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項羽的大帳之中,發出了一陣怒吼,再之後,是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顯然,這裡的主人發怒了。
縱然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歷練的項羽和之前相比之下已經是成熟了太多了,得到了這麼一個消息的他還是一定要發怒,而且是絲毫不加掩飾的發怒。
爲什麼?因爲他剛剛得到的這個消息,相當於是在告訴他,他自己一直一來在匈奴的地界上面心心念唸的後路,斷了。
項羽的進步不單單體現在自己對冒頓和大秦的計策上,也體現在他對於自己未來要走的路的規劃上,早在他看出了,冒頓對攻打大秦的急切之情的時候,他就已經默默的派出了數個自己的親信,讓他們不遠萬里的到江東去,並且在江東暗暗發展自己之前的勢力,只有在有大事發生的時候纔會告知自己。
到這個時候,距離項羽派出這幾個親信已經是過了足足有一載的時間了,按照之前項羽的想法,他們到了江東之後只要在江東的那些和自己一樣是原本楚國的貴族之人透漏一下自己馬上就要率軍打回楚國故地了這件事的話,江東的的百姓們那是一定會對自己翹首期盼的。
所以等到嬴高和冒頓在那長城的腳下戰鬥得難解難分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帶着自己麾下的人馬悄然返回江東,至於嬴高可能安頓在江東的數萬人馬,自己大可以像之前擊潰了王離那樣再給他們來上那麼一次。
這在項羽的心裡面明顯就是一出連環計,而江東是他最終的目標,而現在,顯然自己最終的目標好像是出了點什麼問題。
在一年之後,其中一個項羽派出的親信忽然之間回到了匈奴之地,顯然,從江東到匈奴,不單單是幾個月的路程的問題,要是沒有什麼要緊的問題,項羽知道自己的親信是絕對不會貿然回來的。
果然稍加詢問,項羽便知道了,江東的一切原來跟自己之前想象的全部都並不一樣,根據他親信的描述,當他們到達江東的時候,之前一些個對於項羽萬分支持,甚至爲了讓項羽復國而不惜散盡家財的原本楚國貴族,竟然一聽他是項羽派來的,就差直接告知會稽郡的郡尉去把他們給拿下了。
這讓項羽派出去的親信們那可當真是一腦袋的霧水,這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竟然就發生了這麼明顯的變化,實在並不是他們能夠想明白的。
但是很快,他們幾個就有點死心了,因爲不單單一家兩家,幾乎每一個之前跟項羽交情不淺的人全部都出現了倒戈的情況。
這幾個項羽派出來的親信自然也不是大面瓜,當出現了這種情況之後,他們也並沒有慌亂,而是小心翼翼的遊蕩在江東的地界上面,想要找出這些人倒戈的緣由。
這緣由還當真就並不難找,很快,他們發現如今在陳嬰成爲了郡守的會稽郡甚至於是整個江東跟之前他們在的時候當真是一點都不一樣了。
隨處可見的各個學派的講學,幾乎所有黔首家的不用服役的孩子都在聽着講學,人講學的內容,更是讓他們十分的驚異,再有一點,之前被大秦的百姓十分詬病的服役,因爲嬴高新政的關係,每一年每一個人只需要服役一次便可以了。
徭役的寬鬆讓大秦的百姓紛紛對於嬴高統治之下的大秦產生了不小的好感,因爲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實實在在的改變,原來他們之所以哭着喊着的跟着項羽反秦,究其原因就是要是不反秦的話,按照始皇帝時期的徭役制度,他們每一次去遠方服役的時候都會有不少人死在途中或是幹活的地方。
這對於項羽他們來說當然不是一個好消息,他們之前反秦所打着的口號那可就是誅殺暴秦,現在顯然暴秦已經不再存在了,那麼百姓不支持他們也算是正常。
但是對着這幾個人調查的深入,一件對於他們來說更爲不妙的事兒又橫亙在了他們的眼前,也正是這件事,讓他們做出了決定,一定要把現在江東的情形回到匈奴親自告知項羽,要不然項羽要是真的率軍來到現在的江東的話,所獲得的情況絕不會是項羽想要看到的。
這件事便是,項羽到了匈奴境內的消息不知道因爲什麼,早已經在江東的土地上面傳開了。
項羽去匈奴的這件事,顯然是十分低調的一件事,並且到了匈奴的地界上面之後,項羽幾乎就從來沒有向大秦用兵,只不過是帶着匈奴的騎兵參與了滅掉東胡的戰鬥,按理來說,這樣的消息是絕對不應該這麼快就傳遞到距離匈奴這麼遠的江東的。
這個時代各個郡縣之間的流通理應是十分緩慢的,能夠關心項羽在匈奴的境況的人更加會是姍姍無幾,所以在項羽想來,自己到了匈奴的消息是不會在江東的境內大範圍的傳遞開來的。
但是這種事往往是事與願違,當他的親信親口告訴項羽,他的名聲如今在江東並不怎麼好,根據這個時候的情況來看,已經並不建議他回到江東了的時候,項羽的怒氣終於是再也壓制不住了。
江東是什麼地方,那不單單是項羽成長的地方,那也是楚國的核心之地,項羽要是想對楚國復國的人,需要的並不僅僅是一個楚國的國號,而是整個楚國的國人,他要是在其他的地方復了楚國的國號,對於項羽來說那是沒有任何的意義的。
“那些之前對於我請捨命相隨之人,也盡皆開始唾罵於我?”
