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客戶每次過來，都拿多少貨呢？”陳楚好奇問道。
“每一次都不一樣，多的時候應該有一二千條，少的話也有一二百條。”曉怡說道：“有的時候，一天過來打包二三次貨！”
陳楚這纔想到自已剛從非洲回到羊城時，看到的那份銷售數據。
在那一份數據當中，曉怡表姐檔口的日均出貨量突然間就增加八百多條。當時，陳楚對這個數據的變化也是很疑惑，而馮希凡則將數據變化歸結於旺季到來和批發店知名度的提高。
現在看來，數據變化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多了那位神秘的客戶。
“他們有沒有說過，他們是在哪裡做批發或者做零售的？”陳楚眼眉一揚，皺着眉頭問道。
“有一次他們那邊來了一位二十多歲的靚妹。她好像提到過他們檔口在十三行服裝批發市場。”
“十三行服裝批發市場？”聽到這裡，陳楚的眉頭輕輕一挑。
“阿楚，十三行服裝批發市場有什麼問題嗎？”表姐很好奇地問道。
“沒有問題。”
河沙批發市場是羊城最大的批發市場，在這個市場上很多經營者是生產廠家。正因爲如此，河沙批發市場貨物的價格比起其他批發市場相對便宜。每天都會有其他批發市場的檔主，來到河沙批發市場打包貨物回自家檔口轉批發給手下客戶。
十三行批發市場也是其中之一。不過，這個市場主要是做女裝批發的，男裝批發的檔口相對來說比較少。
“他們有沒有說過他們檔口位置具體在哪裡的？”陳楚又是問題。
十三行批發市場是一個很大的批發市場。沒有頭緒想要在那麼大的批發市場內找到一間檔口，起碼也要一二天時間。
“阿楚，你要到十三行批發市場？”表姐問道。
“嗯，是的。我想到那邊去考察一下市場行情。”
表姐哦了一聲，道：“我和那位靚女聊了幾句，她好像是說過，她們檔口在新華夏大廈四樓！阿楚，你有心的話可以到那邊去看一看。”
陳楚嗯一聲，笑道：“反正這兩天我也是空閒着。明天我到那邊考察市場，也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家批發檔口吧。表姐，你放心吧，那家檔口也是打開門口做生意的，不是這種藉着加盟爲名義的詐騙公司。”
“是嗎？”表姐笑一聲，道：“我只是聽說，在十三行那邊也有人做服裝加盟……所以就以爲那位客戶是你所說的加盟公司。”
“當然不是。”陳楚搖頭，對於表姐所說的那一家檔口，他心中已經是大概有數。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天還沒有亮，但投宿於表姐住所的陳楚卻早早就起牀。洗瀨完畢後，陳楚到路邊攔了一輛的士，就直奔十三行批發市場。
羊城的一些服裝批發市場，在多年的經營過程中形成了一些特殊交易習俗。比如說河沙批發市場和十三行批發市場，就有“早市”傳統。每天早上四點鐘，不少批發檔口已經打開門口做生意，等到下午一二點鐘的時候，這些批發檔口也早早地關門絕客。
當陳楚來到十三行時，新華夏批發市場已經人流如梭，市場內略顯窄小的過道上，兩邊批發檔口擺放出一二個模特出來，不少已經開張的檔口正忙碌地幫着客戶打包貨物。
重生前，陳楚很少到十三行批發市場考察市場風向。畢竟，這個市場的牛仔褲品類不是很有名，陳楚也比較少注意到這邊的流行動態。
陳楚的目光在兩邊檔口貨物上掃視着，心裡卻想到很多以後的事情。
