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些照片上的神色,他的心與臉龐上的冷硬線條都跟着柔和起來,深深地凝視着。
這些照片一一都代表着他沒有參與的過去,沒有參與過的景軒童年。
從什麼時候開始,心會變的如此柔軟,敏感,蘇正梟心想,或許是在聽到景軒那些過於早熟與懂事的話語。
那一刻開始,他才徹底的知曉自己虧欠了孩子多少。
相冊很厚,他也看的認真仔細,一直看到凌晨一點鐘,蘇正梟纔去浴室,沐浴,上牀睡覺。
而另外一旁,唐筱然也去浴室洗澡,走出來邁動腳步跨上牀,掀開被子,躺進去。
景軒側睡着,小臉正好對上她,臉頰有淡淡的粉紅色,看起來有些熱。
她放輕舉動,緩緩地將他身上的外套還有毛衣脫下,丟在一旁,再次給他蓋上被子。
小些時候,他才懂事,她便硬下心腸與他分開睡,不允許自己再與他睡在一起。
因爲,溫暖往往讓人迷戀,讓人心生不捨,她怕,很怕自己熟悉了有他的陪伴,有他的溫暖,等到某一日懷中突然空曠時,那種傷心傷肺的疼痛她要怎麼樣去撫平?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隔離,哪怕再疼,再痛,也得儘早分開。
比起別的孩子,他睡相能稱之爲很好,很少亂動,總是會一個姿勢睡到天亮,不擔心會滾到牀下。
但是這一刻,她允許自己去貪戀這份溫暖,唐筱然深深地呼吸,然後將他擁抱進懷中,緊緊地,經自己心中的那份空虛都填滿。
這一夜,她睡的很香,也睡得很穩,睡得很心情舒暢。
她起的很早,做了早餐,景軒睡醒來,一隻小手扒拉開窗前掛的布簾,便看到正站在廚房忙碌的媽媽,他從牀上跳下去,穿着拖鞋,跑過去;“媽媽,我可以幫忙嗎?”
“不用,你現在去洗臉,刷牙,然後準備過來吃早餐。”她正在煎雞蛋,沒有擡頭。
等景軒回來,早餐都已經準備好,兩人坐下,正準備吃時,傳過來門鈴聲,唐筱然打開,是蘇正梟。
她皺着眉頭,不歡迎的神色毫不遮掩的寫在了臉上。
蘇正梟的確是看的清楚且明白,但卻不在意,直接越過她走進房間,對着景軒道;“吃過早餐我送你去學校。”
“劉叔呢?”景軒的小嘴裡塞着雞蛋,聲音含糊不清。
“以後都由我接送你去學校,如果有重要事會讓劉叔去。”他開口道,孩子的整個童年他都已經錯過,如今已八歲,絕對不能再錯過。
景軒怔了怔,然後哦了一聲,黑亮的眼睛卻愈發顯得明亮,猶如一汪泉水。
唐筱然走在後面,她端着牛奶杯的手指也跟着輕顫了顫,隨後本能的看向景軒。
他低着小腦袋,正埋在牛奶杯裡喝着,嘴角卻有揚起的漩渦,深深淺淺的,很好看。
她想,這對景軒來說是一件好事,畢竟蘇正梟開始願意接觸景軒,關心孩子,她也不會再擔心孩子受欺負。
吃過早餐,景軒背了書包,唐筱然也拿起了包,看了眼時間,已經不早,她必須得趕快去公司,否則會遲到。
景軒眨着眼睛;“媽媽,你不送我去學校嗎?”
“媽媽今天有工作,非常重要,而且已經快要遲到了,下次吧,好不好?”
點頭,景軒一向乖巧懂事;“那你坐爸爸的車一起去,爸爸開車快,媽媽不會遲到的。”
“學校和媽媽的公司是兩個相反的方向,所以媽媽就不坐了,媽媽現在先去上班,真的快要遲到了。”唐筱然一直盯着表在看時間,也許是昨天晚上抱着孩子睡的緣故,她睡得有些過於香甜,然後早上就給起晚了,不得不趕時間。
“我知道了,媽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一邊揮手,唐筱然一邊立即快步走到路旁,腳下步子太快,一個踉蹌差點沒有摔倒在地,卻幸好是穩住了,她坐進計程車內,揮手離開。
蘇正梟眯着深邃的眼眸,心中在淡然的冷哼,前兩日還是一副沒有孩子活不下去的模樣,這纔不過幾天時間而已,孩子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她倒也能走得那般利索,真是善變!
