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肖長卿沒吱聲。
葉姝妍忍不住說：“行啦，你就別垂頭喪氣的了。你現在已經沒事了，來日方長，怕什麼？”
來日方長？
肖長卿苦笑了一下。
曾經，他也以爲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可事實證明，人生有時候沒那麼多來日方長，有時候轉個身，也許就沒機會再見了。
葉姝妍想到什麼，又嘿嘿地笑着湊過去。
“哥，我以爲你對沈佳音是有點喜歡而已，沒想到你竟然情根深種了呢！”
“醫生說，你都快不行了，嘴裡喊的竟然是沈佳音的名字！”
“原本還要死不活的，媽一說你要是死了，沈佳音很快就會嫁給一個更愛她更疼她的男人，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你立馬就活蹦亂跳起來！”
“哎呀，這愛情的酸臭味哦！跟狗血電視小說裡一模一樣喲！”
肖長卿也不開口，由着她叭叭叭個夠。
“哥，雖然沈佳音自打變了個人以後，性格是挺討人喜歡的。可你們兩個好像沒怎麼相處過吧，你怎麼就那麼喜歡她了？”
“難道是她武功蓋世的英姿把你給征服了？不過，她耍刀的樣子確實帥到沒朋友！”
肖長卿還是不說話，但明顯有點走神。
葉姝妍等了半天也沒得到迴應，終於覺得沒意思了。
“行啦，別拉着一張臉了。我這就給你的心尖寵打電話，總行了吧。”
肖長卿這纔有了反應，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她手裡的東西。
沈佳音剛回來楓林江畔，就接到葉姝妍的電話。
“沈佳音，我哥醒了！他真的醒了！沒有失憶，也沒有變傻！”
葉姝妍興奮地叫道，激動得好像必須馬上下樓跑幾圈的感覺。
後面那句話，直接把沈佳音給逗笑了。
果然是狗血電視小說看多了，哪有那麼多動不動就失憶變傻的故事？
“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對了，你要過來嗎？”
“不了。我得先眯一會兒，不然我怕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其實沒有那麼誇張，但既然肖霽昀人沒事，沈佳音也默認沒自己什麼事了。
他們一家人的幸福時光，她這個外人就不要上趕着去湊熱鬧了，多尷尬啊。
“那好吧。那你睡醒了再過來吧。”
沈佳音含糊地應了。
醫院肯定是要去的，至於什麼時候去，當然是她說了算。
葉靜婉接完電話回來，一推開門，看到兒子靠坐在牀頭，一雙清亮的眼睛朝自己看過來，頓時驚喜地瞪大眼睛。
“兒子，你醒啦！”
葉靜婉快步走到牀邊，伸手想像從前那樣打一下他的手臂，可最終只是輕輕地拍了一下，生怕把他給拍壞了。
“你這孩子，可把我們給嚇死了！”
說着，眼淚就涌了出來。她自己又笑着去擦。
“不過沒事，醒了就好。”
肖長卿一直默默地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見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於是道：“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有下次了，好不好？”
或許是年紀上來了，葉靜婉是真的怕了。
肖長卿點點頭。“好。”
葉靜婉見他這麼聽話，也滿意地點點頭。
“餓了吧？要不要喝點粥？醫生說你久未進食，還不能吃太油膩的。”
“好。”他確實餓了。而且，他討厭這種虛弱無力的狀態，連下牀都費勁。
葉靜婉高興地走到桌子那，從保溫桶裡倒了一小碗粥，然後抓起勺子就要喂他。
肖長卿尷尬地伸手：“我自己來吧。”
“怎麼，害臊了？我是你媽，在我面前不好意思什麼。”
肖長卿摸了摸鼻子，另一隻手還是固執地伸着。
“還是我自己來吧。我躺了這麼久，得從最基本的動作開始鍛鍊，才能恢復得快。”
葉靜婉一聽，有道理，於是就把碗遞給他，確保沒問題才鬆手。
“謝謝。”
葉靜婉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一小碗粥，有種像小時候看着他自己端着小碗吃輔食的心情，淚意又莫名涌了上來。
吃完粥，沒見到要見的人，肖長卿又躺下睡了。
他得儘快恢復體能。
葉靜婉在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出去，把門關上。
葉姝妍躺在沙發裡，雖然很困，但一時也睡不着。
“妍妍。”
“嗯？”
“你覺不覺得，你哥他——沒事了，你睡吧。”
“媽，哪有你這樣說話說一半的，不是吊人胃口嗎？”
“真沒事。睡吧睡吧。”
等葉姝妍重新閉上眼睛，葉靜婉來到窗邊，眼睛看着遠處，腦子裡卻在覆盤剛纔的畫面和對話。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沈佳音是晚上去的醫院。
