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血色光芒,帶着令人窒息的壓迫力,那些氣流打在臉上,彷彿刀子般鋒利,林達只在九幽魔雷的風暴中堅持了一瞬,‘靈水蛇引’所化晶壁便被擊破,整個人像是被勁風吹起一般向後蕩去,半空中他雙臂一掙,張開背上的火翼,周身火極氣急速流轉,這才勉強穩定了身形。
九幽魔雷的餘波尚有如此威力,正面承受的傾城,又當如何!
想及此處,林達心中焦急莫名,欲張口呼喊,九幽魔雷的餘波卻是未止,聲音方出口,便被血光衝散。
這是一瞬,也彷彿是永恆,九幽魔雷的衝擊中,林達毫無抵抗力,心底有種無力感升起的同時,他驟然有了想要變強的願望,至少要擁有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啊……
又過幾息,血光漸漸暗淡,林達雖然仍未看清傾城此刻如何,但是本能反應似的,背上雙翼一掙,便要衝前,也就在這時,一個如同落葉般輕簿的身影,飄飄蕩蕩的向他飛來。
林達急忙將這個影子擁在懷中,觸手可及的溫柔感覺,讓他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傾城。
“傾城……”
林達輕呼。
傾城雙目緊閉,面上卻泛出一種彷彿塗了胭脂般的詭異紅色,她的身體也變得滾燙。
‘這……是什麼症狀?’懷中擁着佳人,林達早就沒了以往的冷靜,他此刻甚至急得想哭。
林達從未見過被九幽魔雷正面擊中的人,也不知道這正是魔氣侵體之狀,魔氣入體後,再過一時三刻,傾城便會魂飛魄散。
“傾城,傾城!”
像一些臨到大事便沒了主意的人一樣,林達開始失口驚呼,這叫聲當然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林達也是連呼幾聲後才鎮定下來,急忙自懷中掏出那幾顆蘇橫波贈與的‘三寶聚天丸’塞進傾城的口中。
丹丸是靈品,入口即化,其效果也頗爲靈驗,未過幾息,傾城便眼簾微動,醒了過來。
見傾城清醒,林達心中一鬆,巨大的喜悅襲上心頭,然而,傾城櫻口微張,說出的那句話,卻直接把林達的心拋進了無底深淵。
“我……要死了。”
傾城掙扎着坐起,如是說道。
她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卻很閒淡,彷彿在說着一件與已無關的閒事。
“……別開玩笑!”
林達凝視着傾城那彷彿遠山般清雅的絕美面容,憤然開口。
“方纔那些魔雷,藏着的是死氣,與我精擅的各樣風華之氣相剋,此刻死氣已經侵入了心腑……”,說着,傾城擡起手,纖纖玉指點着自己的心臟處,“靈府已損,金丹都殘缺不全,這種傷勢,哪個修真能活得了?”
談及自己的傷勢時,傾城依舊是那般優雅清淡,不免給人一種她是在開玩笑的感覺,可是林達卻很悲哀的知道,傾城所言是真。
雙頰的詭異飛紅越來越濃重,這代表着傾城體內氣息不調已經影響到了外表,雖然她依舊能夠有條有理的道明自己的傷勢,也不過是因爲她真的漠視生死,不在乎魂歸何處而已。
冷靜的傾城有着安撫人心的魅力,林達看着他,心頭的慌亂也逐漸平息,只餘下一種彷彿心死般的悲哀。
“我去求仲師,黃泉仙人有幾位在此,他們出手,一定救得下你!”
林達想出了辦法。
“不要自欺欺人了。”傾城笑了笑,“仙人們正忙着斬妖除魔,哪有空閒顧到你我?”
的確,此刻神廟上方,正打得熱鬧,崑崙弟子駕着九龍金輦與應龍的龍舟戰在一處,聞仲更是執禁鞭單挑應龍,將應龍打得哇哇亂叫,騎白鶴的王喬與駕彩蝶的息夫人比翼而舞,其間穿插法寶許多,武當隱仙陳摶也終於出手,白斯文的流光霹靂劍與陳摶的星羅盤在空中相持不下。
仙妖魔三者之戰,祭出法寶無算,將夜空映得銳氣萬千。
“我去求他們!”
林達一展背上火翼,直衝雲霄,看着他曳着火光的影子消失在眼前,傾城輕輕一嘆,卻也未阻攔,再左右看看,勉力站起,尋了一處乾淨地,再盤膝坐下,閉目以待。
“仲師!”