下車時,景軒笑着揮手;“爸爸再見,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點頭,凝視着那張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小臉,心中似是被觸動,柔柔軟軟,蘇正梟擡起手,眯了眼,對他揮揮手。
當趕到辦公室時,只差兩分鐘就遲到了,一直到坐在椅子上,唐筱然才氣喘吁吁的鬆了口氣,穩住狂亂的心跳,深呼吸着。
畢竟過來公司還沒有多久,遲到的話顯得未免有些難堪。
正在這時,男人的手臂從身後傳來,一杯豆漿和麪包已然放在她眼前,詫異擡頭,唐筱然看到了劉耕宏。
他揚脣淡笑着;“方纔看你來公司趕的太急,肯定忘記吃早餐,我帶了兩份,一份給你。”
唐筱然一怔,受寵若驚,連忙搖頭;“那個謝謝,我在家吃過早餐纔來的,真的不用。”
劉耕宏擠了擠眉眼;“已經買了,退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豆漿喝了,麪包留着當點心吧,我去工作了,一會兒見。”
“喂——”唐筱然纔開口,他已經沒有了身影,她揉着眉頭,扔掉總歸是有些可惜,沒有其他辦法,喝吧。
早上在房間喝了一杯牛奶,在這裡又是一杯豆漿,她覺得自己的肚子就完全是一儲水庫。
見狀,旁邊的女同事輕笑曖昧的走過來,輕撞着她的肩膀;“劉耕宏真的對你有意思阿!”
唐筱然搖頭;“你多想了。”
“什麼叫我多想了?他咖啡泡的好可我們都沒有那份榮幸喝過,他也不會約我們去吃晚餐,更不會給我們帶早餐,這不叫對你有意思叫什麼?不過說句實話,劉耕宏的長相也真不賴,在我們公司完全可以稱爲司草級別的人物,家庭條件雖然不知道,可他好歹還有車,我覺得挺不錯,他對我是沒意思,要是對我有意思,我肯定同意。”女同事在她耳旁道。
笑了笑,唐筱然沒有說什麼,劉耕宏的真實身份還隱瞞着,若是透露出來,在公司只怕會更受歡迎。
看到她只是淡笑不語,女同事見好就收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好的姻緣就抓住,不要再錯過了。”
截稿日就快要到了,她沒有那麼多時間閒着,一直在費力趕稿,連休息都沒有休息。
中午的時候,劉耕宏又過來了,約她一起吃晚餐。
坐過人家的車,還吃了人家的早餐,這份情理應都是要還的,她想了想說好,不過得她來請。
劉耕宏笑着打趣道,雖然我一向沒有來讓女人請客的習慣,但看眼前這場景,若是我不答應怕是連飯都沒得吃,我欣然應允。
幽默風趣的話語讓兩人相視而笑,氣氛頓時融洽起來,和睦融融。
到了下班時間,劉耕宏取了車,唐筱然坐上車去,說了地點。
香港的小街小巷很難找,半晌以後才找到,是一家過橋米線。
劉耕宏還站在門口徘徊,唐筱然轉身;“如果不想吃的話,那我們換別的,我只顧着自己的喜好,卻忘記問你。”
劉耕宏擺手,邁動腳步走進去,坐下,店面很小,卻很乾淨。
唐筱然經常來這家店吃,裡面有很多的東西可以加入米線裡,她要了火腿腸,香菜,還有丸子。
老闆娘過來問是要大碗還是小碗,唐筱然先問劉耕宏,他要小碗,她說一大一小。
很快就煮好了,老闆娘笑米米的端着砂鍋走過來,將大砂鍋就要朝着劉耕宏面前放,唐筱然卻伸手阻止;“大碗是我的,他是小碗。”
通常情況小男人是大碗,女人是小碗,到了她這裡,卻正好相反。
看到兩人微詫異的神色,唐筱然卻沒有覺得尷尬與窘迫,很自然的道;“我最喜歡這裡的過橋米線,小碗我吃不飽。”
老闆娘顯然是被愉悅了,笑得眯了眼,劉耕宏嘴角帶着輕快的笑,倒是很少看到這麼不做作的女人。
劉耕宏嚐了,味道的確挺不錯,湯味鮮美,唐筱然笑着打趣道,這會兒是不是後悔要小碗了?
兩手無奈的攤開,劉耕宏表示的確是後悔了,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裡的味道的確挺不錯。
正在吃着,唐筱然的手機又響了,是景軒,他說他這會兒在門前呢,好餓,想要吃東西。
一聽這話,她就有些心急了,吃飯的動作不禁加快。
劉耕宏自然是看出來了,開口道;“別急,吃過以後我送你回去,慢慢吃。”
唐筱然笑了笑,又讓老闆再帶一份,不過是分開裝,不要煮,她怕等帶回去時,米線會泡的漲起來。
“給誰帶?”劉耕宏只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一句話。
“我兒子。”她實話實說,沒有絲毫隱瞞。
聞言,劉耕宏卻詫異的微睜大眼;“兒子,你親生的?”