那時候，肖家的人都讓肖長卿給勸回去休息了。
醫生再三確認過人已經沒事了，加上是自家醫院，有那麼多醫生護士看着，他們也終於肯放心了。
肖長卿好好睡了一覺，又喝了幾次粥，身體總算有力氣了，但離正常的狀態還是差得遠。
房門被敲響時，他剛好在窗邊看外面的高樓林立。
“誰？”他隨口應道，以爲是護士。
“沈佳音。”
肖長卿心臟重重一震，猛地轉過頭朝門口看去，擡腿就要邁開大步，卻又生生止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按在胸口，按捺住躁動的心臟。
“進來吧。”
門從外面推開。
明媚如驕陽一般的女子站在門口，手裡拎着一個保溫桶。那雙靈動的眼睛不着痕跡地掃視了一圈房內，然後才落在他身上。
她笑了笑，是那種禮貌疏離的笑。
“肖總，恭喜你渡劫成功。”
肖長卿沒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視線甚是貪婪地看着，怕極了她突然又消失不見了。
“這是張姨親自爲你熬的粥，裡面放的東西都是問過醫生的，你都能吃。”
肖長卿還是沒有出聲，眼裡只看到她嫣紅飽滿的脣瓣開開合合，她說了什麼，他根本沒聽到。
“肖總？”
這眼神，溫度是不是太高了點？
沈佳音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喉嚨，食指彎成勾蹭了蹭鼻尖。
“肖總，那什麼，你能表現得正常一點嗎？這裡沒有觀衆。”
就不用繼續表演了。
可千萬別告訴她，他突然間喜歡她喜歡得發狂，那太尷尬了。
人的性格會變，但那些下意識的小動作，是不會變的。
嬌嬌，真的是你！
肖長卿倏然閉上眼睛，因爲洶涌的淚意就這麼襲了上來，讓人招架不住。
沈佳音見了，以爲他又不舒服了，嚇得連忙跨了幾步來到他面前。
“肖總，你沒事吧？要不要給你叫醫生？”
肖長卿重新睜開眼睛。 看到他眼裡的水汽，沈佳音着實愣了一下。
這位大佬不會真的覺醒了什麼奇怪的功能，突然對她愛意亂涌吧？這麼狗血的情節，還是不要了吧。
“沈驕陽。”
“啊？”本能地應了，沈佳音突然又一愣。
他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自己好像沒跟他說過吧？
難道是葉姝妍告訴他的？
“嬌嬌。”他突然又喚一聲。
聲音明明不高，卻如同驚雷巨響。
沈佳音渾身一震，連同心臟一起。
嬌嬌！
記憶裡，會這麼叫她的，只有一個人！
“你——”
沈佳音猛地擡起頭，見鬼一樣瞪着眼前這張臉。
但什麼都看不出來，因爲昏迷了一個月，他的臉消瘦而憔悴，只有那雙眼睛
因爲過分專注於想求證自己的猜測，沈佳音甚至沒有注意到，對方的雙手搭在自己肩頭上，並微微俯下身。
“你……你剛纔叫我什麼？”
沈佳音嚴重懷疑自己產生幻聽了。
肖長卿笑了，笑她呆愣愣的可愛模樣，笑在這個世界裡，竟然還有她！
“嬌嬌，是我。”
沈佳音本來就瞪大的眼睛，這會兒直接瞪圓了，下意識地驚呼：“肖長卿？！”
“是我。”肖長卿輕笑，突然低頭，急切地吻上她如花的脣瓣。
他的嬌嬌，終於又回來了。
脣上傳來熱度，沈佳音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本能地給了他一個過肩摔。
中途反應過來他還是個傷患，可已經來不及了。
“啪——”
一聲悶響。
“啊——”
一聲慘叫。
沈佳音彷彿還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完了完了！
雖然地板上鋪了厚實的地毯，可肖長卿現在瘦得只剩下骨頭了，摔斷了還真有可能！
想到這個，沈佳音臉色都發白了。
而肖長卿摔倒之後就躺在那一動不動，只有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咬着嘴脣沒發出聲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沈佳音連忙撲過去，跪在地上，“肖長卿，你沒事吧？肖長卿，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沈佳音是真急了。
這人好不容易纔撿回來一條命，別讓她這麼一摔又給摔壞了。
“肖長卿，你說話呀。”沈佳音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你等着，我去叫一聲。”
沈佳音準備起身去按呼叫鈴。
就在這時，肖長卿抓住了她的手，順勢睜開了眼睛。
“你——”
“嬌嬌。”
肖長卿另一隻手突然往她後腦勺上一按。
沈佳音本來就起身起到一半，處在重心不穩的狀態，加上沒有防備，竟然被他一下子給按了下去。
四瓣嘴脣再次貼到了一起。
陌生的氣息侵入鼻腔，讓沈佳音一個激靈，立馬就清醒過來了。
這一次，沈佳音不敢再給他一個過肩摔了，直接咬了他一口，又按了一下他手臂上的麻穴。
