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眼看着就要如期而至了。
一直忙忙碌碌的沈佳音,終於可以暫停工作,正式給自己放一個假了。
外來務工人員還在節前一個月就陸陸續續回家了,這座忙碌擁擠的大都市肉眼可見地空了下來。
跟沈佳音交好的幾家人裡,只有劉鵬宇是本地人,其他的都要回老家去過節。
劉鵬宇雖然是本地的,可楊梅是外地人,所以他們一家子要去老丈人家過年。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安排妥當了,除了沈佳音。
說起來,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過的第一個春節,意義非凡。哪怕一個人,也要好好過纔對得起這份幸運。
肖長卿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按照他的意思,是想接她到肖家老宅一起過年,一家子熱熱鬧鬧的。
名不正言不順的,沈佳音自然是拒絕了。就連老太太親自打電話來說,她都找理由推了。
邢瑀川也特地問了沈佳音春節打算怎麼安排,不過他了解她的性子,倒是沒有直接邀請她去自己家過年。
沈佳音有些哭笑不得:“爲什麼你們一個個弄得好像我很可憐似的?不就是一個人過春節嗎?多大的事啊。”
“以己度人吧。人大多都是怕孤單怕寂寞的,尤其是在這樣萬家團圓的節日裡。”
想到她一個人形單影隻,邢瑀川確實很心疼。
“我神經比較粗,而且事情不少,真沒空胡思亂想,你就放心吧。”
雖然說是團圓的節日,熱熱鬧鬧的當然好,但一個人過,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只是有一件事,她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個世界上最疼原主的人就是外婆,可老人家已經去世了。按照南山縣的習俗,年前是要去祭拜的。
南山縣雖然離錦城千里之遠,但在交通發達的今天,這點距離不算什麼。
主要是一旦回去,就要跟原主那些極品的親戚打交道,畢竟南山縣鄉下還是土葬,老人家的墳地在山裡,她連具體位置都不清楚。
如果只是這一次打交道,忍一忍就過去了,但請神容易送神難,招惹了卻擺脫不了,那纔是大麻煩。
可老人家對原主如此疼愛,沈佳音佔用了原主的身體,也做不到就當沒這回事。
根據原主的記憶,往年原主都是偷偷回去祭拜的。
思來想去,沈佳音乾脆花錢找人悄悄打探清楚原主的父母和外婆的墓地準確位置在哪裡。
等摸清楚了,她就自己開着車過去,在日暮時分,在那人的陪同下悄悄地上山祭拜就是了。
這樣一來,也算是對原主有個交代了。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找人呢,肖長卿就來找她了,問她是不是要回原主的老家去祭拜?
沈佳音吃了一驚。“你啥時候能掐會算了,連這都知道?”
“能掐會算倒沒有,但事關嬌嬌,我就沒有不知道的。”
“吹!你就使勁吹吧你。”
話音剛落,肖長卿就朝她臉上吹了一口氣,然後還問:“是這樣吹嗎?”
沈佳音被他鬧得實在無語了,忍不住送他一顆白眼。
就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人!
“我說,你好歹兩輩子都是富家公子,到底是哪裡學來這些沒臉沒皮的舉動?”
被說沒臉沒皮,肖長卿也不介意,反而笑着回道:“因爲你啊。嬌嬌,很多東西我原先都不會,但對着你就能無師自通。”
這話雖肉麻,卻是事實。
再愚蠢的男人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子,很多事情也能無師自通,何況肖長卿本來就是聰明人。
沈佳音被他說得臉都有些發熱,掩飾似的罵他:“胡說八道!自己臉皮厚承認就得了,怎麼還怪我頭上了?”
“那我不說了。”能屈能伸方爲大丈夫。
沈佳音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得轉了話題。“你來找我幹什麼?”
“她父母和外婆的墓地的具體位置,我已經讓人弄清楚了。你想回去祭拜的話,我陪你走一趟。”
沈佳音沒想到他這樣周到,心底不免感動。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着。”
“不行,窮山惡水出刁民,萬一遇上原主那些極品親戚,我怕你吃虧。”
“想太多了,我怎麼可能會吃虧?”