沉默了良久,項羽終於又是從自己的牙縫之中擠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他的親信倒是十分想要說出點項羽樂意聽的話,但是真實的情況實在就是項羽最不樂意看到的情況,於是乎他只能是看了看項羽那已經有些發紅的雙目,並沒有出言,而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你先行到其他大帳之中歇息吧。”
又是良久的時間過去之後,項羽終於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那親信終於微微的鬆了口氣,之後悄然退出了項羽的大帳。
項羽坐在自己大帳之中的帥椅上面,久久不能平息,他的心裡滿滿都是從自己小的時候開始就緊緊的跟在自己叔父身後的那些熱血的江東子弟。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這不只是區區的一個項梁或是項羽就隨隨便便能夠說出來的話,而是千千萬萬的楚地百姓一同發出的吶喊,這是其餘六國之中沒有一個能夠達成的凝聚力,正是這些江東子弟,才讓項羽之前有勇氣到匈奴的土地上隱忍,因爲他心裡一直相信,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回到的楚地,回到的江東,他就能夠帶領着江東的百姓繼續反秦,但是現在,他的這個夢想顯然是再也無法達成了。
一時間,原本信心滿滿的項羽忽然之間有點不知道做什麼纔好了,江東不再是他的大後方了,而匈奴,他壓根就沒有把這裡當成過自己想要長久發展的地方,那麼今後自己到底何去何從,項羽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項羽的親信歸來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張良和范增倆人,項羽大帳裡面發生的事兒,張良和范增當然已經知道了,甚至於項羽的那個親信剛剛從項羽的大帳裡面畏畏縮縮的出來之後,就又被請到了范增和張良那裡去了。
其實項羽派出親信到江東之地的這個事兒,范增和張良之前還真就一點都不知道,如今得知了這個事兒之後,他們又都是對項羽的成長紛紛感慨了一番,但是當他們得知了項羽的親信在江東之地的見聞之後,臉上也是全部都露出的凝重的神色。
當項羽知道了自己的故地竟然對於自己變成了那樣的一種情緒之後,他的心態已經完全崩了,所以他壓根就沒好好分析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得先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兒,完了再說。
但是對於范增和張良,他們至少還是要比項羽冷靜不少的,他們知道能夠在原本鐵板一塊的江東之地上造成這樣的後果,那肯定是嬴高用了什麼殺手鐗。
再一打聽,項羽的親信終於說出了嬴高在大秦土地上面所提出來的三條新政。
這三條新政,雖然在大秦的土地上早已經是人盡皆知,但是對於在大秦領土之外的匈奴,他們還真就對於這新政的事兒一無所知,因爲他們所關注的,不過就是匈奴和大秦之間戰鬥上面的事兒,而且嬴高能夠對大秦實行新政,也完全不是他們能夠想象得到的。
新政這個詞,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很少能夠被提起來了,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秦國的商君變法,這樣的改變雖然都往往能夠給自己的國家帶來不錯的效果,但是當時的人們對於這樣的改變還是並不非常認可的,就算是如同范增和張良這樣有着十分能耐的人,要是想讓他們做出什麼改變的話,那也將會是萬分的艱難。
而他們萬萬沒能想到的是,大秦的皇帝,已經成功的重新統一了六國,把大秦境內全部的大秦勢力幾乎都剿滅了,可謂是文治武功的嬴高,竟然會在大秦的領土上面實行新政,這完完全全是范增和張良看不懂的操作。
但是看不懂歸看不懂,這些新政的作用,現在他們可算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大秦如今的這些新政,顯然是想要同化之前六國的黔首,若是照此情形持續下去,怕是最終六國之人再不知自己曾爲六國之人,只知自己乃是秦人啊……”
范增在問明白了這裡面的情形之後,率先發出了這麼一聲長嘆,他當然知道如今大秦的地界上面像他這個歲數的並不多了,甚至於不少十多歲的孩子都是在大秦統一之後方纔出生的,這些人的心裡面,當然不會知道之前的七國並立到底是一種什麼情況。
“那新政之中的講學之風與商籍的轉換,定會使得消息在大秦領土上的流通十分之快,在這等情形之下,若是那公子高在煽風點火一番的話,少將軍與我等盡皆到了匈奴的消息定會在整個大秦領土之上流傳開來,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一旦我等率軍回到的大秦,被人認出是少將軍的話,幾乎所有的大秦黔首都會第一時間將我等報給當地官吏,我等想要率領着一萬人馬在大秦的領土之上隨處前行,怕是已然不可能了。”
對於張良的這種說法,范增當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且他們都知道,項羽怕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要不然的話他也是不會這樣氣憤的,好不容易在這已經用了兩年多的計策,到頭來卻發現大秦竟然已經沒了自己的容身之所,這不光是項羽,就算換成別人的話,也是絕對受不了的。
“如今留給我等可以前行的道路,怕是不多了,以冒頓的心思和能耐,一旦打破了長城,少將軍對於他而言便完全沒了作用,若是也不能向大秦的深處前行的話,我等只不知該當何去何從。”
一問之下,項羽的親信告知他們,之前從項羽麾下逃走了劉邦已然是被南海郡的扶蘇全部殲滅在了南海郡,如今的南海郡,已經在扶蘇的經營之下完全成了大秦的領土,要是項羽他們想要像跑過來的時候那樣肆無忌憚的在南海郡的領土之上穿行,只怕是不太可能了。
得知了這些幾乎全部都是對他們萬分不利的消息之後,范增和張良對視了半晌,誰都沒有輕易的說話,顯然,對於他們而言又到了一個決定的時候了,而且又是一個十字路口,一旦走不好的話,等待着他們的顯然將會是全軍覆沒的局面。
“這中原……我等怕是回不去了。”
“但是少將軍那……”
接下來范增和張良倆人在這商議的東西,沒人聽得到,包括還沒從這個重大的打擊之中回過神來的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