林達先是衝向聞仲與應龍的戰局。
只見聞仲禁鞭呈威,化出的龍影如同一條虯然巨龍般將應龍困在其中,應龍雖也是上古妖族,同爲龍族旁系,但卻被一條區區假龍打得束手束腳,不禁讓他有氣難平,陣陣狂吼聲自他口中迸出,身軀漸漸漲大,每次禁鞭擊中他的身體,都讓他增長一分,林達衝近的這一刻,應龍已經不復人形,化爲了一條揹負雙翼的巨龍。
吼!
那雙翼之龍一聲震天吼叫,天風乍起,烏雲遮月,大地上飛沙走石,天地間一片狂亂。
疾衝而來的林達恰好遇上這陣天風,身體頓時如同斷線風箏般被吹拂走了好遠,在仙人級別的戰鬥中,林達就彷彿一粒塵埃般不起眼。
“仲師,傾城有難,快來救她啊!”
望着虛立空中持禁鞭凜凜若神的聞仲,雖在千米之外,林達卻也在開始高聲呼喊,他知道,聞仲聽得到。
聞仲的確聽得到,但他卻是沒有迴應,此刻孽龍應龍已現原形,恰是鎮妖寶塔降妖的好時機,又怎能爲了一名區區黃泉弟子而將其放過,於是,他恍若未聞,一抖袍袖,甩出了神器鎮妖寶塔,那神塔遇風便長,塔身毫光迸現,方一出手,便壓下了風勢,待得驅妖鈴、加持寶杵、五羅傘、梵花罐、金弓、滌世蓮與降魔令牌七種伏妖寶器出現,更是如同天羅般罩在應龍四近,打得應龍慘叫聲連連。
“仲師!”
林達再度大吼,聞仲卻依然沒有迴應。
這也怪不得聞仲,鎮妖寶塔是降妖利器,能在瞬間便將宇內九妖之一的應龍困住,足見其利害之處,但是操縱這般利器也需要耗費十分的心神,此刻的崑崙之主,又怎能分心去迴應林達的呼喚。
見聞仲這邊戰局吃緊,顯然是得不到迴應了,林達急忙張目四顧,王喬與息之人已經戰到了九天外,在林達這裡只能看到法寶的光芒在空中迸現,而陳摶與白斯文之戰雖然略見舒緩,二者只是站在空中操縱法寶互擊,但就在林達想要靠近的時刻,白斯文忽然祭出了數顆九幽魔雷,讓陳摶有些手忙腳亂,急忙一按星羅盤,其上飛出黑子白子無數,黑白顏色與血色在半空交擊,爆出的陣陣血光,逼得林達不得不退避三舍。
‘這……’林達心中惶急,左右一望,便看到了靜靜浮在戰場外圍的冰鳳鑾,那冰鳳鑾周身盪漾的着冰色光華,宛如最精緻的藝術品一般在那裡虛空飄浮,看到冰鳳鑾,林達立即記起其主人是姑射仙子,也立即想起了自己父親林守真曾與之有過交情,心念一動,便展翅向那邊飛去。
火翼一展,轉瞬千米,林達便到了冰鳳鑾近前。
“姑射仙師,黃泉弟子有難,有勞仙師……”
話還沒有說完,卻聽得一個女聲驚叫。
“哥哥?”
這聲音來得蹊蹺,林達定晴一瞧,卻見到了一個許久未曾見過的人,這個女孩,分明就是易真。
“小真,你怎麼也在?”
林達訝然開口。
“師尊說帶我們來見見世面,哥哥,你怎麼在這裡,你說的是什麼劫難?”
見了林達,易真面上多有喜色,語氣也興奮起來,小安在旁看了,不禁一聲冷哼。
“我師姐傾城被九幽魔雷所害,此刻性命危在旦夕,小真,快幫我求姑射仙師去救她。”
“啊……”
易真猶豫了一下,隨即便轉身向鑾駕內施了一禮,“師尊,求您了。”
女孩在輕聲哀求,在她來說,林達的願望,便是她的願望,可以不問原因不問結果。
等了半響,鑾駕內也沒有迴應。
易真回過頭去爲難的望着林達,卻見林達滿面的急色,他的目光中,甚至有幾分祈求之意,看了他的神情,易真心頭一痛,再度回過身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師尊,弟子求您了!”