十三行批發市場一直是線下批發市場，但在二零零九後，因爲網購大潮的衝擊，在這裡經營的不少店鋪也開始擴展線上批發和零銷業務，一些做得比較好的店鋪每月銷售額甚至接近千萬。想到製衣廠這個月只有幾萬元的線上銷售額，陳楚就有一種食“雞肋”的感覺。
四十多分鐘後，陳楚在一間檔口面前，停住了腳步。
批發市場四樓是專營女裝的，但在這條過道兩邊擺放的卻全部男裝貨物。陳楚逛了幾分鐘，就發現一家經營男裝的檔口內，掛着二十個牛仔褲版。這些褲版，全都都是他們製衣廠開發出來的。
果然是如此。
看到這樣褲版，陳楚心中已經明白，這一間店鋪正在做製衣廠的二道批發商！
店鋪內，除了老闆以外，二三個正值妙齡的看店小妹正在招呼着客人。當陳楚進來後，一位染着黃色長髮的看店小妹，走上前來，露出笑齒道：“老闆，你看上了那一款產品呢？”
陳楚走到自已生產的貨物前，很直接地道：“靚女，這些褲子打包價多少？”
看店小妹看着陳楚笑容更盛，原本，她看着陳楚這樣年輕，還以爲陳楚是一個生手，但現在看來，對方原來是老手。
“這些款式的打包價是五十九元。”看店小妹跟着上前，出聲道。
五十九元！
陳楚心中暗罵一句，這一家批發店賺的也不少了！
陳楚製衣廠的製造價格不到三十塊錢，而曉怡表姐是三十多塊錢批發出去的；而這一家批發檔口的批發價竟然是五十九塊錢。
單條褲子就賺了二十多塊的利潤！
“拿貨價呢？”陳楚摸一下那幾條褲子布料的手感，緩緩地出聲道。
“老闆，拿貨價要貴幾塊錢哦……”看店小妹嘻嘻一笑，向陳楚道。
拿貨和打包是批發市場的術語，拿貨的意思是某一款產品只拿幾條或者十幾的貨物；而打包的意思則是大包大包地採購上百條甚至幾百貨的貨物。
這些術語熟手們都會使用，只有那些剛入行的菜鳥，纔會直楞楞地問檔口老闆“這些褲子怎麼賣？”
“怎麼樣？老闆，你想拿多少呢？”看店小妹盈盈帶笑，出聲問道。
“你們老闆在嗎？我有事找你們老闆。”
聽到這個價格的時候，陳楚的念頭就不通達了。他們辛辛苦苦生產一條褲子出來，就賺那麼一點點錢，但對方一轉手就賺二十多塊！
昨天中午和表姐聊天后，陳楚就想過，這家到河沙批發檔口拿貨的客戶可能是“炒貨”的，現在果真是如此。
炒貨是服裝行業的術語，指的是服飾貨物從低檔市場流到中高檔市場的過程。比如說，河沙批發市場是低檔市場，而十三批發市場行則是中檔市場，十三行的批發商們在河沙批發市場打包貨物後，拿回到自已檔口銷售。
商人無利不早起。爲什麼河沙批發市場會形成早上三四點就開門做生意的習俗？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因爲其他市場的檔主要先到這裡淘貨，再回到自已檔口打開門口做生意。
“你要找我們老闆？”
“那位在收銀臺傍邊的就是我們的老闆。”看店小妹轉過頭去揚聲道：“老闆，有人找您！”
收銀臺前是一年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在陳楚走近時，他臉上堆着笑容，和陳楚打一聲招道：“靚仔，沒有合適的款式嗎？”
陳楚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直接遞上去：“老闆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檔口老闆雙手接過名片時掃一眼。
