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的血漬灑在大紅的被單上,如火如荼,濃郁滲透進每一寸溫暖,殿內,滿斥着腥味。
榕善瑟縮着雙肩不敢出去,汐奚躲在牀底下,心裡焦急萬分。
“再不出來的話,別想活着離開。”玄釁語氣陰冷,鳳目睨過寢殿內的每一寸,榕善不自覺將身子向後退去,恨不能找個地方躲起來。
女子蜷縮在牀角,身上凌亂,兩眼中佈滿驚恐。
玄釁睇了一眼,目無神色將視線別開,“來人!”
汐奚眉頭微蹙,若是這個時候搜查的話,自己身着夜行衣,身份必然會曝露,她小心翼翼朝着屏風挪去,斜躺的身子側靠起來,手中聚起掌風,朝着近身的榕善推去。
“啊——”
女子只覺裙襬似是被輕撩起來,嚇得當場驚叫連連。
逼不得已,榕善只得不甘心的從屏風後頭走出去,她小臉埋在胸前,來到殿中央,“爺。”
“你怎麼會在這?”
榕善眼簾微微擡起,睨了榻上女子一眼,那張小臉上,除了驚恐,便再無其它神色,她抿起嘴角,懸起的心落下些許,論姿色,還差上她幾分。“妾身……只想看看未來的夫人是何模樣。”
“胡鬧!”玄釁語帶怒意,俊臉上滿是陰霾,“退下去。”
榕善杵在原地,似乎並不肯邁步,汐奚仔細將二人的對話收入耳中,看來,園中諸人的說辭不無道理,玄釁對她一再縱容,難怪得寵至今。
雙目不甘地掃過他身後的女子,榕善撅着小嘴,滿面氣鼓鼓地朝外走去。
寢殿中,再度恢復寧謐,令人窒悶的氣氛讓汐奚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發現。女子緊擁被單的兩手在殿門闔起之時稍稍鬆懈,見身前的背影動也不動,她正起身,小手猶豫地探了過去,落在玄釁肩頭,“爺——”
手臂被揮開,女子怔忡,只見他俊美的眸子轉過來,“明日,將這絲絹交給皇帝派來的人,今後,就沒你的事了。”
見他起身想要離開,女子忙撿起散落的裘衣胡亂遮掩,她雙膝跪在榻上,神色悽哀,“爺——”
“妾身知道,就是因爲我有特殊體質,皇上纔會將我賜婚於您,不管爺接受我是因爲皇命還是因爲您的身體,既然妾身來到了五月盟,就想一輩子陪着爺好好的過……”女子鼓起勇氣將心中的話說出來,垂下的雙目,定在那方塗染貞潔的絲絹上。
玄釁下塌,修長的手指將前襟攏順,“既然知道爲何會選上你,就給我好好管住你的嘴巴,要是敢出去亂說,我就直接將你丟出五月盟。”
狠戾的語氣,絲毫不留情面,汐奚凝眉細想,他們口中的特殊體質,同玄釁的身體又有何關聯?
腳步聲漸行漸遠,打開的殿門在身後砰一聲闔上,獨留下一室冷清。
女子雙手環肩,背部緊緊貼着牆面,汐奚被困於牀底下,只聽到上頭傳來嚶嚶啼哭,細碎的聲音和着濃濃的哀傷,經久不散。
四肢酸楚,好不容易等到女子哭累了,汐奚方有機會從牀底下爬出來,腳步細微地踩在毛毯上,經過那張牀榻時,她不由停了下來。
眉目清秀,面上,淚漬斑斑,秀髮遮住大半個面頰,看不真切,放在錦被外的手臂上佈滿於痕,她只是瞅一眼,便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高牆內苑,明亮的月光差點便被阻在外頭,黑紗下的小臉凝聚沉重,在經過了方纔一事後,她更加堅定了儘快逃出五月盟的想法。
依附着男人的女人,真是可悲。
換下夜行衣,她直奔東苑而去。
一手推開院門,人還未跨進去,腳步便適時收住,不遠處,男子白衣勝雪,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束盛開的梅樹下,兩種鮮明的色彩,一下將她眼眸刺痛。汐奚站在殿門中間,任由寒風凜冽,撲打在周身。
……
“爲何,你喜歡白色的衣服?”
“乾乾淨淨,我想要乾乾淨淨。”
“那……難道你不乾淨麼?”
“我很髒……”
一串對話忽然竄至汐奚腦門,她想不出說這些話的是誰,掌心貼在額前,自己,彷彿遺漏了些什麼……
或許,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她真的記不起很多事情……
男子背影寂寥,他下巴輕擡起,似在端詳着那些梅枝,退去邪魅的俊臉顯得安靜而祥和,月影稀疏,透過涼梢,層層暈染在他寬闊的肩部。枚紅色的花瓣在細枝處輕顫,隨風而落,男子似有貪戀,忙伸出大掌去接住。
側對的面容轉過來,他手掌握起,面上笑容真實展開,“去哪了?”
汐奚踏進園子,嘴角挽起,“心裡有些悶,出去走走。”
一陣龍涎香味撲鼻而來,她輕靠在玄釁肩頭,大掌順着她的墨發輕梳,男子以下巴輕抵在她頭頂,“你不開心。”
汐奚眼眸內諱莫如深,面頰輕蹭下,隨口說道,“沒有啊。”
玄釁微笑出聲,大掌在她背上輕拍下後,執起她的手向殿內走去。
她步子猶豫,“爺,這個時候,您應該是在東宮。”
玄釁單腿邁上石階,堅挺的背部僵住,頭也不回問道,“你是想要將我推回去麼?”
牽起的雙手頓在半空中,指尖相扣,眼見着就要疏離,汐奚雙目望向前方,在男子的身後跨出一大步,同時,手指緊握住他的手掌後,跟着向前。
薄脣淺勾,二人雙雙跨入內殿。
一陣溫暖襲來,玄釁睨向身側的女子,他說不清她哪裡好,但那種令人心安的感覺,就是誰都代替不了。
翌日,醒來之時,另一邊榻沿已經涼透。
惜翎守在外頭,見她醒來,忙拿着挑選好的衣衫走過來,“汐奚,方纔園子里人說了,今兒是夫人進門第一天,凡是內苑的侍妾都要去請安。”
着上錦衣,汐奚隨口問道,“爺呢?”
“爺一早就起身了,好像是新夫人進門的頭天早上,要給老太君行禮,爺還特地關照,若是你起不來就不用去了,可以免了請安。”在她肩上披上一件華麗的毛肩,惜翎將各種掛飾準備好,扣在女子腰間。
“既然是規矩,免不了的。”汐奚準備妥當後,朝着大廳而去。
遠遠地,就能見滿屋子的人羣聚在廳內,玄釁坐在首位,邊上,就是新來的夫人。
汐奚近身上前,她去得最晚,索性也就站在了離殿門最近的地方。
一擡頭,只見新夫人一襲枚紅色的羅衫旖旎,髮髻高盤,雙手疊放在膝上,繡着金鳳的綵衣高貴典雅,再瞅上去,面容清秀,雖然施了粉黛,卻仍舊遮不住那幾分疲倦。
汐奚雙目微眯,心頭大驚。
漫瑤……
她差點驚呼出口,貝齒緊咬着未說出來的話語,可是,那下意識涌上來的名字,又是誰?她完全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