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血狼

第220章 血狼

七月一日,尋常又不尋常的一天。

諸王堡金匠艾爾伯特的工坊裡來了一位陌生軍官。

陌生軍官左腿似乎不太靈便,拄着一柄馬首手杖行走。

另有一名面色不善的憲兵扶刀隨行。

看到來者身上的軍服,金匠艾爾伯特心裡“咯噔”一聲。

這年月,天大地大,拿刀的最大。軍人,如今是諸王堡裡橫着走的存在。

叛軍的圍攻兩週前才解除,城外的屍骨至今尚未全部收殮。

提起這場圍城戰,諸王堡的市民們心有餘悸。

城市剛被封鎖,麪粉的價格就發瘋一樣往上漲。往往稱重的時候是一個價,付錢的時候又是一個價。

就算能買到麪粉,也買不到木柴。城裡的樹很快被砍得精光,許多人家不得不拆傢俱燒火。

街頭巷尾都在瘋傳:叛軍首領阿爾帕德已經下令,“城破之日,叛軍可以任意劫掠”。

萬幸萬幸,終究還是塞克勒將軍贏了。

叛軍退走那天,諸王堡市民紛紛上街歡呼:“塞克勒將軍萬歲!”

可是緊接着,追剿叛軍的部隊便在江北行省遭遇一場大敗。

戰爭沒有結束,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頭。

但是日子還要繼續過。

“有什麼我能幫您的嗎?”艾爾伯特殷勤地招待着軍官,他心想:“壞了,該不是來敲詐我的吧?”

其實艾爾伯特也不太瞭解軍隊制服的微妙差異,不過從面料、形制以及來者的氣質上,他敢斷定這是一位軍官。

“我是憲兵隊的莫里茨少尉。”陌生軍官年紀雖輕,聲音卻令人不由自主地聆聽。

他冷冷看着艾爾伯特,單刀直入:“憲兵隊接到可靠舉報,你在爲盜匪銷贓。”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艾爾伯特捶胸頓足,猛喊冤枉。他心中大呼:“完了,果真是來敲詐我的!”

艾爾伯特之所以這樣害怕,是因爲他真的在爲盜匪銷贓。

小偷強盜搞來金銀器飾,通常會找金匠熔鑄稱新的錢幣。

一熔一鑄,任憑誰也沒法再追蹤。

有的則乾脆拿贓物換現成的錢幣或是首飾。

兌換比例低了一點,勝在便捷。

艾爾伯特經常會做這種買賣,他從來不過問東西是從哪來的,只要便宜就行。

陌生軍官似笑非笑:“沒有嗎?”

“沒有!當真沒有!我哪裡敢?”艾爾伯特拼命搖頭,對方的目光如同剃刀,艾爾伯特感覺自己在被一層一層剝開。

他試探着反問:“要不然……您說個‘沒有’的辦法?”

“去年九月份,有個強盜來找到你。黑瘦、沿海口音、滿嘴金牙。”陌生軍官靠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把玩一柄小刀:“你幫了他銷贓,對吧?”

那柄小刀只有巴掌大,做工很簡單,刀柄使用皮繩一圈一圈纏的,但是刀刃雪亮。

小刀每在桌面敲一下,艾爾伯特的膝蓋就忍不住顫一下。

聽到陌生軍官提到黑瘦、金牙的特徵,他立刻回憶起對方說的是誰。

他暗自慶幸,高興地回答:“大人,我想起您說的是誰了。那人我真沒幫他銷贓,我把他舉報了!那人現在還在牢裡關着呢!”