“肖長卿，你要不要臉？”沈佳音坐起來，一邊擦着嘴脣，一邊罵道。
肖長卿看着她，直接回了一句：“我要媳婦兒，不要臉！”
沈佳音被他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了。救命！這是真的徹底不要臉了！
“肖長卿，你這是真的不要臉了！”
“嬌嬌，我以爲永遠都見不到你了。”肖長卿突然悠悠地說道，眼角再次溼潤起來。
沈佳音心裡觸動，卻什麼也沒說，因爲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肖長卿抓住她的一隻手。
沈佳音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抽回來，他卻拽着不放，她又不敢使力，怕真把他給抻壞了。
“哎，你有沒有事啊？我剛纔有沒有把你摔壞？”
肖長卿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依然拉着她的手，望着她，自顧自說着。
“嬌嬌，我總想着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做的一切跟你雖然不同，但卻是殊途同歸。直到你跟鬼子同歸於盡的消息傳來，我才知道.人生沒有那麼多來日方長.”
這話說到沈佳音的心裡去了，讓她抽手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當年，他們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別的矛盾。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選了不同的道路。
而她是個比較理智的人，爲了防止日後的糾纏和痛苦，果斷地選擇了快刀斬亂麻。
難過嗎？當然難過！
可在那樣一個硝煙瀰漫的年代，死亡如影隨形，她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難過，因爲要做的事情太多，也太難了。
“嬌嬌，既然上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這次，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鬆手了。”
“嬌嬌，我承認，我怕了。”
他出生就是肖家的大少爺，他爹手握數十萬大軍，虎父無犬子，他還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
哪怕是在戰亂年代，哪怕刀劍無眼，他也沒怕過。
直到那天他打了勝仗回來，還來不及慶祝就收到消息，說她跟鬼子同歸於盡了
“真的怕了。”
沈佳音聽了，一時間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是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所以並不懂那份滋味。
肖長卿擡手撫上她的臉，卻被她用手擋住了去路。於是，他順勢又抓住她的手，看她想收回去又強忍着不敢用力拽的樣子，也覺得心滿意足。
沈佳音受不了他這個樣子，簡直沒眼看。“你先起來再說。”
“我起不了。”肖長卿苦笑，“你剛纔那麼一摔，可能把我給摔癱瘓了。嬌嬌，你得對我負責。”
天天躺着等她伺候，好像也不錯。
沈佳音有些心慌，不會真的摔壞了吧，那她怎麼跟肖家人交代？
“肖長卿，我不跟你開玩笑，你快起來。”
“嬌嬌，我沒開玩笑，我腰疼得厲害，還使不上力，真的起不來。”
剛纔那一下，他是真的被摔得不輕，現在還疼得厲害。可這跟重新見到她的喜悅相比，也不算什麼了。
見他不像開玩笑，沈佳音臉色發白，連聲音都變了：“我去叫醫生！”
肖長卿用力把她拽住，拽着她倒向自己，額頭貼着額頭，然後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
“嬌嬌，不用怕。就算真癱了也沒事，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
經歷了失去她的痛苦，這些都不算什麼。
不過，要真是癱了，做有些事情就會力不從心，他的嬌嬌又一身好功夫嗯，還是不妥！
沈佳音簡直被他氣死了。“肖長卿，你能不能不要鬧了？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嬌嬌，我說真的。”
因爲生氣，她剛纔還發白的臉龐這會兒紅撲撲的，別提多好看了。一雙含着火氣的眼眸，一如記憶裡那樣靈動，勾人。
確鑿是他的嬌嬌無疑。
肖長卿太懷念這種感覺了。
“我看你是真的欠揍！”沈佳音磨牙。
要不是他現在是個病患，她肯定給他來一頓狠的！
“那你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