她又不是原主,對着原主這些極品親戚壓根不會心慈手軟,真惹急了,她不介意用拳頭說話。
“雙拳難敵四手,我還是不放心。嬌嬌,說句心裡話,如果不是怕你介意,我真想讓人二十四小時盯着你。失去你的那種滋味兒,我這輩子不想再嚐了。”
沈佳音心底的一池春水被他一句話給攪亂了,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同意了。
春節高峰期,堵車嚴重。
兩個人看着導航,凌晨三點多就摸黑出發了。
路程雖遠,但兩個人輪流開車,倒也不覺得累。只是路上不時就會碰到疲勞駕駛的車輛,四個車輪都快跑出“S”走位了。
沈佳音只要碰到了就會猛按喇叭提醒對方,希望對方能夠趕緊找個地方停下來休憩一番,免得釀成大禍。
當天下午,他們就順利到達了南山縣迭山鎮,將車停在鎮上最好的酒樓門前。
“先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再進村。”
“好。”沈佳音倒也不急。
坑口村四面環山,類似於一塊盆地,進山只有一條路。天光白日的,他們就這麼進去,肯定會引起村裡人的注意。
等他們吃飽喝足,來接他們的人也到了。
那人開着一輛上本地牌的黑色車子,中等個子,長相普通,但一雙眼睛看得出來是個精明的。
沈佳音和肖長卿先是開着自己的車,半路就將車停在路邊,然後上了那人的車。
因爲有個外人在,餘下的路程,兩個人都沒怎麼開口。
慢慢地,沈佳音開始覺得眼前的景物變得熟悉起來,一些久遠的記憶也開始涌上來,像一隻無形的手攪動她的心情。 肖長卿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手掌往她手背上輕輕一覆,就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裡。
沈佳音飄遠的記憶就這麼被拽了回來。
臨近年關,村裡在外打工的年輕人陸陸續續都回來,所以村裡每天都有車子進進出出,他們坐的車是本地車牌,就更不稀奇了。
那人將車停在路邊,見四周沒什麼人,就帶着他們下了車,一頭扎進路邊那片林子裡。
南山縣在南邊,山上一年四季常綠,山路掩映在綠樹和野草之間,要不是離得近,都不容易發現路上有人在走動。
走了大概十多分鐘,那人突然出聲:“就是這裡了。”
沈佳音順着那人的手指看過去,就看到一片綠草中間凸起來一個小小的土堆,土堆前歪倒着兩截完全褪了顏色的香燭,一看就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
從草的高度也能看得出來,這座墳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修葺和祭拜了。
沈佳音接過那人準備好的東西,默默地祭拜了一番。
沈佳音不是原主,就算敬重老人家,但也沒什麼好跟她說的。沒準她們祖孫二人早已經見上面了,更不需要她多嘴。
至於原主的父母,他們是同時去世的,還是在城裡去世的,領回來的骨灰就葬在了一處,也算是生同寢死同穴了。
巧的是,那地方離老太太的墓地也只有幾百米,倒是方便祭拜了。
重新回到車上時,天色已經昏暗了,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火。
車子正要發動的時候,沈佳音就看到幾個人匆匆地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她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開車吧。”
再說那匆匆跑來的幾個人,確實就是殷佩文一家子。
他們一連數天都在微博上給沈佳音發私信,卻始終沒得到任何迴應。
沈佳音對網絡的第一印象就是是非不分真假難辨,所以她並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沉迷網絡。
如非必要,她很少上網,更不會一天到晚抓着手機不放,刷到深夜甚至通宵更是不存在。
殷家人給她微博發私信,她壓根就不知道,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回覆。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搭理他們。
殷家人也琢磨不准她是沒看到,還是不想理會他們,但總歸他們的目的是撈點好處,所以並不是想直接去網上曝光,以免把人得罪狠了。
但一時半會,他們也找不到人,只得在背地裡罵罵咧咧,翻來覆去地罵沈佳音沒良心,白眼狼。
至於他們當年幹過的那些不是人乾的事情,他們都選擇性遺忘了。
惡毒之人都一樣,自己做過什麼狼心狗肺的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別人一點做得不好,就要咒天罵地。
李月蓉聽得煩了,就頂撞了一句:“爸,你罵來罵去也是白費力氣,人家遠在錦城,根本就聽不到。”
殷佩文本來就氣不順,被她這麼一頂撞,就更是氣得火冒三丈。“閉嘴!就你話多!有時間在這廢話,還不如去幫你媽做飯!”