WWW ▲ttкan ▲¢O

去年九月份的時候,一個操着外省口音的金牙強盜拿本票來找艾爾伯特,張口就要兌換一千枚杜卡特。

本票代表客戶提前存入的黃金,理論上金匠只是代爲保管。見票兌金,認票不認人。

但是所有金匠都會挪用客戶存金,或投資、或放貸,以錢生錢。

艾爾伯特也不例外。

生意有賺有賠、放貸也可能收不回來。去年年初的一場豪賭,艾爾伯特不幸賠得底掉。

當那個金牙強盜找到他的時候,他的金庫裡攏共只剩一千有零的杜卡特。

兌給那強盜,他就會當場破產。

至於艾爾伯特爲什麼能確定對方是強盜?

答案很簡單:強盜這種人,艾爾伯特見得多了。對方一張口,他就能嗅出強盜的氣味。

聽那強盜是外省口音,見對方孤身前來。不知不覺間,艾爾伯特有了一個大膽想法——黑吃黑。

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艾爾伯特有個在治安官手下聽差的表哥。

那金牙強盜被抓了起來,投入監牢。

最開始的時候,艾爾伯特提心吊膽。所以他央求表哥保那強盜一條性命,萬一那強盜的同夥找過來,他也好有個籌碼。

日子一久,他也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直到今天被陌生軍官提起。

“這事是怎麼被捅出來的?”艾爾伯特心中暗罵:“哪個混賬眼熱舉報了我!烏格勞伊?還是科瓦西科?”

那陌生軍官卻不接話,反而抓住艾爾伯特話裡的漏洞:“那個人沒有,其他人就有了,是嗎?搜搜看,證明你的清白。”

艾爾伯特又是一陣賭咒發誓。

這場風波最終以破財免災收尾,艾爾伯特需要去諸王堡憲兵隊“捐獻”一筆錢。

最後,艾爾伯特不動聲色將一小包金幣傳到陌生軍官手裡。

陌生軍官的舉動卻嚇了他一大跳,他晃了晃皮袋,聽到裡面清脆的響聲,眯起眼睛反問:“賄賂憲兵?我是不是還要給你寫個收條?”

艾爾伯特被嚇了一跳,手足無措時他悲哀地想:“明搶啊這是。”

他剛剛把最大的把柄交給了對方,好在對方沒再爲難他。

“行了,就這樣吧。”陌生軍官輕哼一聲,收起金幣,隨口問道:“那個金牙強盜關哪了?”

……

西城牆下,一處偏僻的角落,諸王堡城市衛隊監獄默默佇立着。

說是監獄,其實就是幾棟破敗平房。

按照慣例,殺人犯這類重罪犯會被帶往陸軍憲兵隊監獄關押,那裡有石質監牢和鐵柵欄。

城市衛隊的監獄裡面都是小偷、債務人和偷稅者等囚犯。

金匠艾爾伯特工坊的風波發生不久之後,城市衛隊監獄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軍官帶着一名憲兵走入監獄,拿着一份“治安事務管理監察司”副司長羅伯特中校的手令,要提走一名犯人。

牢頭也不知道“治安事務管理監察司”究竟是個什麼部門,他連這串詞都讀不利索。

不過漆封好好地蓋在手令上,帕拉圖的雄鷹徽章牢頭還是認得的——雖然雄鷹下面那行小字他不認得。

“長官。”牢頭領着軍官走進牢區,小心翼翼地解釋:“前段時間打仗,犯人都被征伐做苦役。您要提的這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

軍官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打仗那段時間,犯人死傷了不少。真的不能怪我呀,我也是……”

“少廢話。”軍官皺起眉頭,聲音如同萬年雪一般冰冷:“帶路。”

“哎,好,好。”牢頭點頭哈腰在前面走着。

監牢內的光線很差,原本應該關了不少人,因爲空氣裡有一種化不開的臭味。

但是現在不少牢房都空蕩蕩的,顯然消失的犯人都死在了之前的圍城戰裡。

在監牢的最深處,軍官找到了那名以“盜竊罪”被關入監牢的囚犯。

原本就黑瘦的金牙“船長”變得更瘦,皮就像油布一樣包在骨頭上。嘴裡的金牙也沒了——被牢頭全部拔掉,他又成了豁牙船長。

“就是他。”軍官點了點頭。

牢頭急忙帶人打開枷鎖,跟隨軍官過來的憲兵走進牢房,把囚犯提了起來。

“是,是你……咳!咳咳!”囚犯艱難地擡起頭,藉着昏暗的光線看向來者。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帶走。”軍官拄着手杖,頭也不回地走向牢外。

