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順着樓梯下了樓,一直走到街上,他才懶散地伸了個懶腰。
師兄武館開業,八極拳打響了名聲,短短兩三天就有一二十人慕名過來學拳,一切順順利利,也算了卻了他一樁心事。
現在事情告一段落,李安該忙自己的事了。
走到停在街邊的平治車前,李安打開車門上了車,驅車往尖沙咀駛去。
可樓上詠春拳館,氣氛卻有些凝重。
“慚愧!”
王天來臉色漲紅,他苦笑一聲道:“各位師傅,其實我都打算這兩天時間處理完事情,把武館交給我徒弟王雲武,就回大陸了。沒想到,臨引退前,一個後生晚輩的話卻讓我有些無地自容。”
李安臨走前講的那番話,幾乎是說出了當下武術界的現狀。
南北之分,是積年沉痾,他無力改變,最多也就仗着些許薄名加以引導。
真正讓他無地自容的是那句,有精力執意分南北,不如想想如何改變傳統武術的弊病來應對泰拳的衝擊。
傳統武術的弊病是什麼?
武行真的不出人才麼?
三年站樁五年盤,拳腳有成,方進兵器,真的要按部就班練?
很多事情,不老可能都想不起來。拳法自古不外傳,幾乎是每一個入武行的人墨守的老規矩。
一生真傳不過一二人,他也不能免俗。
但即便是真傳,當師父也會留那麼一兩手絕活,不到臨死,可能最後的關隘也不會說出來。
說來難堪,不大的香港,大小武館超兩百家,習武者超一萬人,如此多的人習武,武術界卻是青黃不接。
歸根究底,還不是因爲各家武館不肯教真。
想起上次泰拳師踢館,年輕一輩竟無一人拿得出手的窘迫,王天來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在場各家師傅都臉色難看,王天來沉思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說了一句:
“李師傅雖然年紀輕輕,但說的話也確有幾分道理。各位師傅,我們確實該好好反思了。”
他不願再多待,與各位師傅告別後,就出了武館。
………
………
身後佈滿整面牆壁的中藥百子櫃散發出淡淡的中草藥味。
林招娣坐在椅子上,白嫩的手掌壓着診桌,歪着頭靠在手腕上,神思不屬。
她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硬要說的話,算是個老姑娘了。
女孩普遍十六歲就開始嫁人,二十多歲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她卻連個像樣的對象也沒有。就連三江水也不止一次拐彎抹角地找她探口風,都被她一句隨緣打發。
直到那一次李安來醫館找她切磋,林招娣驚訝竟然有人練拳進步會這麼快……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個師弟的。
也許是那次切磋,李安的進步神速給她留下了足夠深的印象。
或許是兩人相熟後,自己與他敞開心扉,不自覺聊起小時候的悲慘遭遇,李安輕聲安慰自己。
又或者是兩人一起朝夕相處練拳,他耐心教自己刀術的時候,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對方……
愛意隨風起,喜歡一個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從前段時間李安的有意逃避,讓她清楚,李安應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直到昨天,自己鼓足了勇氣,李安也接受了自己的邀請。
可兩人昨晚也僅止於看電影了。
“佔女人身體容易,給女人承諾很難。花曼人不錯,我總得給她個名分。師姐,我承諾不了你太多,你自己考慮清楚。” Wωω✿тt kán✿C 〇
回憶起兩人看完電影,李安對自己說這話時,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林招娣忍不住嘴角一勾。
愛意隨風起,風之意難平。
昨晚兩人看的是梁祝,電影裡最大的遺憾,是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可林招娣卻並不認同,她覺得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難平是人心。
敢愛敢恨,只要真心喜歡,那就沒什麼能阻擋的。
她不願抱有遺憾!
“林大夫?”
叫聲打斷了林招娣的思緒,一個穿麻布單衣的中年婦女一瘸一拐的走進了醫館。
婦女身上溼了一大塊,沾着污漬,看上去很狼狽。
“啊,三嬸,來,先坐下。”
林招娣起身快步走過去,扶着對方坐在椅子上。
“三嬸,你這是怎麼了?”
“不知哪個混蛋這麼撲街,接個水地上灑的到處都是,害我經過水喉時,不小心腳下踩滑摔了一跤。”
被稱作三嬸的婦女一邊抱怨,一邊擡起右腳。
“嘶~腳踝痛得路都走不了。林大夫,你幫我看看。”
“三嬸你不要着急,我幫你檢查一下。”
林招娣輕言細語地說着,端了個小矮凳坐下,又拿了條毛巾墊在膝蓋上,這才端起婦人紅腫的右腳平整地放在自己膝蓋上,用右手食指橈面仔細觸摸內踝、外踝、跟骨,依次左右分撥韌帶、肌肉,作簡單的觸診。
三嬸強忍着痛:“林大夫,嚴不嚴重啊?我明天還要去上工,你知道的,我家裡兩個孩子,不去上工會沒米下鍋。”
“不嚴重,就是扭傷了。不過,還是要在家休息兩天。”
“啊……”
“三嬸,受傷了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小心落病根,不然以後經常稍不注意就會再扭傷。”
林招娣一邊說,一邊推拿。
等推拿完,她用毛巾擦了擦手,站起身從診桌下面的櫃子拿出一瓶跌打藥酒。
“可以了,回家後記得用冷水毛巾多敷幾次。紅腫減退,明天再擦跌打藥活血化瘀,記得一天三遍。”
三嬸面有難色:“林大夫……診金多少?”
“沒多少錢,等你領了工錢再過來給我也不遲。”
“啊,謝謝林大夫,我月底一定給你。”
林招娣臉帶笑意地把三嬸送出門,坐在椅子上望着街對面的武館。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連灑落在街上的夕陽也被樓宇遮擋,她才見着一輛光白色平治停在街邊,李安下了車。
林招娣起身關上門,腳步輕快地往對面武館走去。
她走進武館的時候,李安正與三江水說着話。
“李安!”
這是林招娣第一次稱呼李安的名字。
“咳~你們聊。”
三江水咳嗽一聲,衝李安示意,轉身走開了。
李安轉過身,望着面前的林招娣道:
“師姐。”
以前兩人是師姐弟,他還不覺得什麼,可捅破這層窗戶紙後,心態轉變,李安不可能再用平常心看待自己師姐。
老實說,林招娣相貌算不得驚豔,也沒有花曼的風情,但長相絕對稱得上出衆,又性子端莊,對自己萌生情愫,說不動心那是騙人的。
在這個年代,男人有二三個女人是很常見的事,合法合規,並不存在道德問題。
說他李安生性風流也好,博愛也罷,李安不否認。
但有時候,給女人承諾是很難的一件事。
他擔心的是,林招娣是盲目的一時衝動。
“我想清楚了,喜歡就是喜歡,我不想抱有遺憾。”
林招娣望着李安的眼睛,臉上露出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