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同知眼底淺淺一抹笑意掠過,即爾轉瞬就逝去,他隨着連清起身向外走,遠遠的便聽到伏秋蓮和丫頭在院中說話的聲音,成同知走上前,對着伏秋蓮拱手見禮,“連太太。”
伏秋蓮可不好直接受了這禮,側身避開,徑自開口道,“成太太如何了,大夫如何說?如今傷情可穩住了?”
“有勞連太太掛心,幾位大夫已經診過,再沒有性命之礙。”成同知眉宇帶愁,眼底寫盡憂色,“只是那些殺手實在是讓人糾心,今個兒是我家,明個兒那些人不知道目的是誰,”頓了一下,他對着連清拱手一禮,“連大人,我這幾天便請個假,家裡沒人照看,孩子還小,我家岳母頗有年歲,身子骨也不甚好,再說我家娘子的事我也不放心……”
“成,你儘管去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讓人找我。”
成同知感激的點點頭,“多謝大人。只是,這尋兇之事,怕是就要落在大人和衛兄幾人身上了,待得尋到兇手,成某再好生重謝大人。”
“說什麼話呢,你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一下,這兩天沒什麼緊要的事情就不在家裡照顧嫂夫人吧。”連清很是直接的開了口,前段時間辰哥兒出事,他可不是擔驚受怕的?
如今成太太當街遇襲,生死一線。
成大人身爲其夫君,擔心是應應該的嘛。
“成大人,成太太這怕是才醒沒多久,這兩天正是休養的時侯,我就不過去打擾,家裡的藥材還有一些,我才已經讓人送了過去,缺什麼只管着開口,待到緩兩天,成太太略好些我再去看她。”
“成某代太太謝過連太太。”
待得成同知轉身進屋,估摸着是回去處理事情,然後回家,伏秋蓮看着站在一側的連清,擡眸看到他眉眼間濃重的憂色,知道他是爲着最近一段時間兩次的出事而擔心,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朝着他一笑,“別想太多,我先回去,中午可以的話回去吃飯。”
“嗯,我送你回去——”連清的話才說到這裡,身後有人喊,“大人,前頭有人遞了狀子進來——”伏秋蓮抿脣一笑,趕他走,“快去吧,我好好的呢,這不是有她們兩個陪着我嘛,又是在衙門裡頭,出不了事的,你放心。”
“那你小心些,我去前面。”遞了狀子是要馬上升堂的,他不能因爲自家的事而耽擱升堂時間,這規矩是他纔來萬山時便定下來的,叮囑了幾個丫頭一句,連清有些懊惱的看着伏秋蓮一行人走遠,深邃的眸子微斂,轉身,“走,去前衙。”
後院,劉媽媽小心的扶着伏秋蓮過門坎,直待她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劉媽媽那不放心的眼神還盯在伏秋蓮身上不放,“姑娘您也是的,看看您這可是雙身子的人,還到處亂逛,前頭那裡人多,萬一被衝撞到了怎麼辦?”
伏秋蓮便笑,哪裡有那麼矜呀,不過是劉媽媽太過小心罷了,她便笑,“好好,我以後會小心的,最好呀,那湯啊什麼的劉媽媽你也都幫我喝了,這樣,我就只管着躺在牀上不動就好了。”
“又混說。”劉媽媽瞪她一眼,曉得她是沒多少在意,估摸着是覺得有過辰哥兒,沒放在心上吧,若是說之前才聽到消息時,劉媽媽自然也沒這麼擔心的。
可後來,不是被嚇怕了麼?
家裡頭的齊氏不是好好的就沒了?也一樣是二胎啊。自己若是不小心謹慎些,萬一姑娘這裡也出點什麼差子,她可受不住這個結果!
這麼想着,眼底便有了幾分的黯色。
要是齊氏這胎好好的,伏家可不是又該多個孩兒了?
哪怕就還是個女娃娃呢,也是個好的呀。
可惜了……
她只是聽着華安那麼幾句,又好像那話裡隱隱牽連着自家姑娘,劉媽媽是覺得惋惜之餘,對齊氏這個人吧,心裡便不自覺的多了幾分的薄怨——
你嫁到伏家來,沒人苛責你半分吧?