乾瘦囚犯用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喃喃說:“我……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的……”

牢頭說着好話,一路把軍官送出監獄,還借了一輛囚車給對方。

……

入夜,金匠艾爾伯特的工坊——也是他的家。

一場復仇正在進行。

“別!別!別殺我,錢,我都給你,什麼都給你……”艾爾伯特連滾帶爬地逃向金庫:“救命啊!”

他僱傭的兩個守衛連武器還沒拔出來,就被闖進來的人放倒。

金庫,躲進金庫就安全!

沒等艾爾伯特跑出幾步,伴隨着一聲細微的破空聲,他的膝蓋突然一痛,身體不受控制地撲倒在地。

緊接着,他又被人從身後抓住頭髮,狠狠拽起。

拽起艾爾伯特的人對着他的喉結就是一拳。

艾爾伯特身軀縮成一團,捂着咽喉乾嘔,再說不出任何話。

“篤、篤、篤。”是手杖點地的聲音。

“是你!”艾爾伯特一下子就回憶起這個聲音,還有那柄馬首手杖,他艱難地發出破碎的聲音:“是你……”

另一個乾瘦的人影從扶杖軍官身後走出來,他顫顫巍巍地走到艾爾伯特面前,費了好大力氣才蹲下身體。

乾瘦的人影扯下蒙面布,露出黑洞洞的豁牙,把臉貼近艾爾伯特的臉,痛快地笑問:“你好啊……你還記得我嗎?”

光線昏暗,艾爾伯特看不清對方的臉,也認不出對方是誰。他拼命搖頭,竭力往後躲。

“我叫戈爾德,好運……戈爾德。”戈爾德劇烈地咳嗽着,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記得我……沒關係,我可從來……沒忘記你呀……”

說完,戈爾德將一柄匕首緩緩刺入金匠的心臟。

他的動作很慢,既是因爲他沒力氣,也是在享受這個過程。

金匠抽搐了幾下,不動彈了。

做完這一切,戈爾德彷彿被抽走靈魂。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兩滴淚水從乾涸的眼眶裡流出。他看着溫特斯:“謝謝,大人……”

溫特斯搖了搖頭,攙扶戈爾德站起身。後者還很虛弱,是強撐着來複仇。

“樓上還有一個女的,幾個小孩。”夏爾走了回來,低聲說:“控制住了。”

溫特斯看向戈爾德。

“夠了。”戈爾德突然笑了幾聲:“我沒死,他抵命就夠了。”

夏爾又拿出一張印花羊皮紙:“納瓦雷小姐的本票,在這傢伙的櫃檯裡找到的。”

戈爾德接過本票,執着地說:“我要把這張本票兌了。”

“好。”溫特斯點頭。

於是用從金匠身上找到的鑰匙打開了金庫。

戈爾德一枚一枚地數着杜卡特金幣,連一片銀角子也沒有多拿。

點出整整一千枚杜卡特,戈爾德把本票放在金匠屍體上,並在上面壓了五十枚金幣——這是應該繳納的保管費。

然後,他衝着金匠的屍體啐了一口。

“走吧。”溫特斯扶着戈爾德離開。

“我若是還在做刀口舔血的行當,被打被殺我絕無怨言。”曾經的海盜頭子難過又悲愴:“爲什麼……爲什麼啊……”