“對,我的親生兒子,我22歲結的婚生的孩子,我兒子今年已經八歲,不過我和他爸爸已經離婚,他隨他爸爸。”唐筱然一向不會隱瞞別人,這些話她說的風淡雲輕。
劉耕宏閉了閉眼;“抱歉,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
對於女人來說,這種話題一向是比較隱蔽,私密,甚至還有着淡淡的傷害,很多時候都是忌諱提起。
“沒關係,這些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無論誰問起我都會這樣回答,我並不覺得這是不該問的。”她坦蕩,利落。
對於這種個性的女人,劉耕宏是真的欣賞。
沒有再做停留,吃完,唐筱然付賬,帶着米線,坐上劉耕宏的車;“今晚沒能讓你吃得愉快很抱歉,我下次會再請客。”
“好,我很樂意再吃一次軟飯。”劉耕宏打趣。
車子停到樓下,若是便這樣就將客人給趕走始終覺得不大禮貌,她開口提議;“要不要上樓去喝杯水?”
劉耕宏應允,兩人走上樓梯,卻在房間的門口除了看到景軒以外,竟然還有蘇正梟。
蘇正梟的臉色本就不怎麼好看,此時是徹底的陰沉了,黑沉沉的,猶如壓頂的黑雲。
景軒怔了一怔,站在原地沒能回過神,唐筱然對他招手;“叫叔叔。”
“叔叔好。”他很懂禮貌的叫道。
“景軒好,今天來的倉促沒有帶禮物給你,抱歉。”劉耕宏笑着看孩子,很乖巧,討人喜歡。
“都進來吧,外面太冷。”唐筱然打開房門,景軒走進去,劉耕宏也走進去,隨後她手落在門把上就要關門。
蘇正梟就站在門外,見狀,眼明手快的迅速向前跨了一步,腿抵在了門把之間,撐住,臉徹底的陰霾。
感情,這是打算只將他一個人關在門外?
“你進來做什麼?”唐筱然壓低聲音。
“他進去做什麼?”蘇正梟眯起的眼眸透過縫隙還落在劉耕宏身上。
“景軒是我的兒子,出入我這裡是應該的,而他是我邀請來的朋友,自然會進來,你呢?”唐筱然疏離反問。
想了想,蘇正梟說;“我是景軒的爸爸!”
“可這是我的房間,我自己完全可以做主,進入我的房間與你是景軒的爸爸有什麼關係?”她質問。
“我兒子既然在房間裡,那麼我就得進去,你不想讓我進去也成,那麼就一直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反正我是無所謂。”蘇正梟冷沉着聲音,言語間,他修長有力的大腿又強硬的向着門縫裡擠了些。
唐筱然手上不留情,身子用力的又將門板給擠了擠,將蘇正梟的大腿夾的硬生生的疼,他眉宇皺的死緊,兩人就維持着那樣的舉動,僵持不下,她不肯鬆手,他亦不肯退開,她暗暗咬牙,他腿上使力。
憑什麼那不知名的男人都能進去,他卻得被阻攔在外?
兩人還正在僵持着,劉耕宏走了過來,輕笑着開口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離開了,明天我們公司見。”
聞言,唐筱然蹭的一下就站直身體,猛然放開門,蘇正梟疼的立即抽回大腿,硬生生的忍着那份夾痛感站的筆直,成熟而瀟灑,似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更甚至還能夠眉眼如炬,站立筆直。
“不再喝杯水嗎?”她總覺得這樣的待客之道有些過分;“家裡還有咖啡,我去給你泡一杯咖啡。”
搖頭,劉耕宏表示不用;“太晚了,從這裡回到我住的地方還需要一個多小時,明天吧,到了辦公室你泡給我喝。”
唐筱然點頭,說,那我送你。
兩人都沒有理會蘇正梟,並着肩膀朝樓下走去,眯着黑沉的眼看了一眼,蘇正梟趁着這縫隙間兩步踏進房間。
“那是孩子的爸爸?”走到樓下,劉耕宏開口道。
唐筱然點頭,對。
“他看起來很成熟,有種貴氣,還有種優雅,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他是男人之中的龍鳳。”劉耕宏道。
笑了笑,唐筱然開口道;“或許吧,但那都與我無關,路上注意安全,回到家發個短信。”
等她再回到房間,蘇正梟已經自發的坐在牀上,臉色還黑沉沉的不怎麼好看,像是誰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景軒則是抱着肚子坐在一旁,說着餓。
聞言,唐筱然沒有時間再去搭理蘇正梟,連忙去了廚房,將帶回來的米線拿到廚房,煮開。
香味立即四散開來,景軒舔着脣;“真香啊!”
蘇正梟胸口還在起伏,心中燃燒起來的火焰還沒有散去,走過來,唐筱然將米線放在景軒面前;“慢點吃,有些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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