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塵除了些外傷之外，並無其他大礙。在醫院住了幾天，收拾好行李，便跟着陳越彬出院了。
陳越彬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陳塵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身邊是一個簡易的行李包。包很輕，他的東西沒幾件，生活用品多是陳越彬在自己住院後購置的。一件襯衫一條毛巾，還有當時慌亂之下，扯下的一條女性針織纖維。
“走吧。”陳越彬看了看低頭坐着的陳塵，“你得等到他開庭的日子，還需要你指證。馬上你就可以解脫了。”
走在回村的路上，不知幾時，路上的樹蔭不見了，只剩下炙熱的陽光和光禿禿的樹樁，沒了陰涼，也沒了往日鳥兒的歌唱。小路兩旁的田野上，只剩下瘋長的或是枯黃的野草。
陳家出了這樣的事，村裡一片寂靜。
不是說大家不敢明面說，而是這樣的事在這村子裡已經習以爲常。
經調查陳塵的媽媽是十八年前陳滿德花500塊錢買的，當時陳家寸是十里八方落後的村子，沒有誰家姑娘願意嫁到這邊，雖然村子總共也就十來戶人家，可是到了適婚年齡還沒有娶媳婦的光棍比比皆是。
當地組建了調查小組，對陳塵家裡進行了裡外的搜查。
站在自家門口，陳塵攥緊手裡的行李包，對陳越彬緩緩開口：
“陳叔叔，你能帶我走嗎？我……我不想待在這兒。”
這幾天陳塵只要一閉眼，滿腦子浮現的都是自己媽媽嘶啞着向自己求助的樣子。
他怕。他也狠。
他怕以後再沒有人在意自己的生活，他恨爲什麼之前自己爲什麼從不肯對這個女人表露愛意。
陳越彬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努力剋制情緒的孩子，拍拍他的肩膀，緩緩吐出一口氣。
自那之後，陳家村再沒有人見過陳塵。
有人說他在外面發達了，有人說他沒良心是陳家養不熟的白眼狼。
沒有人心疼過這個從小被家暴被欺負的孩子，連同他的父母一起，被人埋進不堪的回憶裡。
理了發的陳塵看着鏡子前與往常截然不同的自己，攥着衣角不自然地看了眼不遠處給他挑外套的陳越彬。
“陳叔叔，不用給我買這些。”陳塵剛試衣服的看了眼衣服的標價，高昂的數字讓他不敢沾染半分，“我包裡還有衣服，夠穿。”
陳越彬拿着一件卡其色立領大衣，過來的時候還拿了雙棕褐色皮質靴子，他往陳塵懷裡一塞，眼底笑意溢出來：“快去試試，等你收拾好了，我們就回家。”
家。
陳塵聽到這個字眼沉默了：“可是……”
“要抓緊，你嬸嬸還準備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們，要是回去晚了指不定她怎麼說我呢。”陳越彬推了把陳塵，催促他趕緊進去試衣服。末了還要加一句：“年輕的時候我就幻想能帶着孩子買衣服，本來以爲這輩子是實現不了了。沒想到，竟然還能成真。”
見狀陳塵便不再推辭，向陳越彬點頭致謝走進了試衣間。
片刻，陳塵拉開試衣間的門。
陳越彬放下手裡的模特圖，走近繞着陳塵嘖嘖了好幾聲，感嘆着：“誰家小夥這麼帥。”
多年來第一次的讚揚讓陳塵難免有些害羞，他扭頭看了看鏡子。
十五歲的少年長得挺拔筆直，除了身形有些營養不良顯得瘦弱之外，跟那羣城市裡的孩子真的沒什麼區別了。想到這兒，陳塵心底又泛起難過的滋味。
陳越彬抓到陳塵不自然的情緒，拉着他去櫃檯買單，笑盈盈地給他提前講起自己家人。
康麗得知自己的丈夫要帶陳塵回家。興奮得一早就開始準備，特意收拾好房間，還準備好了拖鞋。
早些年，康麗知道自己生孩子無望之後，有提出離婚的想法，遭到陳越彬拒絕，他認爲有沒有孩子都不是維繫兩個人感情的繩索，如果老天眷顧他們，自然會給他們養育孩子的機會。
陳塵這個孩子是陳越彬五年前就跟自己提起過的，小小的身子要擔負起家裡大大小小的家務，十歲的年紀卻連學堂都沒進過。當時康麗就揪心問能不能資助這孩子，只是沒想到，陳塵竟然跟自己能有這麼大的羈絆。這麼些年來，康麗多次提出能不能把陳塵帶過來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卻多次被陳滿德以孩子不能離家爲由拒絕。
雖然對孩子的遭遇心疼不已，卻還是因爲陳塵真的要來自己家生活而激動。
臨近傍晚，早早站在大門口的康麗終於看到陳越彬領着陳塵出現在拐角。她臉上掛笑，手卻緊張得知放哪兒。
康麗拿着手裡的熱水袋塞到陳塵懷裡：“這大冷天的，別凍着。快快快，鍋裡還有湯，進來吃飯了。”
陳塵看着眼前這個熱情的阿姨，心底是甜滋滋的味兒。
“嬸嬸好。”
康麗或許還沒想到這孩子能這麼快就接受自己，半天沒緩過神來，還是陳越彬點了她一下：“怎麼了這是，不是說冷嘛，還不趕緊去給孩子盛湯。”
陳塵低頭看着康麗腳上的居家拖鞋，零下的氣溫，這個柔情的女子就一直站在門口等着。心底的暖意涌上來，嚥下哽咽：“謝謝嬸嬸。”
康麗眼底泛着淚光，這孩子多麼懂事，怎麼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還好，還好。
還好，他終究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