溫特斯沒法回答,他扶着戈爾德一直走到屋外。

因爲噪音的問題,工坊都是獨棟房屋,遠離其他住宅。

溫特斯和夏爾的動作很快,尚且無人發覺金匠工坊內的仇殺,巡夜人也還沒過來。

溫特斯扶着戈爾德騎上馬鞍,輕聲告訴戈爾德:“阿爾帕德炸塌了西南角城牆,夏爾會帶你從那裡出城。”

“那你呢?大人。”戈爾德意識到溫特斯不會跟他一起走。

“我?”黑暗中的溫特斯似乎在笑:“我還有事情要做。”

戈爾德緊緊抓着溫特斯的手,拼命搖頭。

“天亮我若是還沒去找你們,就不用等我了,帶着戈爾德回海藍。”溫特斯對夏爾說。

夏爾抹了一下眼淚,重重地點頭,打馬帶着戈爾德走遠了。

溫特斯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下。

他把手杖插進鞍袋,把軍刀掛在腰畔,又從鞍袋裡取出那一百六十四根木錐。

然後他上馬,朝着城北走着。

深夜的諸王堡街道上,他孤獨地走着。

越往城北走,遇到夜巡隊就越頻繁。

諸王堡實施宵禁,市民入夜一律不得上街,但是軍人不在限制之列。

溫特斯穿着軍官制服,一路暢通無阻。夜巡隊只是擡手敬禮,沒有盤問阻攔他。

他一直走到一座漂亮的二層石質建築的大門外。

這座二層石樓是帕拉圖陸軍軍事委員會的辦公場所,也就是過去的陸軍總部。

溫特斯在大門外不急不忙地拴馬。

衛兵好奇地看着這位軍官,不明白爲什麼對方不把戰馬送到院內的馬廄。

將戰馬好好地拴牢,溫特斯提起軍刀,拖着傷腿徑直走向正門。

他的腿傷沒有完全好,步伐有點跛,但是他走得很堅定。

“長官,請您出示您的身份證明。”衛兵走上前來,詢問這位穿着一套舊制服的陌生軍官。

溫特斯擡起手。

伴隨着一連串的爆裂聲,鮮血從衛兵的頭盔裡涌出,衛兵軟軟地栽倒。

其他三名衛兵被嚇得呆住,他們根本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也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麼。

只見對方一擡手,對方面前的人便暴斃。

溫特斯繼續走向石樓,看着剩下三名衛兵:“別找死。”

先是一點火星,緊接着是幾寸火苗,烈火在冰冷的爐膛升騰而起,熾熱的憤怒正在他的胸膛熊熊燃燒。

他等待這一刻已經等得太久。

一名衛兵從驚恐中恢復知覺,伸手要去敲鐘。他的手還沒碰到鍾繩,他就已經被一刀斃命。

“別!找!死!”

剩下兩名衛兵的意志被徹底擊潰,不久之前他們還只是民兵而已。兩人連滾帶爬地後退,跌跌撞撞逃向大門外。

但是大門的動靜還是驚動了其他人,衣衫不整的衛兵從值班房間涌出,他們吃驚地望着眼前這一幕。

“敵襲!”有人如夢初醒般大喊。

衛兵們陷入混亂,有人轉身回屋去拿武器,有人出來時就帶着刀劍。

還有人仗着人多勢衆,想要直接拿下這孤身一人的襲擊者。

“我只要塞克勒!”溫特斯拔刀殺入人羣:“擋我者死!!!”

舊陸軍總部二樓辦公室,塞克勒准將——不,現在已經是塞克勒少將兼大軍團長——也察覺到外面的異樣。

攻城戰那段時間,塞克勒吃住都在軍營。叛軍敗走之後,塞克勒便把家搬到舊陸軍總部。

他就住在這裡,住在帕拉圖第二共和國陸軍的心臟裡。

他聽到外面有異響,便打開窗戶。

炸雷般咆哮聲從黑暗中傳向四面八方,如同一頭暴怒的野獸正在噬人:

“塞克勒!”

