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醫生。”
沈佳音注意到，歐陽海旁邊還坐着一個小男孩，他的臉高高地腫起，顯然是捱了打。
這應該就是跑去求助中心求救那個孩子了。
也許是因爲歐陽海救了他姐姐，又是在醫院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所以他緊緊地挨着歐陽海，在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不遠處，還有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看到她出現，審視的視線就落在她身上了。
“沈老闆！”
“還沒有出來？”
歐陽海搖搖頭。“沒有。對了，這兩位是黃警官和李警官，兩位警官，這是我們春雨救助中心的創辦人沈驕陽。”
“兩位警官好。”
“你好。恕我冒昧，你怎麼會想到創辦一家救助中心？”
“因爲一個患抑鬱症的孩子。官方的救助中心主要是針對經濟上的困境，但我覺得精神上的困境同樣需要關注，所以除了普通的工作人員，我們中心還配備了兩位專業的心理醫生。”
“你說得有道理。有時候，精神上的困境確實更需要救助，而且也更難救助。”
他們說話的時候，小男孩幾乎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沈佳音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着明顯的恐懼和怯懦。
沈佳音在他身邊坐下，他立馬又往歐陽海身上靠了靠。如果可以，他只怕恨不得縮小成拇指大一團鑽進歐陽海胸前的口袋裡。
沈佳音一向很受孩子們歡迎，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孩子這麼防備和懼怕。
而且她不過是擡手撥開臉邊的頭髮，他竟然本能地伸出雙手護着頭部，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這個孩子一定沒少捱打，所以纔會十足一隻驚弓之鳥。
七八歲的孩子已經懂事了，加上有警察在，所以沈佳音跟歐陽海只是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又過了一會兒，搶救終於結束了。
“醫生，孩子怎麼樣？”
“幸虧送得及時，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脾臟破裂、右邊肋骨骨折……”
因爲有警察在，醫生將傷者的情況說得特別詳細，以方便他們調查真相。
不說其他的傷勢，單一個脾臟破裂就足以讓人目瞪口呆了。
這得多狠的心多毒的手，才能把一個孩子打得這麼慘？下手的要是親人，那更不可原諒。
因爲受傷的孩子還沒有醒，警察暫時也不能問話。而歐陽海知道的東西，都已經告訴他們了。
下一個錄口供的對象，就是那個小男孩。
可他一個人面對警察顯然不行，歐陽海跟警察商量以後，決定兩位警察在門外“偷聽”，由他來跟孩子談話。
歐陽海跟孩子一起坐在姐姐的病牀前，將剛剛沈佳音給他的巧克力拿出來給孩子吃，然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天。一開始聊的都是看似毫不相干的內容，後面才慢慢地切入主題。
孩子對歐陽海還挺信任，所以雖然聲音不大，說起有些事情的時候聲音還是顫抖的，但基本歐陽海問什麼，他都會回答，只是有時候需要做很久的心裡建設，差點讓人以爲他要永遠沉默下去。
歐陽海一次也沒有催促，自始至終都很耐心地等待和引導，儘可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安全的。
“我叫東東，我姐姐叫依依。”他們是一對龍鳳胎，今天剛好是他們八歲的生日。
他們的父母幾年前就已經離婚了，姐姐跟着媽媽，弟弟則跟着爸爸。
離婚沒多久，爸爸就又結婚了，東東於是有了後媽。
一開始，爸爸在的時候，後媽對他很好，爸爸不在，後媽就很兇，有時候還會動手打他。
他也不敢告訴爸爸，因爲後媽威脅他，要是他敢告訴別人，就殺了他，還要殺了他姐姐。
後媽生了小弟弟之後，對他就更兇了。明明是弟弟自己哭了或者自己摔倒了，後媽卻非說是他動手打的推的，然後就把他打一頓。
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爸，所以連帶着爸爸對東東也不像以前那樣關心了，有時候會罵他，甚至也會動手。
在歐陽海的努力下，東東終於肯撩起衣服，讓他看自己身上的傷。
雖然看起來只是皮肉傷，主要是掐擰出來的，還有菸頭燙的，但也夠觸目驚心了。而且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簡直太讓人心疼了。
東東今天又捱打了，後媽打他，爸爸也打了他一記耳光，把他那顆有一點點鬆動的牙齒都打掉了。他又疼又難過，所以他纔想來找姐姐和媽媽。
從他住的地方到媽媽和姐姐住的地方有一趟直達的公交車，他記憶力很好，雖然只跟着大人坐了兩回，竟然也記住了，而且一個人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來到了這裡。
而春雨救助中心，剛好就在公交站旁邊。
東東下車的時候，恰好聽到一個媽媽跟她的孩子提到這個救助中心，知道那裡是有需要的人去求助的地方，而且不要錢。
到了媽媽和姐姐住的地方以後，他敲了好久的門，也沒有人應答。因爲是一樓，他就繞到了後面，想從窗戶看看有沒有人在家，結果卻看到姐姐躺倒在地上。
可不管他怎麼喊，姐姐都沒有反應，他嚇壞了，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去求救。他沒有找別人，而是一口氣跑到了春雨救助中心。
在搶救室外面等待的時候，歐陽海根據東東報出的電話號碼，給他媽媽打了幾次電話，但是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這個對依依動手的人是不是她媽媽，暫時還不能確定。但從東東的話裡推斷，他媽媽脾氣也沒多好，生氣的時候也會打人，那麼動手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媽媽。
如果真是這樣，這對父母都不是人。這樣的畜牲，就不配生娃。
沈佳音想起自己的父母，待每一個孩子都如珠如寶，極盡寵愛。孩子偶爾有點小病痛，他們都恨不得以身相替。
然後她又想起劉鵬宇和楊梅，還有易偉光和李桂芳，爲了孩子，哪怕以命換命都不帶猶豫一下。
同樣是爲人父母，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我是不是做得不好，所以他們都不喜歡我？”
聽到這個問題，不管是歐陽海，還是門外的三個人，都覺得心疼極了。
“當然不是！我就很喜歡你，我覺得你很能幹，也很勇敢！你看，發現姐姐出事了，你懂得並且勇敢地向我們求救。現在，你還誠實勇敢地說出真相……我覺得你特別棒！很多大人都比不上你！”
“那他們爲什麼不喜歡我？”
“因爲他們的心得了很嚴重的病，需要接受治療。這是他們的問題，並不是因爲你不好。”
“可是，他們對弟弟很好，爲什麼呢？”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