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師爺的武學天賦,傳說級黑虎掏心

白啓甫一踏進四方街最盡頭的傳習館,便看到一具屍身伏倒。

那股炙熱的血氣騰騰而動,氤氳成一團團散發清香的濃郁紅霧。

好似雨後凝結的晶瑩露珠,大顆大顆滾落於地面。

“這是,宰了一個四練宗師?”

白啓眼角抽動,唯有四關俱通的頂尖高手殞命,纔會出現這種景象。

身死之後,血氣逸散,宛如繁露,久而不散。

維持幾天幾夜,滋養一方水土再常見不過。

有的絕頂之輩,甚至與地勢冥冥相合,孕育成千奇百怪之相。

類似於茫茫虛空所存在的“內景地”。

譬如,那位威名響徹赤縣神州,堪稱當今天下第一神通的靠山王。

曾於邙山陣斬當時割據一方,意欲稱帝的斛律神光。

用本命神兵水火囚龍棒,硬生生砸爛後者的肉殼。

據說,斛律神光殞命之際,精氣狼煙沖霄而起,宛若血雲遮天蔽日,籠罩邙山百里之地!

至今還能看見山體殷紅,陰風慘嘯。

每到煞氣深重的月圓之夜,可以聽到金戈鐵馬衝殺喊聲,遂成一樁軼事流傳府郡。

“四練宗師,說打死就打死了。

師爺當真威武霸氣!”

白啓心頭一凜,收攏雜念,再擡頭望向大馬金刀,端坐正廳的高大老者。

兩鬢如雪,霜發似戟,眉毛下的那雙瞳子黑漆漆、幽沉沉。

眼皮耷拉着的時候,如同打盹的猛虎。

如果說,寧海禪是懸崖絕壁,奇峰突出,自有一股“險峻”之氣。

那麼,這位瞅着昂藏踔厲的白髮老者。

卻給白啓油然而生的縱馬橫刀,鬼神辟易的“雄強”之意。

這就是栽培調教出自家師傅的老師麼?

爲啥瞅着好像一根粗大腿!

白啓忍住納頭就拜的強烈衝動,跨過門檻,恭敬作揖:

“徒孫白啓,拜過師爺。”

見過這位徒孫的鋒芒,陳行很是滿意,開懷大笑,連連讚道:

“好孩子!好根苗!好衣鉢!”

白啓行過前院,從呆愣愣的桂管家手裡接過禮物,一樣樣擺上圓桌:

“徒孫初次拜望,也不曉得師爺、師奶喜歡什麼,只能討個好彩頭。”

居然沒有空手上門。

比寧海禪那個孽徒強太多了!

死小子當年拜師啥也沒帶,還平白吃了幾大碗米飯和一盆燉得軟爛的噴香牛肉!

通過對比,陳行大爲欣慰,瞧着乖巧本分的小徒孫愈發順眼:

“來來來,坐下。子榮,怎麼沒點眼力勁,趕緊將地磚沖洗乾淨,莫要留着腌臢污了武館。”

候在廳外的徐子榮應了一聲,感慨人與人的待遇差別真大,親徒孫一來,自個兒原本不高的地位再次下降,估摸着很快就要跟傳習館看門的大黃並列了。

他唉聲嘆氣,拎着木桶打水擦地。

“好徒孫,咱們去後院說話。對了,子榮,等下將從你爹那裡偷來的甘露茶拿出,好生泡一壺來。”

陳行大喇喇吩咐。

“曉得了,教頭。”

徐子榮擺出任勞任怨的踏實樣子,把死透的屍身拖到一旁,蓋上白布,待會兒送到乾山門。

他拜入傳習館學藝許多年,向來做慣這等收拾雜事。

毀屍滅跡、告知家人、發放撫卹……再熟練不過了。

“這位徐兄,不一般啊!”

白啓眼角餘光一瞥,瞅着手腳麻利的徐子榮。

又是一個懂得討好老頭的上進之人!

他心下暗暗記住,跟着師爺前往後院。

傳習館的風水格局頗爲講究。

水榭、水臺、水岸……應有盡有。

俗話說以水爲財。

這座寬廣大院處處見水,可謂一等一的納財寶地。

穿過抄手遊廊,白啓看到一方相當雅緻的湖心亭,煙波淼淼,涼風習習。

只可惜天色太暗了,難以欣賞到清楚景色。

“義海郡有一大湖,叫做‘剎雪’。你師奶喜歡賞雪,遊船,我專程從那裡引水,搗鼓了這麼個玩意兒。”

陳行雙手負後,語氣平淡。

“這可比何敬豐的九闕臺手筆要大,師爺果真是情種,爲博夫人一笑,還挺捨得下本錢。”

白啓於水岸邊緩步慢行,似是被輕薄如霧的溼潤水氣侵染,額頭倒豎的水紋熠熠生輝。

“我要是住在這裡,每天練完功就能釣魚,豈不是神仙日子。”

陳行回頭看了一眼話不多,挺像老實孩子的乖徒孫,目光閃爍略微詫異:

“你的正印偏印當中,有一水命?”