她伏下頭去,以額叩地。
林達看了易真的作爲,心中隱隱作痛,然而對於傾城的擔憂,卻又壓下了這種感覺。
唉。
婉約的嘆氣聲響起,接着,一隻手,撩開了車駕上的珍珠簾串。
簾幔掀開,林達看到了一個女子,這女子體形曼妙,面目卻很模糊,彷彿其上遮罩了一層隱隱約約的霧氣,此女特異之處還不止如此,她的身周,像是隱有彩虹顏色的虹光在折射交映,一眼望去,給人一種極其虛無飄渺的瑰麗感覺。
這是姑射仙子,傳說中其母懷胎時曾經服食過天河瓊漿,因此姑射仙子方一出世,便是仙體,靈氣外溢成了這般神奇模樣。
“姑射仙師,求您了。”
林達低頭,語氣誠懇至極。
姑射仙子沒有應答,她步出車駕,來至易真身旁,看着自己拜伏在地的女弟子,舉手一託,便讓易真站起身來。
“姑射仙師……!”
林達再度焦急言道,話至半途,卻被姑射仙子打斷。
“住嘴。”
姑射仙子如是言道,林達頓時沒了聲息,他緊張的盯着姑射仙子。
“師尊……”
易真可憐兮兮的看着姑射仙子。
“傾城?便是那個‘一笑一傾城’中的‘傾城’麼?”
姑射仙子望着易真開口說話,問題卻是問林達的。
“就是她,她方纔被九幽魔雷……”
“住嘴,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
姑射仙子又言。
林達立即噤若寒蟬,早就聽說姑射仙子喜怒無常,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
“傾城,是你的師姐,還是你的道侶?”
面對姑射仙子這個問題,林達茫然不知所措,道侶便是雙修之伴,宛若人間的夫妻,怎麼會突然有了這種問題?
“我與你父親是舊識,欠了他許多人情,那傾城若只是黃泉弟子,我沒空理會,若是你的道侶,我倒是有心一救。”
姑射仙子如此解釋着。
“可是、可是她知道照妖鏡的下落……”
林達心念一轉,急忙開口。
“莫要騙我!”姑射仙子語聲轉冷,“你那點小把戲早被揭穿了,照妖鏡根本不在此處,或者說,你根本沒能力召喚出照妖鏡,要不然,你以爲聞仲爲何不理會你?”
這話讓林達聽了心中一涼,怪不得白斯文以九幽魔雷相擊,怪不得聞仲對他視而不見,原來事情已經被揭穿,但是問題出在哪裡?這些仙人們,用什麼手段知道了他在騙人?
不過,此刻傾城命在旦夕,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是道侶。”
林達點頭,“我與傾城是道侶。”
他這話說的毫不猶豫,因爲在他心裡,未嘗不希望此事成真。
但是他卻沒有顧及到他人的感受,只見易真聽了這話之後,臉色煞白,身形微微一晃,小安立即扶住了她,並且對林達怒目相視。
“呵呵。”
姑射仙子幾聲輕笑,似乎是略有得意的撫摸了一下易真的臉,再笑吟吟的開口言道:“驅鳳駕,我們去救你哥哥的道侶。”
林達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一聽姑射仙子肯出手相助,心頭卻是大喜,急忙頭前引路,先向神廟飛去,而在他身後,他的妹妹易真也只能默默的驅動鑾駕,不言不語。
“男人都是負心的壞蛋。”
小安喃喃低語。
易真看她一眼,沒吭聲。
冰鳳鑾離開戰場向神廟駛去,並沒有吸引到幾位仙人與天妖的注意力,看來果真是如姑射仙子所言,在場諸位宗師級人物,都在同一瞬間查覺到了林達的謊言,此刻再不注重林達,彼此間的恩怨纔是要解決的問題。
林達首先展雙翼來至神廟,此刻距他方纔離去,也不過只有幾分鐘的功夫,他只希望傾城沒事,於是,當他看到完完整整的傾城正立在那座殘破神像面前時,心中的喜悅難以名之。
“傾城。”
他輕呼一聲,來到傾城身側。
然而,奇怪的呢喃聲,卻在這一刻傳進他的耳朵。
“豎子未欺我,千年之約,當在今日完成……”
那聲音有些嘶啞,傳進林達的耳朵時,林達有些驚訝,因爲尋其源頭,竟然是發自那殘破神像之口。
神像破損不堪,雙手早毀,面目也沒了大半,只餘半張臉孔,然而就是這半臉面孔,發出了聲音,仔細看看,還能看到神像的口角微動。
詭異莫名!
事有反常即有妖,石頭神像開口說話,林達不用想也知道沒有好事,他急忙伸出手去拉傾城,口中兀自言語着:“快走!”
然而一拉之下,傾城卻如同生根在地,林達未曾拉動。
“傾城?”
他愕然驚呼。
於是,傾城轉回頭來,林達看到了一幕他終生難忘的恐怖場景。
第三隻眼!
傾城原本光潔的額頭上,竟然裂開了第三隻眼!
