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你現在所處攤位的主人名字叫李老三。”中年漢子悠悠地道：“他是粵省南灣人，你聽說過南灣嗎？”
南灣！？
陳楚的眉頭輕輕一皺，頓時就覺得頭不是一般的大。
曾經有陰謀論者說，自稱是上帝的選民猶太人，控制了西方的金融體系，他們纔是整個世界幕後的主宰。
他所知道真假的，是珠三角某些行業被來自某些特定地域的人所“控制”。就像古時紹興出師爺，今時溫州人愛炒房一樣，羊城服裝批發市場的很多檔口，都是由粵省西部的流川人控制。而在莞城一帶做地攤生意的，有超過二成的人都是來自粵省南灣！
說得高大上一些，南灣人就是珠三角地攤界的猶太人。因爲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們有着共同的方言和習俗，結成“鄉黨”相互守望。
改革開放後，數量不多南灣人來到珠三角擺地攤，這些人找到賺錢的路數後，乾脆把家鄉的窮戚們或者同鄉也全部帶出來發家致富，二十多年過去了，南灣人的擺地攤蹤跡，已經遍佈整個珠三角地區。
因爲團結，所以他們也很樂意分享手裡的信息。比如說，最近那一種貨比較好銷，那一間工廠倒閉了有好貨掃，最近城管動態如何……
“小子，他們那邊有人來了！”正當陳楚想着問題的時候，那個中年漢子突然出聲道。
順着中年漢子的眼光，陳楚看到一位三十多歲，微微胖墩的女子，她的腰間揹着一個黑色的收錢包，臉上正帶着和悅的微笑，向着陳楚移步過來。
看着那中年女子臉上的微笑，陳楚的雙眼微微地眯了一下。
十年的社會閱歷，讓陳楚很清楚。相比起死纏爛打、一開口就爆粗的對手，向你露出笑容的對手更可怕，因爲，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們在笑的時候心裡心裡到底想着什麼。
“喲，小兄弟，你也是做服裝買賣的？”那位中年阿姨，看到陳楚貨品雙眼微微一亮，她伸手翻了翻陳楚擺好了的牛仔褲，讚歎道：“你這褲子的質量不錯啊。”
陳楚哈哈一笑，道：“質量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大西尾貨市場拿的貨，看到這一批貨便宜，就拿了一些回來，阿姨，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看到陳楚主動挑起了話題，那位阿姨的雙眼，因爲嘴角的笑容而微微眯起。
“小兄弟，你現在所在的這個攤位，是我們先佔的，在這一帶做生意的人，誰不知道這個攤位是李老三的。你就這樣佔了他的攤位，好像不太合規舉吧！？凡事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小兄弟，你說是吧？”那位阿姨語看似和善，但是隱隱間帶上一絲凌厲之色。
陳楚嘴角輕輕地一撇，規舉？
如果真有規舉的話，那麼，他們現在佔有公用地方地方擺攤，已經破壞明面的上規舉了。
都是遊走於灰色地帶的人，講什麼規舉？
“陳姨，好像這個攤位沒有寫着‘李’字吧？”陳楚聲音微微一冷，道：“怎麼這裡就成了李老三的地盤？”
那位阿姨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看着陳楚聲音冰冷了幾分：“這麼說，小兄弟你是想佔着這塊攤位不走了？”
陳楚搖了搖頭，嘴角間依然帶着淡淡的笑容，道：“阿姨，大多數地方做走鬼的規舉，是誰先到先得的吧！？怎麼到了你這裡，默認的規舉就變了呢！？這是國家的規定，還是你們南灣人的規定呢？”
阿姨臉色風雲突變，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她的一雙眼睛突起，帶上了一絲怒意。
陳楚的嘴角間，依然帶着一種淡淡的笑意，只是這樣的笑容中，也帶上了冰冷。
兩人對視二三秒後，就在那位阿姨想要發火的時候，陳楚嘴角的笑意也微微收斂，道：“這位阿姨，我們出來做生意的，是求財的而不是求氣的，我直接說吧，這幾天我就在這裡擺攤，幾天後，我把這塊攤位還給你們。”
胖墩的阿姨聽到陳楚的話後臉上怒容微減，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陳楚搖了搖頭，淡定地道：“我佔這個攤位幾天，對你和我都有好處，阿姨，你肯定也有自已的攤位吧？你過來看這個攤位，是李老三囑託你的吧？”
阿姨的臉上，微微閃過了一絲訝色。