“我也是怕你氣壞了身子,又沒別的意思。不過,這個表妹真是白眼狼,不念你和媽的恩情就算了,竟然連奶奶的好也不念!”
李月蓉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是不屑的。公婆當年是怎麼對待沈佳音的,她這個後嫁進來的人,也沒少聽村裡人提起。
只不過她是做兒媳婦的,只能揣着明白當糊塗。何況沈佳音跟她非親非故的,她也犯不着爲她鳴不平。家裡要真攀上這棵大樹,她也跟着享福,那纔是要緊事。
“就是。我當初是打了她兩回,可老太太沒對不起她吧?她竟然也不回來看一眼,就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人家如今飛黃騰達了,哪裡還記得咱們這些窮親戚啊。依我看,她不是沒看到信息,壓根就是故意裝作沒看見,怕我們纏上她呢。”
“再等等看,要是過了年她還不回信息,我就讓她好看!”
兩個人正在那聊着呢,鄰居從門外經過,隨口說了一句:“阿文,你怎麼在家?你不是在那邊拜祭你家老太太嗎?”
“沒有啊。天都要黑了,誰這個時候上山啊。”
“剛剛我看到六甲山那邊有火光,看着像是你家老太太的墳頭,我還以爲你們這個時間去上墳呢。可能是我看錯了。”
山上草木茂盛,但墳地四周的樹都是要砍掉的,所以隔着很遠的距離也有可能看到火光。
“肯定是看錯了。”
那鄰居又說了兩句,就扛着鐵楸回家去了。
李月蓉看着他的背影,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圈,突然一拍手掌。“爸,他會不會沒有看錯,確實有人在祭拜奶奶?”
“胡說八——”殷佩文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珠子也猛地瞪圓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死丫頭回來了?”
李月蓉猛點頭。“她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再怎麼恨你們,對奶奶卻是感情深厚,偷偷回來拜祭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可能吧。那死丫頭要真有良心,早就回來了,還能等到今天?自打老太太去世以後,她一次也沒回來過。”
“那不一樣。現在人家是大明星了,肯定要風風光光回家鄉。電視裡說的,這個叫做,哦對,衣錦還鄉。只不過她怕你們纏上她,所以就偷偷地去墳前告訴奶奶。”
殷佩文一聽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一家子就急吼吼地出了門,想要去堵人。
村裡的路七拐八彎,車子一跑起來,眨個眼就看不到那個地方了。
至於那幾個人是不是原主的極品親戚,也跟沈佳音沒什麼關係了。
半途換回自己的車,肖長卿來開。
天已經完全黑了,沈佳音看着眼前的山路十八彎,還有影影幢幢的大山和樹林,想着原主一個小孤女,吃不飽穿不暖的,能考上大學已經很了不起了。
如果沒有被蘇家認回去,如果沒有落入蘇若菲的圈套,或許現在她也跟很多人一樣每天爲了生活忙忙碌碌,如果運氣好,沒準已經遇到那個命定的男人,一起過着平凡但安穩的日子
“想什麼?”肖長卿突然開口。
沈佳音搖搖頭。“沒什麼。哎,問你個問題吧?”
“你說。”
“如果你醒過來,看到的是原主,會不會——”
“不會。”肖長卿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
沈佳音失笑。“你知道我要問什麼嗎,就直接否認了?”
她倒不是要爭風吃醋,只是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就隨口說了出來。
肖長卿將車靠邊停下,掛檔拉手剎,然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嬌嬌,我承認我很喜歡你的花容月貌,但我更心悅你這個人。憑着這張臉,只要她不過分,我都可以護她周全,但也僅此而已。嬌嬌,你可以繼續考驗我,但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沈佳音真的就是隨口聊天,結果被他搞得這麼嚴肅,倒弄得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