上頭沒有婆母壓着你,一進門就管家事。伏老爺又是個心大的,絕不是和兒媳婦找碴的那種不靠譜的公公,就是她家大爺,那也不是個沒分寸的呀。
頭胎生了個女兒,誰說過你半分?
好好的日子過着多好呀,非得一天到晚的胡思亂想。
伏秋蓮是覺得自己爲出嫁女,她關心的只是伏老爺幾個人,劉媽媽卻是除了擔心這個,她還是私下和伏家那些下人偶爾有聯繫的,她在伏家待的時間長,不可能沒幾個說的來的,這一來一往的,齊氏的某些小性她能不清楚?
不過是不提罷了。
沒想到這轉眼間竟然把二胎都給落了……
劉媽媽暗自搖頭,同時又在心裡暗自下決定,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太太才成。明過幾個月呀,家裡再多個小小的人兒,多好的事呀。
“媽媽在想什麼呢,看您這神色,我都喊了好幾聲呢。”伏秋蓮看着回過神來的劉媽媽,有些擔憂的開了口,“媽媽可是這幾天累了?若是真的累了,便回去歇着,哪裡不舒服您直管着開口,可別硬撐着。”上了年紀的人可不好硬撐,會小病拖成大病的。
“姑娘您放心,老奴好着呢。”劉媽媽感動的擦了下眼圈,心頭激盪,她打小就知道自家姑娘是個心腸好的,那個時侯小小的姑娘任性霸道,可卻會把吃了一半的飯菜直接撤下去,嚷着不餓了,讓小丫頭吃。
因爲小丫頭爲着她偷溜出去被老爺罰不許吃飯。
她就把自己的吃食賞給小丫頭。
家裡小丫頭的孃老子出了事,旦凡是求到她頭上,才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雖然一臉霸道,語氣極是不耐煩和囂張,可卻還是會讓她們回家,並且甩幾兩銀子給她們……
這樣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伏秋蓮搖搖頭,看着劉媽媽飄遠的眼神,自然知道她又想起了什麼,估摸着是以前的那些事吧,她抿了下脣,以前,是自己不曾參與的,不過她笑笑,現在,她纔是伏秋蓮。
午飯時間到,前頭連清派人過來送了話,不回來吃了,伏秋蓮便吩咐冬雨,“去看看辰哥兒回來沒,要是回來了,就擺飯吧。”
辰哥兒如今正在學識字,啓蒙,那個師傅教的不錯,上下午各一個時辰,若是不留堂,沒有淘氣被老師罰,這會應該是該回來用飯的時辰,冬雨笑着應了是字,轉頭向外走,只是才走到院子裡,辰哥兒蹦跳着衝過來,看到她了甜甜一笑,“冬雨姐姐。”
“哥兒回來了?”
辰哥兒已是一陣風似的溜進屋子裡,“娘,娘——”
“辰哥兒回來了?站好,讓娘看看,可有淘氣?”
“沒有,師傅說我乖乖的。”辰哥兒雙眼亮晶晶的,活潑而靈動,盡是朝氣的小臉上憑空添了幾分小驕傲,“我還會背詩,師傅都誇我來着呢。”
“是嗎,吃過飯辰哥兒也背詩給孃親聽,好不好?”
“好,還有給弟弟聽。”
“好呀,不過,你怎麼知道是弟弟,要是妹妹的話,你就不背給她聽了嗎?”
“是妹妹呀?”
伏秋蓮好笑的看着兒子皺成一團的小臉,捏捏他的鼻子,“好了,別想了,我知道辰哥兒是個好哥哥,不管是妹妹還是弟弟,辰哥兒一樣疼的,是不是?”
“那是,誰敢欺負弟弟妹妹,我揍他們。”辰哥兒雙眸灼灼,揮揮小拳頭,“揍的他滿地找牙,爹孃都不認識。”
“……這話,誰教你的?”
“王六叔。”
好吧,就知道是這個不着調的,伏秋蓮默然。
母子兩人用過飯,辰哥兒玩了一會,就有些打瞌睡,拉着伏秋蓮的手,“娘,你和辰哥兒一塊睡覺好不好?”
