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面小院,”司空八郎道:“我帶你過去。”
他徑直往另一邊,引着柳福兒過一片不小的竹林。
遠處有一立在水中的小謝。
“就在那兒,”司空八郎指了指。
柳福兒眯眼看,“你有事就去忙,不必理我。”
“也好,”司空八郎待會兒還有課,便指了幾丈開外的小亭,道:“那邊有小童,你有事尋他。”
柳福兒點頭,
等司空八郎走遠,她緩步往小謝行去。
平滑的漢白玉橋蜿蜒曲折,其下綠水盪漾,遠處學子們讀書郎朗。
柳福兒站定,靠着石欄,聽了片刻,忽的覺得這麼過去實在打擾。
她重又沿着路徑返回岸上。
小亭距離岸邊不遠,柳福兒便索性過去那邊歇腳。
有扎着總角的小童過來。
見到柳福兒,小童有些緊張,一張小臉繃得死緊。
柳福兒的兒子比他都要大,見他戰兢就問他崔大的課幾時下課。
小童拱手,恭謹的道:“先生還有兩刻鐘,方下課。”
柳福兒看了眼窗外,日頭正好,便道:“給我拿壺茶來。”
小童領命,出了小謝。
待繞過花樹,確信柳福兒看不見了,才輕吁了口氣。
片刻又急急提步,往前院去拿茶。
柳福兒則立在窗邊,閉了眼,傾聽遠處的讀書聲。
漸漸的讀書聲轉低,很快,小謝里傳來一陣嘈雜,幾個錦袍玉冠的少年提着裝着筆墨的小筐出來。
柳福兒立在那兒瞧着,看面相倒是認出幾家來。
崔大在後,關上門板,才緩步行來。
小童正好端了茶過來。
崔大往亭中看,正與柳福兒對望。
他笑了笑,復又搖了搖頭,提步進來。
小童正好也走到門邊,忙躬身見禮。
崔大略點了下頭,嗅到空氣浮動的味道,道:“換清茶來。”
小童立時明瞭,自己這是準備錯了,趕忙退去一旁。
崔大撩了簾子進去。
柳福兒已笑盈盈的望來。
崔大輕聳了下肩,來到近前。
兩人見了禮,落座。
崔大便道:“說吧,今天找我何事?”
柳福兒淺笑,道:“先生勞苦功高,我過來慰問下。“
崔大郎嗤了聲,道:“你快別給我灌迷魂湯了。”
“我反正就這麼點本事,能幹的也就是教書了。”
“那就夠了,”被崔大明晃晃揭底,柳福兒有些訕然。
她乾笑兩聲,道:“二郎想攻嶺南治所,我這邊輜重還差點。”
崔大深吸口氣,道:“還差多少?”
“兩千石糧食,”柳福兒看他。
崔大吐氣。
“還有些甲冑和武器,”柳福兒道:“咱們這兒就那麼兩個鐵礦,已經差不多用幹了。”
她道:“我聽說馬家好像有礦。”
“聽誰說的?”
崔大問。
“這你就別問了,”柳福兒嘻嘻笑:“反正是有。”
崔大思忖片刻,道:“行吧,我試試。”
“那就多謝了,”柳福兒起身,鄭重施禮。
“別謝我,”崔大側身讓過,道:“我可不是神仙,我做這些是要有回報的。”
柳福兒擡眼。
崔大道:“你不是說,我將來桃李遍天下嗎?”
他道:“你可要記得。”
柳福兒眨巴眨巴眼,記憶裡,似乎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了。
她微微點頭,表示記下了。
小童重又端着茶進來。
崔大起身,道:“這兒的茶不錯,喝了再走吧。”
他拱了拱手,轉身出去。
小童把茶擺在柳福兒跟前。
柳福兒含笑點頭,端起來輕嗅,又嚐了口。
味道清幽,入口回甘,確實是好茶。
她將餘下半盞喝完,擱下杯時,突然想明白了。
原來,崔大是那個意思。
她僵了片刻,忽的笑了。
想來,早在他當初派了管事過來時,就已有了念頭。
沒想到,他對她的這麼有信心。
柳福兒起身往外行。
越走,腳步越輕快。
昔日有些模糊的念頭,在她腦海裡恰所未有的清醒。
待到出了書院,馬車已停在門口。
車伕正要擺腳凳,她一擺手,撐着車轅,跳了上去。
車伕唬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扶。
只是伸了手,又醒悟不合禮數,急忙收回。
柳福兒已鑽進車廂。
車伕小意看了眼,聽裡面吩咐走,便把腳凳擺好,揚鞭回府。
小院裡,樑康幾個已經做好功課,正在院子裡戲耍。
經過調養,侯小郎的身子照比早前強健許多。
許是因着侯泰的關係,侯小郎對刀兵有着極其濃厚的興趣。
樑康倒也不藏私,把樑二教他的工夫,挑了容易的交給他。
汪四郎則在邊上,捏着棋子,自娛自樂。
柳福兒過來時,正看到三人這般。
“阿孃,”樑康眼睛最尖,看到柳福兒,他顛顛跑過去,小手張開。
柳福兒微展手臂,正等他抱來。
不想樑康收了手,立在她兩步之外,拱手見禮。
柳福兒挑眉,微微頷首。
樑康偷眼,看柳福兒表情。
見她沒有反應,不由失望的耷拉下肩膀。
柳福兒瞧着好笑,故意裝作沒發現,朝拱手見禮的汪四郎和侯小郎笑着點頭,招呼幾小隻去正院用點心。
樑康眼巴巴的看着柳福兒,想要伸手,又遲疑。
柳福兒信步走在前面,披帛飄忽,不時輕擦他手背。
樑康握了握手,小心的捏住她披帛的邊緣。
柳福兒立刻察覺到重量,但她佯作不知。
進了屋,幾人依次落座。
重槿上了甜糕和甜漿。
幾小隻做了一上午的功課,又玩了好半晌,這會兒早就餓了。
柳福兒含笑,看着幾小隻看似淡定從容,實則速度極快的消滅點心。
或許是適才樑康行爲,讓她醒悟,兒子已經長大。
又或許是適才,她心思有些變化。
這會兒,她看幾小隻,似乎又有了不同感覺。
汪四郎年長老成,做事穩重,便是吃東西也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吃。
樑康則是舉止優雅,雖然也是一口吃完才吃下一口,但速度不慢。
至於侯小郎,他是低頭捧着甜糕,眯着眼啃,不時還朝樑康嘻嘻的笑。
看起來很可愛,卻也能看出,他性格不曾因爲家變而有鉅變,加之他很識時務,若悉心培養,倒也未必不能成才。
柳福兒暗自品評一番,待幾小隻吃完,她無視樑康頻頻看來的目光,讓赤槿送他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