“李老三肯定也是有事所以這幾天出不了攤吧？他是怕別人趁着他不在，霸佔住這塊攤位不肯走了是吧？”陳楚繼續道：“我想，如果他只是一兩天出不了攤，肯定不會叫你幫他看緊這塊攤位吧。”
阿姨哼了一聲，看着陳楚眼裡多了一絲異色，她的聲音已經微微緩和：“可是我們爲什麼要讓給你幾天？”
陳楚道：“阿姨，起碼我佔着這個攤位，你就不用擔心這幾天會有其他人過來佔這塊攤位了。說到底你還得謝謝我呢，要不然，你想一想現在的‘走鬼’檔這麼多，等到八九點鐘人流量大生意忙的時候，你也沒時間過來守住這個攤位了吧？到時還不是被其他的人佔走！？”
陳楚又道：“你放心，等到江老五出攤，我馬上把這個攤位讓回去給他。”
阿姨眉目凝起：“我們爲什麼要信你？誰知道你會不會霸佔着攤位，就賴着不走了呢？”
陳楚笑了笑，笑意不明：“你們南灣人還會怕這樣的事嗎？”
阿姨微微地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陳楚，只覺得面前的的小兄弟，不像他表面看起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就好像剛纔的談話，基本上都由他主導着。不過……他的最後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她。
阿姨道：“好吧，李第三說他星期五回來，你可以擺到星期四晚上，到時你千萬不要食言。”
陳楚道：“當然。”
條件談成了，兩人之間的關係緩和，氣氛也就變得“友好”起來了。
“小兄弟，你這些褲子，真的是從大西尾貨市場拿貨的？”那位阿姨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但一雙眼睛卻像妖精看到唐僧肉一般，帶着灼熱在陳楚擺放的貨物間掃視。
陳楚心裡冷笑一聲。
從業十年以後，這樣的眼神，他實在是見過太多了！
不少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人，在服裝店買衣服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店主在他們看衣服時候，看着他們袋子裡的東西，裝作不經心般地問道，您這衣服是從那裡賣的啊？價格是多少啊？喲，要八十塊？我們店裡同款的產品，只要七十塊錢就可以了！
有常識的人應該都會想到：店主們正在向客人們打聽競爭對手的情報！
在服裝零銷這個行業，“情報戰”無處不在。普通人逛街的時候，肯定不會多注意行人拎着的大包小包。但是，坐在服裝店裡老闆們那雙毒辣的雙眼，卻可以從經過店門口行人拎着的大包小包那裡，判斷出他們這附近那一間服裝店最近的生意火爆，那些款式可能流行等等。
有時候，這些服飾店的老闆們，都會裝作漫不經心地經過競爭的服裝店的門口，看一看競爭對手貨款的變化：他們新上架那些新款，正在將那些舊款低價處理等等，從而做出相對應的措施。
曾經有一位服裝店主，就苦惱於一間和她相隔好幾個鋪位的的對手，總是很易就捕捉到她店裡那些新款銷量好，從而跟進在批發市場拿到類似甚至是一樣的款式回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發現問題出現的包裝袋上。當他將包裝衣服的單色塑料袋，改成紙袋或者不透明花色塑料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心裡想着這些事，陳楚的嘴角間輕輕地揚起。
陳楚發現，相比起其他的牛仔褲，這名阿姨的眼光更多地的聚焦到他從莊夢蝶那裡淘到的三款褲子身上！
陳楚由不感嘆，高手在民間，這位阿姨的眼光，似乎差不到哪裡去。不過，相比起他曾經遇到過的一個比一個要精明和工於心計的對手們，這位阿姨“偷版”也未免太過於赤lou祼，技術也未免太差了吧！？還有，他剛纔隨口提到貨是從大西尾貨市場拿的，她竟然就記住了，還反問他是不是真的從哪裡拿的貨，這樣的表現，跟寫“我要偷版”四個大字在額頭上有什麼區別！？
這是把他當成菜鳥了嗎？以爲他不清楚行業內的貓膩嗎？
“阿姨，這些褲子，不是在大西尾貨市場拿貨的。”陳楚呵呵一笑，眼裡閃過一絲冷光，卻是很坦誠地答道：“這些褲子，是我從廠家哪裡直接拿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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