他都啓蒙了,晚上更是不可能和伏秋蓮夫妻兩人睡在一塊,以前可憐兮兮的糾纏一番,偶爾還會有那麼一晚上賴在自家孃親牀上睡,可隨着他真正啓蒙,伏秋蓮又有身孕。
連清可是直接發了話,堅強不准他再過來睡。
爲着這個辰哥兒可是好幾天沒理連清。
用小傢伙的話就是,你憑什麼不讓我和我娘睡呀。
那是我娘!
連清翻個白眼,那還是我娘子呢。
當然,這話他是沒好意思說出來的,不過看着他黑着的臉,伏秋蓮卻是覺得好笑不己,人家辰哥兒可是說了,你不準和我娘睡,你去和你娘睡去……
當時,連清差點抓狂,這混小子!
可惜,辰哥兒的各找各娘被他老子直接給強硬否決。
如是吧,辰哥兒就委屈了,每到晚上睡覺時哼哼唧唧的不肯老實睡。都得伏秋蓮陪着他,講故事聊天的,把小傢伙哄睡了之後自己再出來。
連清往往這個時侯就嘆氣,你說生個兒子做什麼?
這才幾歲呀,就和他爭娘子。
真是的,這一胎呀,一定要是個女兒!
伏秋蓮不管他們父子如何,兒子可是她的心頭肉,能不疼麼,被辰哥兒這麼一撒嬌,立馬就心軟了,笑着點頭,“好,娘陪你去睡,不過你要好好睡,不許鬧騰。”
“辰哥兒不鬧。”
母子兩個人合衣躺下,一開始辰哥兒還不動,沒一會就躺不住了,小身子翻了兩個身,喊了兩聲娘,沒人應,伏秋蓮閉着眼呢,沒睡,但想看看他要做什麼,便沒出聲。
沒得到迴應,小傢伙便扁了嘴,“娘。”
伏秋蓮還是沒有動。
又過了一會,辰哥兒伸手拽伏秋蓮的衣角,“娘。”
然後就是拽,推,扯……
最後伏秋蓮好笑又好氣的拍開他的手,“你不是說要睡覺麼,剛纔怎麼答應孃親的,不是說不鬧騰,好好睡麼?”
“娘,講故事。”辰哥兒對着伏秋蓮咧嘴笑,而後,把小腦袋往他身上蹭兩下,咕嚕嚕的大眼眨啊眨,“孃親講故事,辰哥兒睡。”
“壞小子,想聽個什麼故事?”
“孃親講的辰哥兒都聽。”
“好呀,那孃親今個兒講一個狼來了的故事,好不好?”
“好呀好呀,孃親快講。”
隨着伏秋蓮低柔的講述,中間偶爾夾雜着辰哥兒一兩聲稚嫩的聲音,慢慢的,伏秋蓮的聲音低下去,緩下去,最終,漸漸停下來,看了眼身側的兒子,她抿脣一笑。
總算是睡着了呀。
把辰哥兒的小身子往裡推一下,幫着他蓋好小肚子,自己也跟着側了個身,打了個呵欠,這下本來想着起身的伏秋蓮又把下牀的念頭給拋開,左右這會沒事,睡會吧。
等到她醒過來,辰哥兒已經不在了身邊。
知道小傢伙是去讀書,只問了冬雪兩聲,知道有人送就放了心,打了水洗了把臉,簡單的梳洗過後,她讓人把特意制好的躺椅搬到外頭的樹下,又備了紅棗茶,還有幾塊點心,慢悠悠的翻着一本書,偶爾擡頭,不遠處是一株石榴樹。
火紅的石榴在她眼裡耀眼的紅,連成一片。
她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輕輕啜了一口,想了想招手喚來冬雪,“去把我昨個兒在書房裡寫的東西拿過來,對了,還有筆墨,也一併拿過來。”
“太太您不能多費神的——”
伏秋蓮瞪她一眼,“你怎麼也成了劉媽媽呀,我只是想起了點事,隨便記在紙上,趕緊的,一會誤了我大事看我饒你。”真是的,在她們眼裡自己真成了紙糊的了。
冬雪吐吐舌,轉身抱了筆墨紙硯過來。
伏秋蓮看了眼昨個兒自己提筆寫了幾行的字,是關於酒樓的一些推進計劃,也只是一個大概的廊擴,具體的她還得再考慮下,隨筆記下自己剛纔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至於行不行的,她再考慮,把寫好的宣紙壓在一側,伏秋蓮在空白的宣紙上寫起了家書。