面對師爺的提問,白啓倒也沒有隱瞞:

“正印金極火盛,偏印黑水滔滔。”

陳行好似怔了一下,想到什麼,旋即笑道:

“頂好的命屬之相,通文館真是撿到塊寶貝疙瘩。”

“徒孫頑石一塊,全賴師父耐心雕琢。”

白啓不着痕跡吹捧了一句寧海禪,保證自己尊敬長輩,孝順師父的良好人設。

陳行冷笑,搖頭:

“他?耐心?雕琢?你師父性子出了名的憊懶,平日對你應該也不怎麼上心。

我剛纔觀你與人交手,五部大擒拿學是學了,但像亂糟糟一鍋燉,沒個統合主次。

真功教是教了,可只有形意,招式呢?

這孽徒,他爲人師的那點本事,不及武道稟賦的百分之一。”

白啓心下默默認可,卻並未附和。

畢竟自家師父心眼小,萬一走漏風聲,絕對要被記上一筆。

“阿七,伱這一趟進義海郡,打算待上多久?”

陳行仔細打量着白啓,頗有種看到良質美玉被粗魯漢子把玩的深深惋惜。

這麼一株好根苗,讓那個孽徒放養,想起來了就偶爾澆澆水。

真真是暴殄天物!

咦!

師爺好像要給自己爆金幣!

“三五日……”

白啓察言觀色,忽然福至心靈,改口道:

“或者七八日。”

陳行眉頭皺緊,這也太短了,培養道子哪能走速成法子。

看到師爺神色變幻,白啓又道:

“徒孫自幼無親,打小與阿弟在黑水河漂泊無依,今日看到師爺,不知爲何倍感親近,忍不住想要替師父他老人家,侍奉您左右,好生孝敬,只恨抽不出時間……”

多好的孩子!

回想收下寧海禪的那陣日子,每天都是雞飛狗跳,這小子一做事就偷懶,煮飯夾生,劈柴划水,貪吃耍滑門兒清,動不動就溜到怒雲江邊釣魚睡覺。

哪裡體驗過白啓這種體貼孝敬!

“唉,阿七。”

陳行長吁一聲:

“若非師爺我年老體衰,功力大減,打不過那個孽徒,定要奪回通文館的掌門之位,將他開革逐出,再收你爲徒弟。

你師父資質雖好,卻不懂得尊師重道,孝敬長輩,這一點,他不如你遠甚,阿七!”

那輩分怎麼算?

白啓嘴角扯動,你們爺倆擱這鬧着玩呢。

通文館莫非有當上掌門就除名師父、開革徒弟的傳統?

哼哼,等我當家做主……

他按捺上揚嘴角,繼續扮演乖巧徒孫:

“師爺切勿這樣說,徒孫不足甚多,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師父他天縱奇才,博採百家,之所以能夠青出於藍,相信離不開師爺您的盡心教誨。

而今,徒孫有幸拜見師爺,得一兩分的指點,這輩子都受用不盡,實乃福緣深厚!”

這等好似貼心小棉襖的乖徒弟,怎麼就落到我徒弟的手上了!

陳行下定決心,絕不能讓寧海禪耽誤七郎,全憑稟賦吃飯的臭小子,會教個錘子?

還得是我親自出馬!

“阿七,你這些天就在傳習館住下吧,我讓子榮給你收拾廂房。你與五龍門的閻青交手,贏得輕鬆,跟鐵佛門的杜平宗鬥力,也能以二練之身壓過三練,確實厲害!

放眼整個百擂坊,乃至於義海郡,未必尋得出你這樣的好根苗!”

陳行走在水岸,駐足於大柳樹下,語重心長道:

“武人的勝負在於三重,稟賦優劣、功法品質、境界高低。

前面兩樣,你都拔尖,後面那個,假以時日,躋身宗師不算難。

通文館的約法三章,相信你也聽過。”

這位白髮如雪,雄武昂藏的師爺,用極爲複雜的語氣念出:

“如遇阻道或求戰者,須懷無怖無情之心,即其爲神佛魔魅,必盡死力斬殺之,以證此身修爲!

通文館的親傳成材,少有一片坦途。便是你師父,這種能夠排進前五的稟賦資質,也狼狽過。

我於郡城之外,十方渡口討生活時,就已過四練了。

但十年前,你師父被義海郡高門追得上躥下跳,好幾次讓一幫老東西逼進絕路,我都未曾相助。

通文館的規矩擺在這裡,你師父將誰視爲阻道之敵,求戰之人,便只能他自個兒扛,是生是死,全看能耐!”