“你以爲!”

“這件事!”

“會就這樣結束嗎!”

“我只要塞克勒!擋我者死!!!”

塞克勒少將微微一愣,當他想起這個聲音屬於誰時,不禁搖頭苦笑:“維內塔人……”

塞克勒下牀,點起燈,整理儀容,一絲不苟地穿上他的軍服。

他輕輕撫過自己的軍服,想要把上面的每一絲褶皺撫平。但是無論他如何努力,總有幾絲褶皺倔強地留在那裡。

塞克勒放棄了努力,他端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對方的到來。

喊殺聲和兵器碰撞聲越來越近,先是一樓正門,然後是樓梯,然後是走廊。

最終,塞克勒的房門被重重踢開,一個血人一樣的維內塔人提着一柄捲刃軍刀走入房間。

他的軍服上滿是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深紅色的液體從他的軍刀上滴答滴答往下落,從屋外一路留下一條血線。

溫特斯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你來了。”塞克勒伸手示意:“請坐吧。”

溫特斯扔掉捲刃的武器,大馬金刀坐在塞克勒面前。

憑藉微弱的燭光,兩人對視着。

“這是米哈利,不到二十歲,榴彈落在我身邊,他用身體把榴彈壓住。我活了,他死了……”溫特斯拿出一枚木錐,放在塞克勒面前。

他又拿出一枚木錐:“這是陶馬什,聖克鎮人,被一柄鐵錘砸碎了頭骨。他沒有立刻死,是痛苦地掙扎了十幾分鍾才死。”

溫特斯的背囊裡,一共有一百六十四枚木錐,那是他的一百六十四名戰士。

他們信任他、跟隨他、保護他,他們一路奮勇作戰,把生命留在大荒原的無名角落,最終被拋棄在冥河西岸。

“你不在乎他們。”溫特斯的聲音聽不出來悲傷或憤怒,他彷彿在從無關者的角度做出論斷:“你不在乎他們。”

塞克勒嘆了口氣:“如果再有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策,因爲……”

“不必多說。”溫特斯打斷塞克勒的話,語出驚人:“我能理解你。”

塞克勒的眉毛輕輕挑起。

“如果我是你,我會不會做出同樣的決策?我也不知道。”溫特斯冷靜地自我質問:“誰知道呢?”

塞克勒苦笑着搖頭,眼中有了一絲亮光:“這個國家……”

下一秒,他的頭顱猛然被一股無形巨力扯碎,紅的、白的甩到房間的牆上、天花板上。

“我理解你。”溫特斯鬆開拳頭,對着塞克勒的頭顱曾經存在過的位置說:“但我仍然很生氣。”

塞克勒死了,無論他是偉人還是僞人,他都死了。無論他懷揣着什麼樣的想法,都已經隨風湮滅。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溫特斯生出一絲不真實感。

他懷着最決絕的仇恨削出一百六十四根木錐,他原本要用這些木錐將仇人釘死,但是他最終還是給了塞克勒一個痛快。

就這樣結束了嗎?

從被拋棄在冥河西岸那一刻,從他笑着哭着罵出“操他媽的”那一刻,從他恢復意識那一刻,他就在渴望着復仇。

這種情感將他從額兒倫身邊帶走,將他從赫德荒原帶走,將他一路帶到諸王堡。

殺了塞克勒又如何?死者不能復生——這個道理他很清楚,但是他沒有原諒的選項。

“就這樣結束了吧。”他想。

他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感,只有些許平靜和無盡的疲倦。

溫特斯突然有了一種迷茫:我要幹什麼?我要去哪?我還能去哪裡?

回家!

我還有家可以回!

家裡有人在等着我!

