時侯若真的這曲家人不講道理,惹上什麼人命官司,哪怕不是你的錯呢,也會徒惹一身腥的,連小子又是官場上的人物,會影響到他前程的。
“爹您放心吧,女兒心裡有數的。”
的確,他這個女兒自打生了辰哥兒,當了孃親之後是越來越穩重,做事極有分寸,是不用擔心什麼的,這麼一想,伏老爺腳步便輕快起來,直接把辰哥兒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外公給辰哥兒騎大馬玩。”
耳邊響着辰哥兒咯咯的笑,漸漸遠去,屋子裡,曲老太太眼底掠過一抹羨慕,何時,她的孫子也能這般康健的嬉笑,玩鬧?如果真的可以,哪怕是要她拿命去換呢,她都肯的。
“這是你兒子嗎?生的可真硬實,伏太太好福氣。”
的確是好福氣,想想自己打從一穿過來的茫然,六神無主,糾結,十月懷胎,產子,到現在辰哥兒眼看着就要一週歲,想起這一路走到現在,風雨不斷,可卻也是開心,歡樂不斷,特別是兒子健康,夫婿高中,爹爹和哥哥一切都好,她便笑着點了點頭,“我是好福氣了些。”
輕輕一咳,伏秋蓮直奔話題,“老太太的主意拿定了?”
“本來還沒有的。不過,在見過你們父女,以及聽到你們剛纔的拒絕之後,我倒是拿定了主意,你不會覺得老婆子厚臉皮吧?”之前她過來時也的確是心懷忐忑,是想着過來探一下路,再做決定的。可坐了這麼一會,看着伏老爺父女的舉動,以及面對她脫口而出的千金酬金都直接拒絕的樣子,倒是讓曲老太太另眼相看起來。她行事本就果斷,不過是轉眼功夫,立馬就在心裡拿定了主意——
就去萬山!
“曲老太太,這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而且,萬山我們也有自己的院子的。”曲老太太微微一笑,傲然的揚揚眉,“我們曲家在萬山可不是什麼都沒有的,便是連以前的縣令老爺都要對我們曲家禮讓三分呢。”
“……”伏秋蓮很想問一句,以前的縣官禮讓,那現在的呢?不過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來——萬山縣前任縣令大人死的很慘,滿門遭劫,後來連清開始上任時,她可是一直提心吊膽的,直到年前連清給他的書信裡說,兇手已經捉到,並且判了斬立決,她才把心放到了實處。
不管如何,只要連清平安就好。
再說,即然馬上就要見到相公了,還問什麼呀,她笑笑,正色看向曲老太太,“老太太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真的信我,那麼,以後華哥兒的事都得聽我的,是全權。”伏秋蓮略略一頓,揚揚眉,眸中是不容人置疑的堅定,“你們可做的到?”
若是做不到,那這事還是開頭就要說的好。
她是要按着前世一些特殊法子,以及再用現在的藥草等物配合,再加上打小各色注意,起用藥膳等諸搬手段,儘量緩解,延長那個孩子的性命,可若是有外人東一嘴西一言的,不怕別的,到時侯就怕會前功盡棄!
人老成精,曲老太太瞬間便明白了幾分伏秋蓮的意思,她略略一頓,“你是怕有人對你的話不放在心上?”
“我是怕有人會好心辦壞事罷了。”
伏秋蓮這話說的,聽的曲老太太心頭微動,繼爾,她嘴角便輕輕的翹了起來,略一沉吟,她看向伏秋蓮笑道,“這個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讓人打擾到你,如何?”
話即是倒了這裡,伏秋蓮是真的覺得再沒什麼好拒絕的,這個孩子她絕對能保證,除了她,是真的沒有第二個人曉得他得的什麼病,或者會在以後的幾年看出是心臟衰竭,但卻絕對不知道,這在前世,有一個名稱,叫做先天性心臟病,是從母胎裡就帶出來的——
她這裡纔想着,耳側便響起曲老太太的話,“我想問一下伏太太,我孫子那病,到底是什麼病症?”怎麼就沒有一個大夫說的出來這個名稱呢?
“哦,這叫先天性心臟病。”
“什麼,什麼先天性啥髒病?”
“是心臟,就是說,他的心肺有問題,沒長齊全或是器官損壞——”伏秋蓮的話聽的曲老太太臉色微變,“可他纔多大點呀,從來沒有和人打過架摔過,我們也看護的很周全,怎麼會?”心沒長好,這還能活嗎?
可轉而一想到伏秋蓮的話,這不就是不能好好活了嗎?
曲老太太覺得自己一瞬間整個人都老了不止十歲。
精氣神都沒了。
她眼巴巴盼着的孩子,竟然說是啥,心沒長好?
“老太太,這和打不打架,受沒受傷是沒什麼關係的,這種病,是從胎盤裡帶出來的。是先天性的。”擡眸看到曲老太太一臉的疑惑,伏秋蓮索性直接解釋道,“就是從母體中,還沒有出生時就得的一種病。所以,叫做先天性的。”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兒媳婦懷着他時有的這病?”
“呃,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果然,就知道那個喪門星不會有好事,看看吧,好好的把她寶貝孫子都給傳染了病,早知道,當初她就是死也不會答應讓那個女人進門!曲老太太壓了下自己的心頭怒火,勉強一笑看向伏秋蓮,“即是如此說定了,那我就回去先安排一下,對了,伏太太你看,這一路走下去,華哥兒的身子,能撐的住嗎?”