白啓屏息,凝神靜聽。

“你現在聽着寧海禪的事蹟,興許覺得風光。

可你沒見過,他一身是血筋骨俱碎,爬進我開在怒雲江邊的小武館。

他在你這個年紀,曾跟我說,要讓通文館的名聲蓋過義海郡所有武行,要入神京,登鸞臺。

所以,同輩人,從不是他的對手。

你做寧海禪的徒弟,可以不必存此鬥戰勝心,但要有這種念頭與準備。

通文館的那塊匾下面,壓着的血仇大恨,多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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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不會跟你講究武德。”

白啓點點頭,他一直堅持三練皮關之後,再進義海郡,便是這個原因。

等到那時,自己就可以參悟真功,完全發揮九牛二虎】神種的沛然威力。

四練宗師之下,哪怕面對摘取諸般圓滿成就的強橫勁敵,也有一戰之力。

“這年頭,喜歡扼殺天才的老登太多,必須小心謹慎。”

白啓心緒浮動,繼續睜大兩眼,做出一副求知若渴的好學模樣,讓師爺更舒坦的傾心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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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行併攏兩指,輕輕點在額頭,如同將自身的感悟精神提取出來。

“你的體魄、氣血、乃至於精神,都很出類拔萃,好比一塊寶鐵,無需過多鍛造,便能鑄兵。

但匠人的手藝精妙,才能發揮好料子的用處。你五部大擒拿練得不錯,卻未能統合。

羅漢手,纏絲勁,龍行掌,白猿功,心意把,分別各有其‘形’,你以心意把的母架,可以悟出四大殺招。

明王怒,陰陽捶,升龍道,天人縱。”

陳行話音堪堪散盡,置於眉心的兩指倏地一戳,輕輕按在白啓的倒豎水紋上。

關於五部大擒拿的更深感悟,好似下了一場滂沱大雨,悄無聲息浸潤心田。

“原來如此!羅漢持杵,明王忿怒……陰陽交徵,捶如磨盤……氣血焚盡,如龍昇天……大小如意,天人縱雲……每一部上乘武功,彼此推演相融,就能參習一式真功級別的殺招!

難怪,通文館的入門條件是精通五部大擒拿!

我之前只悟其‘表’,卻沒有觸及‘裡’。

若不是師爺點出來,恐怕再過幾年,也不一定能勘破關竅。”

白啓眸光大亮,墨籙震盪,原本爲“羅漢手”、“龍行掌”、“纏絲勁”、“白猿功”的諸般技藝,瞬間變化,好像精義匯聚,真諦凝練,正在緩緩勾勒成一顆金色果實。

“真是個觸類旁通,悟性過人的好苗子。”

陳行將五部大擒拿的奧妙之處,以類似“灌頂”的方式注入白啓心中,這位好徒孫只失神了一瞬,便飛快地理解消化。

“你師父的武學天賦乃一通百通,毫無瓶頸,所以學什麼都快,練什麼都成。

你在這一點上,倒與他有些相似。”

白啓暫且按下那種大有領悟的雀躍欣喜,忽然問道:

“那師爺你的武學天賦是啥?”

他也聽說過,陳行十年之前,真功根本被毀的那樁事兒。

可今日一見這位師爺,並沒有刀伯那種從巔峰被打下,一跌再跌的沉寂之感。

難不成,已經重鑄真功根本了?

“我嘛,資質平平無奇,悟性也很稀鬆,唯獨一樣,還算看得過眼。”

陳行淡淡笑着,負於背後的雙手微微一緊,終於能夠在好徒孫面前顯露本事了。

“我對武學善於融解,頗有巧思,可以化腐朽爲神奇。”

啥意思?

白啓疑惑。

“這座百擂坊,曾有一家武館叫黑虎門,他們所傳授的武功,其中一招名爲‘黑虎掏心’。”

陳行語氣平靜,瞧了一眼尚未理解話中含義的白啓。

他慢悠悠擺出拳架子,五指如鉤,好似揚爪,好像給好徒孫演示招數。

隨後,昂藏身軀一震,好似洪鐘大呂被撞開,澎湃氣血如同衝開蓋子的大烘爐,陡然噴薄而起。

咚!

可怖的暴吼像悶雷砸進湖中,頃刻炸起數十道水柱。

白啓目光陡地一駭,因爲他看到師爺陳行那一記簡簡單單的黑虎掏心,竟然硬生生把虛空抓得破碎!

黑沉沉的天幕如被扯爛,逸散出大片絮狀雲氣,一道道專屬於武夫的精氣狼煙接連浮現!

“宵小之輩,也敢窺伺。”

陳行舉目遠眺,眼神微冷,氣機好似鎖定某一處。

他伸出的五指如同握住什麼,手掌合攏重重一捏。

一條粗如巨木,升騰到二十丈之高的精氣狼煙,頃刻潰散開來。

“能殺四練宗師的……傳說級黑虎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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