冰冷的胸膛裡再次燃起希望,溫特斯跌跌撞撞朝着門外走去。

他還可以回家,他要回家。

遠處傳來人聲喧譁和戰馬嘶鳴,看來是有人發現舊陸軍總部的異樣,派來了援兵。

但是沒關係,溫特斯·蒙塔涅想要回家,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

黑夜逐漸退散,天空一點點變爲深藍色。

諸王堡城外,西南方向一公里處。

夏爾站在一塊大石上眺望出城道路,焦急地等待着。

天色越來越亮,夏爾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等待:“我要去找我哥。”

“我陪你去。”戈爾德虛弱地說。

“你都快死了,你怎麼去?你留在這裡。”夏爾踩蹬上鞍:“我若是也回不來,你就去狼鎮,養好傷再回維內塔。”

戈爾德也要上馬:“我運氣好,我陪你去,沒關係。”

“不用了。”夏爾的淚水奪眶而出:“我哥回來了。”

一名騎手背對着朝陽,朝着夏爾和戈爾德馳來。

夏爾叫喊着,跳起來使勁揮手。

連戈爾德也偷偷抹了兩把眼淚。

直到溫特斯來到近處,夏爾纔看清溫特斯身上的血跡和外傷。

“哥,你怎麼了?”夏爾扶着溫特斯下馬,聲音裡帶着哭腔:“怎麼還有槍傷?”

“沒辦法。”自冥河之畔血戰至今,溫特斯第一次展露笑顏,他微笑着說:“誰叫偏斜術不防後背嘛。流彈,皮肉傷。”

“你坐着別動,我給你處理傷口。”夏爾抽噎着從馬鞍袋裡翻出針線包。

“咱們回家吧。”

“好。”

“不過。”溫特斯痛得倒吸涼氣:“得先去狼鎮看看。”

[復仇是人世間最大的幸福——維內塔諺語,來自卷二第九十六章《終幕(下)》]

[維內塔民風“暴烈如火,輕生死、大復仇,除了佩戴刀劍和麪具的習俗外,還有秘密結社的傳統”——卷一第二十八章]

[有書友提到赫德荒原的部分,溫特斯陷入自閉。準確來說不能是自閉。一方面,他對於外界反應過激,例如面對老通譯,如果是過去他應該不會衝着對方鼻樑就是一拳;另一方面,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復仇。當他削木錐時,當他拼命復健時,死去戰士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現,他是真的笑不出來。]

[帕拉圖的局勢如同天平,在此之前大概沒人在意一個小工具人的憤怒和仇恨。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打破了局勢的平衡,也將帕拉圖的未來導向不可知的方向——溫特斯暫時還不知道這一點]

[關於溫特斯的個人戰力——帕拉圖找不出第二個綜合實力比他更強、實戰經驗比他更豐富的施法者。因爲施法者優先晉升,大部分會很快脫離一線崗位,法術訓練也就懈怠了。像溫特斯這樣一刀一刀在戰場上拼出來的施法者反而罕見]

[感謝書友們的收藏、閱讀、訂閱、推薦票、月票、打賞和評論,謝謝大家]

(本章完)