“老太太以後稱呼我蓮丫頭就好。伏太太可是見外了。”即然說好了兩家一起,再以這樣的稱呼就有些不妥當。伏秋蓮的話果然聽的曲老太太連連點頭,只笑道,“那以後,我就喚你一聲蓮丫頭了。”
“嗯,好。”
兩人一笑,伏秋蓮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這樣吧,明天你們起程時我過去看看,順便看看華哥兒的情形。”
“好,那就有勞蓮丫頭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曲老太太坐在那裡越想越氣,臉色鐵青,鬧了半天,她擔驚受怕了這麼些年,求神拜佛的,就差沒把自己的命給陪進去,害她孫子得病的,竟是那個女人?
“老太太,您喝杯茶。”饒是孫嬤嬤這樣的心腹,這會也是屏氣凝神,低眉垂眼,茶呈上,卻是乾淨後退兩步,似是生怕下一刻便被老太太給當了出氣筒,替罪羊!
老太太多寶貝這個孫子?
那可是真真當成自己的眼珠子,命根子一樣護着。
這三年來,華哥兒每發作一回,老太太燒香拜佛,恨不得拿了自己的命去換孫子的安康,可現在,到頭來,讓她孫子生病的,竟然是這個女人?
真真是該死!
婆媳之間就就有嫌隙,這下好了,以後,這二少奶奶怕是會更沒什麼好日子了。以前老太太還會念着她是華哥兒的親孃,可現在?
李嬤嬤微微的垂了眸,掩去裡頭的一抹同情。
伏秋蓮哪裡曉得自己短短几句話竟然讓曲家這對婆媳的敵視上升到再無緩解的可能?若是她早曉得,怕是會不說或把話再說的婉轉一些,可現在,她卻是半點不知道的。
正抱着辰哥兒接受伏老爺子的教訓呢,對着女兒,伏老爺子是難得的黑了臉,“你之前不是說,那孩子是沒人能救的?”
“是啊,我現在也救不了。”
“那你還同意那老太太的話?若是那孩子真出點什麼事,她們哪怕是嘴上不怨,也會在心裡怪你的。”伏老爺子是當爹的,恨不得自家女兒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怎麼可能會想着她自招麻煩?
“爹,難道,爲了這理由,我明明有能讓那個孩子緩解,或者是可以讓他多活幾年的法子,我卻爲了以後他終究是要死,就狠心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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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那爹咱們還知道旦凡是人都會有一死,生老病死,是不是以後都什麼都不用管,也不用出手,早晚會有一死的嘛,是不是?”
“你這是什麼話,你明知道爹說的不是這個。”伏老爺吹鬍子瞪眼,卻又被女兒的歪門道理說的有幾分心動,可總是有點不安,“那萬一那家是不講道理的?”
伏秋蓮揚眉一笑,“您女婿可是萬山縣的父母官,誰敢惹?再說,我這可是做好事,老天爺會保佑的啊。爹您就別擔心了,天色不早,快去歇下吧,明個兒一早要趕路呢。”
“你就知道蒙我。”伏老爺無奈的揉揉眉心,自己這果然是老了啊,本來是堅決不同意這事的,可不過是三言兩語的,卻反被自家女兒給說服了,他搖頭一笑,“也好,反正那一家子說也會住在萬山縣,到時侯就當是日行一善罷。”
“就這對了,咱們行事無愧於心就好。”
“嗯,你比爹爹想的要通透。是爹多想了。”
“爹說什麼呢,爹是爲着女兒着想啊,女兒謝爹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是多想呢——女兒送爹爹回去歇着——”目送着伏老爺走遠,伏秋蓮笑了笑,垂下的眸子裡掩去幾許的異樣光芒——能不通透麼,死過一回,兩世爲人,還像個沒出過遠門的鄉下女人一樣?能一樣麼這。
次日一早,伏秋蓮起來,一行人簡單的用過早飯,伏老爺抱着辰哥兒去外頭收拾,伏秋蓮則帶着雨雪兩個去了對面的曲家,曲老太太正在屋子裡吩咐丫頭收拾東西,看到她進來,笑着衝她招招手,“蓮丫頭過來。”
“老太太可用過早飯了?”
“用過了,來,看看我這大孫子。”輕輕的抱了抱懷裡的華哥兒,曲老太太一指伏秋蓮,“華哥兒,叫嬸嬸。”
“嬸嬸好。”
雖然音量小,可卻吐字清晰,軟軟綿綿的。很是讓人無端端響起空中的雲,潔白的棉絮,只覺得心裡都輕輕柔柔的飄起來,伏秋蓮便笑着摸了摸華哥兒的額頭,又把了下脈,略一沉吟她笑着擡頭看向滿臉緊張的曲老太太,“沒什麼問題了,可以走的。”
“那這一路上,有勞蓮丫頭。”
“老夫人您客氣。”
東西本來就沒怎麼卸下,這會簡單收拾好,曲家各自的丫頭扶了主子上車,而後,在伏秋蓮笑着和曲老太太打了聲招呼,轉身自己上了馬車之後,在伏老爺的一聲吩咐下,先是伏秋蓮一行的馬車緩緩駛了起來,接着,三輛馬車過後,曲家的馬車也慢慢的駛了起來,出了小鎮左轉,上了官道,馬車駛起來,直奔目的地——萬山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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