“救我……”
傾城哀求着開口,她的雙眼暗淡無神,與之相對的,是她頭上的第三隻眼愈加的神采奕奕,其中彷彿有赤色光豔射出。
“啊!”
林達被嚇得退後一步。
“林達,你要救我,也救你自己,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師尊被他們控制,我們都是棋子,必須要……”
傾城的莫名話語至半途而止,因爲她的雙目已經悄悄合上,彷彿她的意識已經沉淪。
“哈哈哈哈哈。”
一陣肆無忌憚的嬌笑聲,自傾城口中吐出,她額頭上的那隻眼睛,忽然有了靈性,那裡彷彿藏着另外一個靈魂,在林達被它注視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詭異感覺。
是……奪舍?
林達想到了一個最糟糕的可能性。
“你是誰?”
林達並沒有上前去責問怒罵或者做出其他動作,事情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他反而冷靜下來,畢竟他身後就是黃泉仙人中的姑射仙子,若是普通的妖魔奪舍,仙人應有辦法解決。
“吾名燭陰。”
傾城的聲音變得很悠遠宏大,甚至帶着回聲,聽在耳中,有一種神聖般的感覺。
“千年之約,終在今日瞭解,爾爲吾帶回神眷之女,是爲大功,有何要求,儘管開口。”
“神眷之女?千年之約?”
林達一時間有些迷惑,腦子裡隱有幾個念頭在亂轉,卻是抓它們不住。
“是否仍像是千年之前那樣,要求無與倫與超越一切的力量呢?”
那燭陰又言。
“啊!”
林達腦中靈光乍現,忽然想起兩個詞,新進仙人岐無甘!玄心奧妙正天決!岐無甘發跡之前,只是千年前滾滾紅塵間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然後這個一無師承二無根骨的凡人,突然在幾百年前修煉成仙,其成名**,便是被奉爲修真界第一心決的玄天奧妙正天訣,此法可令一人在幾百年間築成金身,這是個奇蹟,也是個未解之謎,難道說,這個謎似的奇蹟,與眼前這個名爲燭陰的傢伙有關?
若是如此,那麼這又是另一個交易麼?
燭陰贈他**,助他成仙,條件是讓岐無甘替他尋找一個‘舍’。
千年後,把傾城帶回來,讓這個不知是什麼妖怪的傢伙奪舍……,岐無甘真是如此想的?那麼他的臨終遺囑爲什麼又要傾城千萬不要離開峨嵋,如果單是林達自己來到樓蘭古城,將記載着‘玄心奧妙正天決’的竹柬奉還給這個怪物,又會發生什麼事?
岐無甘的心思,已經隨着他的轉世而變成了一個謎,除非將其轉世後的靈身找到,否則一切註定無解。
而此刻林達的希望,當然並非如同岐無干一般要求那無與倫比的力量與榮耀,他此刻最大的期望,就是傾城能夠回來,如果傾城的意識也像辛豔一樣魂飛魄散,那將是林達永遠的噩夢,林達甚至無法想像那樣的境況。
“我想要傾城回來,能滿足我麼?”
林達此言出口,就見傾城額上的第三隻眼,那個名爲燭陰的、不知什麼怪物的眼睛,忽然綻放出冰藍色的寒芒。
“妄言爲禍,汝可知曉?”
冷冰冰的語聲,自傾城口中吐出,其中滲雜着的怒氣與威壓,令人膽寒。
盯着眼前這個奪舍的怪物,林達默然不語,和平解決此事的希望本就渺小,此刻聽它之言,更是絕了林達的那一點妄想,現在,只有武力解決了,可是本應緊隨在林達身後的姑射仙子,爲何仍未現身?
林達心頭疑惑方起,爆裂聲便出現了,那是可稱爲恐怖的攻擊力,林達甚至來不及反應,他身處的神廟,便在瞬化爲虛無,數件仙器攜着無比威勢,直擊向被燭陰奪舍的傾城。
如果林達此刻有時間分辨,他會發現,此刻擊來的仙器,除了黃泉仙人聞仲的禁鞭、陳摶的星羅盤、王喬的棲鳳簫和姑射仙子的天瓊青衣外,尚有化爲翼龍的應龍,息夫人的百花圖卷,以及白斯文的流光霹靂……
也就是說,在這一刻,原本相互敵對的黃泉仙人與天妖,忽然間攜手抗敵,六般仙器加上一條真龍之力,傾刻間便將這座破落神廟化爲齏粉,林達雖不是仙人與天妖們的主要攻擊目標,但是受餘波所及,他只覺眼前七彩流光閃耀,再過一瞬,意識便遠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