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這天忙過了春耕,就坐在樂兒家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看着樂兒家在熱熱鬧鬧的建圍牆。
還時不時的,那裡邊有歡聲笑語傳出來。
就一邊聽着,看着,一邊愁眉苦臉的抽着他嗆人的旱菸袋。還一邊抽着,一邊愁苦個臉,連連哀聲嘆氣的。
哎,老二家的日子真是越過越紅火了。
可他們家——
哎,難啊,日子真是越來越難過了!
原來,自從王有喜這一家勤快人分了出去後,老王家就剩下些懶骨頭了!
老大王有功那是自不必說的,褲子掉了,都懶得提一下。整日價不是吃就是喝的。誰指使都指使不動他。
又兼現在有個小閨女,有了個由頭,王有功就整日的說趙氏那裡忙,需要他回去幫忙幫忙的。
於是,春耕這幾天,每天才在地裡幹一點兒活,撂下鋤頭就往家裡跑。
這一去就是一整天,你上哪了找都找不到他。
真是把王老漢一氣一個死!
就是老三王友發,以前也還算是個勤快人,可是自從娶了媳婦後,也是越發的看重利益,變得懶惰自私了起來。
看到大哥尥蹶子就跑了,他也想跟着跑。要不是王老漢嚴厲呵斥住他,嚯嚯,這春耕都別想繼續進行下去了!
即便是這樣,王友發乾活也總是心不在焉的,懶懶散散的,這邊少刨個坑,那邊又少下顆種子的,地攏也弄得歪歪扭扭的。
可把王老漢給氣得,差點栽倒中風了!
那老四王有財更是不用說的,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下地幹過農活。估計,連他們家租賃的土地在哪裡,他都不知道呢!
就也指望不上他。
這麼算來,就剩下王老漢和宋氏以及幾個媳婦子能下地幹活了。
可是,趙氏卻剛生了產,還要在家照顧孩子,諸多借口,根本不能來!
老三媳婦李二妞,嘴巴上倒是賊甜的,笑模樣的,露着口大白牙,一口說一會兒就來,一會兒就來的。
可是每天太陽都下山了,你也瞧不到她的影兒。
至於老婆子宋氏,呵呵,就她那個小腳丫子,出個門走個坡道都嫌棄累呢,還指望她能下田幹活嘞?
沒招,這些活計,可就幾乎全壓在王老漢身上了!
就把王老漢累的,以前直挺挺的腰背,都有些彎了。也愁的,臉上皺紋密佈的,乾的都是溝槽子。
這還不算,累點忙點,總是能挺過去的。
可是現在,老王家卻又面臨一個難以解決的大難題。
那就是,又到了老四一年一度的,交私塾學費和雜費的時候了!
這私塾學費,就要一年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啊,那就是兩千個銅板!
可老王家這個時候,冬天裡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別說是二兩銀子,就是他們現在吃的口糧,都是從別人家那裡借來的。
就交不起。
王老漢和宋氏沒法,就想再擠擠幾個兒媳婦,讓她們把嫁妝錢拿出來些,先給老四交了學費算了。
可誰知道,幾個媳婦也都不傻。
大兒媳婦趙氏,是抵死也不肯爲王有財掏一分錢的。
爲嘛?
因爲她知道王有財是個白眼狼啊,別人幫他,他還算計着害你嘞,就根本別想從他那裡得來一分回報。
就尋死覓活的鬧,怎麼也不肯同意。還說要是敢強搶她的嫁妝,她就抱住孩子回孃家。讓孃家爹媽兄弟來跟他們評理。
王老漢他們沒法,也怕再鬧出醜來,只得算了。
打主意到老三媳婦那裡吧?
老三媳婦李二妞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肯任由他們揉搓。
這頭裡纔跟她說了這事兒,她也笑着應了聲,可是纔回頭她就攛掇着老三王友發就來鬧事兒。
就磕頭碰腦的,把家裡都差點吵翻天了。
還說要馬上分家,要分了土地和房子,帶媳婦單過去。再不跟王老漢和宋氏王有財他們一起過日子了。
豁,這土地和房子,就是王老漢和宋氏的命根子,哪能就這麼分敗了?
沒招,老三那裡也是擠不出錢來了!
王老漢他們又不願意讓王有財就此輟學,回家務農,十來年供他讀書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思來想去,只得把家裡借來的那幾十斤糧食賣了,湊了幾錢銀子,又把東家——王地主給他們發的莊稼種子,也給偷着賣了,這才勉強湊足了二兩銀子,給王有財交了學費。
可是這個時候,家裡卻是一顆糧食也沒有了!
那吃飯和春耕就成了啊問題。
吃飯,現在春天了,吃點野菜,也能湊合幾天。
可是這地種不了,那秋天的時候就沒有收穫啊。
以後他們吃什麼?怎麼過冬啊?
更何況,這裡還有三十畝地是他們家租賃王地主家的地嘞,若是秋天交不上糧食。
那可就不止是被人家吊着打罵的問題了!
估計,就是人家看老二王有喜的面子上,不至於要他們的命,也得都把他們給打折了腿!
就把王老漢給愁的,成宿的睡不着覺,差點想找個樹枝掛那算了!
沒辦法,只得到這裡來坐坐,一來來散散心,二來,也想看看,能不能找二兒子王有喜幫幫忙。
可是,也因爲有先前的那些事情,王老漢又拉不下臉來去院子裡直接去找王有喜。
就只好坐在這裡,苦悶的抽上菸袋鍋子了。
“喲,這不是他王大叔嗎?高興了,坐在這裡看看兒子家蓋院牆呢?”
可是即便是王老漢都躲得王有喜院子遠遠的了,這條路上還有人經過。
兩個婦人就挽了個籃子,看着王老漢在這裡抽菸,就湊過來,雖然臉上笑模樣的來搭話。
只是那話語裡,怎麼聽都覺得有點不對味兒。
還高興了,他哪裡高興了?沒見他正愁眉苦臉的嗎?
“哎,哎——”
王老漢又不好說這兩個婦人沒眼色,或者跟她們當衆拌嘴吵架丟長輩的面子,只得紅着臉胡亂答了。
卻是,把屁、股和臉都扭到了一邊去,繼續抽他的菸袋鍋子,不理睬這倆婦人。
“嚇,還不理人,挺能裝的呢!”
“就是,是王老二家發了,又不是他家發了,裝什麼裝啊!”
那倆婦人見王老漢不大搭理她們,當場就又挽着筐子走開了。
還一邊走,一邊嘴巴里,嘴毒的唸叨着,揭王老漢他們家的短——
可就把王老漢氣的,想當場就掉頭回家去,再不來王有喜家門前現眼了。
可是,他剛動了動腳步,卻又想起,家裡現在的那個窘迫情況。
又不得不,重重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有求於人,他還啥挑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