“原來是陳老闆……楚歌製衣廠……”
看到這幾個字後，檔口老闆眉頭一揚，眼裡帶着驚訝看着陳楚。
陳楚看一眼還在挑選貨物的客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卻沒有說話。
“原來是陳老闆！”檔口老闆一下子就站起來，叫喚一位看店小妹道：“阿梅，快倒一杯水給陳老闆！”
他的臉上剎那間像菊花綻放般堆着笑容，熱情地陳楚伸出手來：“陳老闆你好啊，先坐一會吧，等一下我們再聊。”
“也好，你先招呼一下客人吧！”陳楚握過手後出聲道。
二十分鐘後，檔口老闆店內最後那位客人的一筆數，看着客人離開後才又笑道：“不好意思，剛纔店裡忙怠慢了陳老闆……陳老闆，是你們楚歌製衣廠生產這一批貨的？”
“沒錯，是我們製衣廠生產的。”陳楚放下紙杯，出聲道。
“你們製衣廠在河沙有合作的檔口嗎？”檔口老闆試探地問道。
“是啊，檔口就在國際城六街。老闆，你們這些貨應該是在哪裡進的吧？”陳楚笑道：“我看過你們檔口的貨物。在這些貨物中，我們製衣廠生產的貨物質量相對來說差一點吧？”
檔口老闆笑道：“我們做生意的，這麼高的價位，總得注意一下質量問題吧？”
陳楚笑道：“說到質量問題，老闆，我們製衣廠可以按我們現有的牛仔褲款幫你生產一批質量更好的貨物，不過出貨價就貴一些，老闆，你覺得怎麼樣呢？”
檔口老闆雙眼一眯，擺手拒絕道：“不用了，陳老闆，我覺得你們製衣廠產品的質量已經很好了。”
聽到這一句話，陳楚已經明白對方意思。
製衣廠的出貨價貴一些，在檔口批發價格不變情況下，檔口單條褲子的利潤就少一些。原來一條褲子可以賺二十多塊錢的，到現在說不定只能賺二十塊錢！
在檔口老闆看來，這樣的生意，划不來！
“陳老闆，我們倆家可以繼續保持合作關係！”檔口老闆笑道：“你們製衣廠在上塘吧？你可以直接供貨給我們。你給我的供貨價可以比合作的批發商貴五毛錢……但是，一定要低於我在河沙批發市場的打包價。”
陳楚笑一聲，原來檔口老闆打的是繞過河沙批發檔口，直接從廠家進貨的打算！
“我可以在製衣廠直接發貨給你，不過，批發價和你從河沙批發檔口的拿貨價是一樣的。”陳楚笑道：“河沙批發檔口雖然是合作檔口，不過，檔主卻是我表姐。”
聽到這裡，檔口老闆訕笑一聲。
這位陳老闆的意思，是不會吃自家表姐的下家！
檔口老闆顯得有一點興致索然。兩人又聊一會兒後，陳楚就提出告辭。
人行通道上。
陳楚看着通道兩邊新出的貨物，心裡很明白剛纔兩人什麼協議也沒有達成。
他今天來十三行批發市場，每一個目的是爲了找那家檔口老闆談一談合作事宜，第二個目的則是到這裡考察行情。既然第一個目的沒有達到，陳楚就開始專心地考察市場潮流。
逛完四樓檔口後，陳楚上到五樓繼續看一看新出的女裝。
樓梯口最近一個十字路口，陳楚避讓幾位拉着手拉車的行人後，他擡頭看到十字路口處那一家最顯眼的檔口，眉頭輕輕一挑。
在這一家檔口門口處，二三個塑料女模特身上，穿着的褲子款式正是楚歌製衣廠開發的款式。
在這些款式中，還有一條是經陳楚本人之手親自設計出來的！
陳楚開始掃視店鋪裡面，剛好就可以看到，在最顯眼的那一處位置，掛着二十多條牛仔褲版。這些褲版中有十幾款竟然和楚歌製衣廠現正生產的款式是一模一樣的！
陳楚來到那幾個模特的面前，看一眼模特臀部處那個商標皮牌，很快就看到兩個讓他心塞的字眼！
楚哥！
飛躍出水面的大肥魚，小篆體寫着的楚哥，還有吊牌上略具諷刺意味的“楚哥製衣廠榮耀出品”……很明顯，這一批貨是捷華製衣廠生產的冒牌貨！