第412章 季風(終)第538章 前途(完)第396章 風暴(九)第324章 買舟東下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235章 來客第171章 影子指揮官第64章 全體大會第477章 爐焰熾騰(一)第97章 想攻城 先修路第122章 黑水鎮和馬刀第21章 火龍捲第205章 第一幕第249章 計劃第250章第108章 前夜第316章 序章第425章 備戰(中)第537章 前途(三)第213章 季風第75章 接舷第259章 豐收第211章 餘燼第468章 重燃星火(序)第241章 信箋第472章 重燃星火(四)第386章 雷鳴第421章 家園第146章 恐怖劇場第495章 再造家國(十)第333章 錢袋和劍柄第12章 外部入學第190章 盡出長子第158章 車陣第336章 問答第190章 盡出長子第137章 追殺第154章 屠夫之路季風之卷完結感言第107章 逆轉進程第486章 再造家國(一)第219章 旅者第202章 福禍相依第403章 羣山迴響(四)第368章 牢不可破的聯盟第64章 全體大會第471章 重燃星火(三)第235章 來客第116章 火龍捲和奔馬第431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三)第481章 爐焰熾騰(五)第156章 過河第107章 逆轉進程第518章 序章 最壞的結局(完)第323章 老頭 狼 羊和蕪菁第197章 軍合力不齊第529章 平息狂暴之靈(十一)第35章 治療第186章 會戰第27章 短兵相接第62章 大維內塔第57章 刺客第361章 另一場圍獵(上)第156章 過河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460章 風暴眼第542章 談判(一)第334章 牽線木偶第297章 風雨第191章 處理第325章 談判第334章 牽線木偶第216章 獒犬第513章 再造家國(二十九)第440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二)第315章 武器第256章 鐵峰第66章 偏斜術的新練習方法第411章 季風(四)第378章 漩渦(四)第137章 追殺第163章 攻防第448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二十)第172章 結陣迎敵第378章 漩渦(四)第21章 火龍捲第520章 平息狂暴之靈(二)第532章 平息狂暴之靈(十四)第457章 全權代表第370章 鋼堡第516章 序章 最壞的結局(二)第551章 圍攻(三)第30章 碼頭第290章 前夜第102章 工兵大荒原之戰時間線第197章 軍合力不齊第13章 畢業包分配,還有這好事?(上)第157章 偶遇第48章 如墮冰窟(伏筆回收)
第412章 季風(終)第538章 前途(完)第396章 風暴(九)第324章 買舟東下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235章 來客第171章 影子指揮官第64章 全體大會第477章 爐焰熾騰(一)第97章 想攻城 先修路第122章 黑水鎮和馬刀第21章 火龍捲第205章 第一幕第249章 計劃第250章第108章 前夜第316章 序章第425章 備戰(中)第537章 前途(三)第213章 季風第75章 接舷第259章 豐收第211章 餘燼第468章 重燃星火(序)第241章 信箋第472章 重燃星火(四)第386章 雷鳴第421章 家園第146章 恐怖劇場第495章 再造家國(十)第333章 錢袋和劍柄第12章 外部入學第190章 盡出長子第158章 車陣第336章 問答第190章 盡出長子第137章 追殺第154章 屠夫之路季風之卷完結感言第107章 逆轉進程第486章 再造家國(一)第219章 旅者第202章 福禍相依第403章 羣山迴響(四)第368章 牢不可破的聯盟第64章 全體大會第471章 重燃星火(三)第235章 來客第116章 火龍捲和奔馬第431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三)第481章 爐焰熾騰(五)第156章 過河第107章 逆轉進程第518章 序章 最壞的結局(完)第323章 老頭 狼 羊和蕪菁第197章 軍合力不齊第529章 平息狂暴之靈(十一)第35章 治療第186章 會戰第27章 短兵相接第62章 大維內塔第57章 刺客第361章 另一場圍獵(上)第156章 過河第317章 人頭的經濟原理第460章 風暴眼第542章 談判(一)第334章 牽線木偶第297章 風雨第191章 處理第325章 談判第334章 牽線木偶第216章 獒犬第513章 再造家國(二十九)第440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十二)第315章 武器第256章 鐵峰第66章 偏斜術的新練習方法第411章 季風(四)第378章 漩渦(四)第137章 追殺第163章 攻防第448章 偉大聯盟向前進(二十)第172章 結陣迎敵第378章 漩渦(四)第21章 火龍捲第520章 平息狂暴之靈(二)第532章 平息狂暴之靈(十四)第457章 全權代表第370章 鋼堡第516章 序章 最壞的結局(二)第551章 圍攻(三)第30章 碼頭第290章 前夜第102章 工兵大荒原之戰時間線第197章 軍合力不齊第13章 畢業包分配,還有這好事?(上)第157章 偶遇第48章 如墮冰窟(伏筆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