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暗流
夏正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週一下午,他臉上瘀青還沒有退去,腫的兩隻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原本蒼老的面孔,顯得更加蒼老。
我坐在他的胖過削蘋果,我們兩人大眼瞪小眼,竟然沒話說。
曾幾何時,我的他最好的寶貝,可以肆無忌憚的騎在他的肩頭,徜徉於大街小巷。而如今,我們竟然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道是現實悲哀,還是我夏天悲哀。
“給。”我將蘋果遞到了夏正海的面前,說:“想吃什麼?”
夏正海瞥了我一眼,說:“不用上課嗎?”
“已經請假了。醫生說你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我的雙眼盯着牀上的白色被單,小聲說。
夏正海接過蘋果,說:“我困了,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他可能不想見到我,所以也沒多說,直接走出了病房。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我和夏正海,我估摸着,是仇人。不是我欠了他的,就是他欠了我的。
一連兩個星期,夏正海沒跟我多說一句話。我每天負責他的早中晚三餐,偶爾給他帶一點宵夜過來,我們兩人,基本上沒話說。
而我心口的疑惑,也一直沒機會開口。
夏正海住院的第十五天,已經是三月底了。我像往常一樣過來給他送午飯,飯盒放下之後,我正準備離開,卻聽到夏正海說:“住院這麼久,醫藥費多少?”
“不多,年前打工攢了點錢。你不用擔心。”
“差不多就出院吧,天天躺着我也難受,你不是還要上課嗎?”夏正海看了我一眼,說。
我點了點頭,忽然想到夏正海的出事地點,便開口說:“和平路最近半年都在修路,你沒事的話,就不要往那裡跑了。”
夏正海沒有回話,我轉過身來,看着他,問:“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你說。”
我屏住呼吸,輕輕的嚥了口口水,問:“十年前,我媽她,怎麼出的車禍。”
“出去!”夏正海的臉色驟然變了,指着病房的門,說:“滾出去!”
“都十年了,爲什麼不告訴我?”我深吸一口氣,說:“我是她的女兒,我有權知道。”
“滾!”夏正海面色嚴厲,說:“馬上滾出去!”
“夏正海!”
“滾!”
我沒想到一個問題會給夏正海帶來這麼大的反應,他不顧手上的針頭,操起手邊的飯盒,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朝我砸了過來。
我的手腕忽然被人拉了過去,下一秒,飯盒就落在地上,“譁”的一聲,湯菜全灑了出來。
王俊熙站在我的身側,看了我一眼,拉着我出了病房。
住院部外,王俊熙緊張的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確定沒事之後,纔開口道:“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前些天不還好好的。”
事關我媽的死,沒法好好說。之前我一直沒敢開口,就是覺得這事兒一定有蹊蹺。今天看到夏正海的反應,再一次的,印證了我的想法。雖然那時候我只有九歲,但是我覺得,夏正海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麼。
我將事情告訴王俊熙,他聽我說完,立即陷入了沉思,半晌纔開口:“夏天,我覺得伯父一定有難言之隱,我們……”
我的心底有個猜測,但是我不敢說出來。我不知道夏正海爲什麼會忽然恨我媽,也不知道爲什麼好好地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那麼走了。
那時候我才九歲,可是我依稀的記得,我媽走的時候,臉上帶着的哀傷。
那場車禍,沒那麼簡單。
“夏天,時隔這麼久,你想怎麼查?”王俊熙已經察覺到了我的決心,便問了我。
我閉上眼,回憶着之前的種種,以及媽媽日記本里的那張照片,說:“我媽是和平路小學的英語老師,我記得……那時候,她好像,還做了家教。”
王俊熙聽我說完,立即站起,說:“行吧,咱們就從這麼線索開始。”
有了王俊熙的參與,我忽然覺得,那個在黑暗中無處躲藏無處求援的我,忽然間,有了依靠。
只可惜,畢竟年限已久,我們兩人詢問到晚上八點多,依然沒能查到任何線索。我的心情十分複雜,王俊熙也察覺到了我的失落,便提議在附近吃點東西。
說道吃東西,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就歲前,我和我媽,最愛吃的,就是老範家的烤魚。說不定,去那裡,會找到一些線索。