是寫給伏家老宅的。
有些天沒收到消息了呢,而且,伏秋蓮有些納悶,上次不是說嫂子有了好消息麼,怎麼這一下就沒音了兒?還有,爹也只是隨手讓人送了些禮品,雖然也附有親筆信。
可她就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
她皺着眉,提筆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詳細寫過一遍,當然,辰哥兒失蹤這些事自然是不能說的,多挑了些開心的,高興的事給老爺子彙報,她可不想把老爺子給嚇到。
最後,她着重問起了齊氏的情況。
信封好,交給冬雪收起來,伏秋蓮看向正在一側修剪花枝的劉媽媽,笑着開口道,“媽媽,你這幾天收拾些禮物,把我之前給嫂子備的禮品,還有一些小衣裳,對上,上次我尋到的那顆老山參也給回去吧。我爹上了年紀,給他或是嫂子補身子都是好的。”
劉媽媽纔在給剪花枝,聽到伏秋蓮的話咔嚓一聲,直接把一束本來不用剪的主枝給弄斷,心疼的她,旁邊秋至一聲驚呼,“媽媽,這樣剪了花會死的。”
劉媽媽索性把花剪丟給她,“你來剪。”
“啊,是,媽媽——”秋至有些小心的接過來,看了眼劉媽媽,難道,自己剛纔的話惹劉媽媽生氣了?她想問又不敢問,只能小心冀冀的幹起活兒來——
她不過是才說了一句話,劉媽媽不會這麼小心眼的。
劉媽媽哪裡有心計較她說什麼呀,再說,不過就是一句話,別說這會劉媽媽完全沒聽進去,就是真的聽進去,一句話值什麼,這會劉媽媽正愁着伏秋蓮的話呢。
這要是真的依着自家姑娘的話,把一徑的東西送回去。
齊氏那裡不知道又想什麼呢。
可要是她開口說不送……
劉媽媽揉揉眉心,小心的看了眼伏秋蓮,“大人這幾天怕是沒空派人回鎮上吧,這麼遠的路,派兩個小廝帶着東西也不安全,要不,咱們再等等?”
伏秋蓮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呀了一聲。
她倒是忘了這一碴。
最近的確是不能再分出人出去,連清身邊不安全。這麼一想,伏秋蓮眼底便露出一抹的遲疑,她想了一下,略帶幾分沉吟的看向劉媽媽,“要不,先派人把信送過去?”
“這樣也成,那老奴便尋個利落的小廝,明個兒讓他們上路?”劉媽媽帶着商量的語氣看向伏秋蓮,讓她拿主意,心裡卻是暗道,不管是哪個小廝,她一定要交待他,這信,只能交到老太爺或是大爺手裡!
伏秋蓮倒沒多少心思,只笑着點頭,“也好,信在這裡,媽媽尋好了人就過來拿吧。”不派個人回去看看她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哪怕是隻回去送個信兒,看上一眼呢。
順便讓伏老爺曉得她們都是安好的。
她也能安心。
劉媽媽只能點頭,好不容易打送東西的念頭給打消,難道不能攔着送信?這樣的話,自家姑娘估計會起疑心了,雖然滑胎不是什麼大事,可姑娘現在是雙身子呢。
前段時間辰哥兒的事才經過一場驚嚇。
這兩天又是成太太的受傷。
若是這會再讓她聽到齊氏的事,姑娘肯定要擔心家裡。
到時侯會不會動了胎氣兒?
劉媽媽揉揉眉心,瞬間壓下心頭亂七八遭的想法,不管怎樣,她經不能讓姑娘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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