擡頭看着“夢蓮瑪女裝”幾個大字店招，陳楚由不得感嘆一聲，真是沒有想到，在十三行竟然會有人炒威叻服飾的西貝貨。
男裝款式和女裝款式都成了熱門有人炒貨，他應該給版房的設計師傅加工資嗎？
收銀臺處，一位二十多歲的潮男，染着一頭淡黃近白的頭髮，一邊耳朵年戴着一個銀色耳環，一邊手拿着手機正在說話，而另外一邊手拿着筆正在便記本上快速地划動着。
“好的，惠姨您報數吧，二零八款五十條……二零九款一百條……呵呵，您既然不方便過來拿的話，那我們就送過去給您吧！”潮男臉帶着和色道。
店鋪內兩位看店小妹正坐在一起，她們正拿着手機低頭看着屏幕，當陳楚進來後，她們僅僅是擡頭看一眼，也沒有站起來招呼的心思。
陳楚被涼在一邊差不多一分鐘，直到那位潮男掛掉電話。
“你好，你是過來拿貨的嗎？”那位潮男看一眼陳楚，隨用將便本上那一頁紙撕下來，遞給一旁的看店小妹，道：“把這些牛仔褲送到白馬大廈五樓的惠姨那邊。”
“老闆，你好，我不是過來拿貨的。”陳楚將自已的名片遞上去，道。
“楚歌製衣廠？”潮男單手接過名義，嘴角一撇後放下，道：“不知陳老闆找我有什麼事呢？”
“老闆，你進的這些牛仔褲，全部都是冒仿我們製衣廠的。”陳楚直言道。
“是嗎？”潮男擡頭問道：“所以呢？”
“你可以到我們正規廠家進貨。”陳楚道：“我們在河沙批發市場也有合作檔口，我們檔口的批發價格，和你從威叻男裝的進貨價差不多是一樣的。”
“陳老闆，你也會說你們合作檔口的打包價和威叻男裝是一樣的……那我爲什麼要從你那裡進貨？”潮男笑了一聲，反問道。
陳楚的眉頭輕輕一皺。
這位老闆，還真的是不好說話！
“老闆，在我們檔口拿貨，你可以拿到最新款式的褲子。”
“是嗎？”潮男昂起頭來，銀色耳環在燈光中一閃一亮的：“我們做生意的，貨好走就行，管他什麼新款還是舊款！反正這些褲子我們檔口每天出貨五百多條！”
陳楚的眉頭皺一下，然後嘴角輕輕一翹。
和這位老闆，看來是沒得再溝通了。
沒法溝通那就不用溝通了。
“老闆好生意。”陳楚提出告別，道：“沒事我先走了。”
“我當然好生意。”潮男站起來，看着陳楚語重心長，就像是教導後輩一般：“陳老闆，不是我說你，你們製衣廠以後找合作伙伴也要找頭腦靈活的，就像你們合作的那一家批發檔口，好像叫什麼‘不繫之舟’服飾批發店吧，老闆的腦筋就不夠靈活，我到他們檔口問過價格，他的報價比威叻男裝要貴一塊錢，我殺價叫他便宜兩塊錢……但他死活就是不肯，哪有像他這樣做生意的？陳老闆，不要跟我說什麼正版和盜版，這兩樣東西在我眼中根本就沒有區別！”
陳楚止住腳步，從潮男的話語中，他反而聽出另外一層意思。
這位潮男先是給他下馬威，然後再透露出自已每天出貨量五百多條，到最後還嘮叨齊系舟做生意不夠靈活……這樣的節奏是想要求合作嗎？
“陳老闆，你要是能便宜一點供貨給我，我們合作也是未償不可的。”潮男笑着出聲道。
陳楚的雙眼一眯。每天五百多條的出貨量，對於不少中小製衣廠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誘惑了！
“抱歉。”陳楚卻是搖頭一笑，道：“老闆，我覺得我們之間不適合合作！”
聽到這一句話，潮男的臉色僵了一下。
這個年輕人竟然拒絕了他合作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