王俊熙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便拉着我沿着街頭朝前走。他身材高大,比我高了整整一個頭,溫暖的掌心,一直包裹着我。
終於,我們在小吃街的中央,看到了“老範烤魚”的招牌,這才走了進去。
老範家的老闆告訴我,十年前,的確有個姓曾的女老師經常來這裡,而且,他還提到了車禍等信息。
他說的,就是我媽。
“範老闆,據說曾老師出車禍的那晚,是從補習班學生的家中出來後才發生的,你可知道,曾老師去了哪位學生家中?”王俊熙一語道破了問題的關鍵,他問的,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我總覺得,十年前的那場車禍,和很多事情都有關係,只是暫時,我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這個之前我倒是挺曾老師提過,不過……”範老闆一臉沉思的看了一眼窗口的座位,說:“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找出的線索又中斷了,我已經沒了胃口,沒過一會,王俊熙便送我回了學校。
回校時已經晚上十點。王俊熙看出我心情不好,提議去走一走。我跟在他的身後,去了情人湖邊的老地方。
擡頭看着天空,心裡更是失落。
媽媽臨走前提到的陸澤民,到底跟他是什麼關係?十年前的那場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爲?夏正海到底知道些什麼,爲什麼他對此事如此憤怒?
一個又一個的疑團在我的心底蔓延,可惜,都找不到答案。
“不是給範老闆留了電話了嗎?他要是想起什麼,會立即給我們消息的。”王俊熙洞察了我的心思,輕聲安慰我。
我看了一眼王俊熙,心裡面暖暖的。這半個月以來,王俊熙一直默默的陪伴在我的左右,他雖然話少,可是對我的關心,卻與日俱增。
我貪戀着這份溫暖,又害怕失去。
“怎麼了?”王俊熙看着我,問。
微風輕撫着他的面頰,兩顆猶如黑寶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我,我與之對視,開口說:“王俊熙,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我?”
王俊熙勾起嘴角,笑着說:“不會。”
“從小到大,除了我自己,好像沒有任何東西,真正的屬於我,你會是第一個嗎?”我覺得我問了一個大傻特傻的問題,可我想,每個女孩都有這麼傻的時候吧?
“夏天,我會陪着你畢業,一直守着你。”王俊熙拉着我的手,輕輕的靠近我,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我總覺得這段時間我太幸福了,即使每天爲了醫藥費費心,可我還是很幸福。因爲有個人,一直守在我的身邊。
我一直很獨立,可是和王俊熙在一起,我卻無時無刻不想粘着他。
我喜歡他的親近,喜歡他的吻,喜歡他看着我的眼神,喜歡他的全部。
回寢室時,我習慣性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靠在窗口,看着那個高大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喲,這不是夏天嗎?”
身後忽然冒出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轉過臉,便看到班長路欣然靠在樓梯旁,笑着看着我。
將近大半個月了,我一直忙着照顧夏正海,基本上跟路欣然沒有任何交集,沒想到,她竟然又自己過來找茬。
“有事兒?”
和王俊熙在一起消磨了我身上很多的鋒利,以至於說出話來時,都沒了之前的咄咄逼人。
我知道王俊熙在守護着我,我也想盡可能的,不給他找麻煩。
“沒事兒,就是最近很少見到你,這不,好奇着呢。”路欣然的聲音是天生的甜蜜嗓,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是包裝了的砒霜。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不打算跟她一般見識,我的確是累了。
“別呀,”班長側過身,擋在了我的前面,她比我多佔了兩個臺階,居高臨下的看着我,說:“夏天,還記得上次你當着幾個班同學的面,把碎紙片扔到我臉上的事嗎?”
這事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班長又一次提出來,又是什麼目的?
“直說。”
“沒事,我就是想告訴你,那一次,你勇氣可嘉,可這事兒,我還沒忘了呢。”班長忽然俯下身,靠着我的耳旁,溫柔的說着。
我驚訝的看着她,卻見她已經上了樓梯。
“噔噔噔”的聲音環顧在我的耳旁,我緊張的嚥了口口水,右眼皮忽然跳個不停。我知道,又有事兒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