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古老的京城在廣場健身操的樂曲中醒來,八車道的寬闊馬路上,奔向不同目的地的車輛首尾相接,宛如一條長蛇,焦躁地蠕動於鋼鐵叢林之間。在這條看不見頭的長蛇“體內”,無數揹着書包或提着公文包的人們,打着哈欠開始了他們新的一天。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京城的又一個黎明如同往日一樣,寧靜而匆忙,而對於另一些人,當嶄新的朝陽拉開白晝的序幕,便意味着新的挑戰和未知的到來。
國*家*安*全*部第九局的監控室內,年齡不一的幾個人並排坐在安靜的房間裡。在他們對面的牆上,由三十六面小屏幕拼接而成的大屏幕發出“沙沙”的電波聲,每一個小屏幕裡都在上演着各自的“節目”,三十六個“節目”組合在一起拼湊成了一副雜亂無章的畫面。
幾人中,坐在最中間的男子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歲,他一面盯着屏幕,一面大口吃着手中的油條,當他那隻沾滿了可疑地溝油的手第五次觸碰到面前的儀器時,旁邊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禿頂中年男子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
“小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把手洗乾淨再碰儀器!”
被稱作小江的男青年搶在中年男人下一句訓導之前,賠笑道:
“知道了張主任,我們要像愛惜自己的眼睛一樣愛惜國家財產~不勞您教育,我這就把手擦乾淨~”
說完若無其事地扯過對面同齡女子的裙角,將油手迅速地在上面蹭了蹭。這一行徑無異於舉着火把進加油站——自尋死路,女子立刻展開全面報復,年輕男子急忙抱頭躲避:
“許明媚,你再這樣兇猛小心嫁不出去!”
“姑奶奶要你管!”
禿頂中年男人瞧見坐在最邊上,臉色發青已然快到忍耐極限的鄭局長,黯然扶額神傷:自己當年是怎麼把這兩禍害招進來的??
“別吵!目標移動,快把十三號屏幕放大。”
一直默不作聲的鄭局長突然發話,監控室內立即恢復平靜,原本還在爭吵的二人迅速進入狀態,張主任和許明媚帶上耳麥,江煜然熟練地操作着儀器,只見屏幕牆上雜亂的畫面消失,十三號屏幕的畫面覆蓋了整個大屏幕。
這是京城某地鐵車廂裡的實時監控畫面。
在早高峰即將到來的車廂裡,乘客尚不是很多,人們面對面坐着,努力地在這段寂靜的旅程中爲自己找點事兒做。有的埋頭讀報,有的眯眼小憩,在靠近車門的位置,一個帶着帽子和口罩的高個男人紋絲不動,只是緊張地注視着車窗外急速後退的廣告屏。
車廂廣播報了下一站站名,高個男人早早起身,等候在了車門旁,而國*安*部第九局監控室裡的氣氛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地鐵急促的行進聲逐漸變緩,又有幾名乘客起身到車門旁,準備下車。高個男子透過反光的車門玻璃,迅速掃視了一番站在他身後的人,沒有發現異常後繼續神情冷漠地守在最貼近車門的位置。
列車停穩,監控室裡幾個人的呼吸彷彿同時凝固。
在車門打開的剎那,禿頂中年男人語氣決絕地下達了作戰指令:
“行動!”
大屏幕上的畫面迅速切換到地鐵站內監控,只見三名身着西裝儼然公司職員模樣的男子迅速躍出車廂,將正欲快步離開的高個男子撲倒在地,遭遇突然襲擊的高個男子幾欲反抗,雙手立即被身後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鎖,麻利地扣上了手銬。
此時,監控室裡的幾個人剛想鬆口氣,卻隨即被大屏幕左下方的景色一致震驚。
只見在距離擒獲高個男子地點的不遠處,一個少女模樣的苗條身影正威武地騎坐在被她撲倒的“獵物”背上,同樣手腳利索地從身後的書包裡扯出一副銀色手銬銬住了“獵物”,隨後仰臉對着地鐵站內的攝像頭咧嘴比了個“V”。
而被她騎在身下的“獵物”,卻是個頭花花白,明顯已年愈古稀的老太太!
大屏幕上映着林瓏傻笑着比“V”的模樣,許明媚和江煜然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識趣地藉口上廁所,偷偷溜出了火藥味濃重的監控室。
鄭局長臉色鐵青,厲色看向頭冒冷汗的張主任,冷笑道: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天資過人的新人?呵,第一次參加實戰就抓錯了目標,果真令人刮目相看!老張,你這幾年到底都收了些什麼人?”
鄭局長邊說着,邊朝剛纔許明媚和江煜然出去的方向指了指。
張風雷依舊微低着頭,默不作聲。嫌疑人的資料在作戰之前已經分發給了各個隊員,林瓏不可能搞錯目標,可這丫頭究竟在搞什麼鬼,他也琢磨不透。
“通知林瓏,讓她立刻回本部來見我!”
鄭局長扔下一句話,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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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國*安*部第九局局長辦公室。
“鄭局長,您先聽我解釋……”
年輕女子筆直地站在距離局長辦公桌三步開外的地方,秀氣白皙的臉龐急得通紅。陪在她旁邊“罰站”的張風雷瞄了眼坐在辦公桌後男人的臉色,偷偷碰了下身旁的女子,示意她不要多話。
林瓏委屈地僵在原地,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鄭局長雙眉緊鎖,重重的冷哼一聲。
“解釋?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告訴你林瓏,不要以爲當上了公務員就抱住了鐵飯碗可以爲所欲爲,今天你要是不給我解釋清楚,那就請你收拾包袱立馬滾蛋!國*安*部不需要廢物!”
年輕女子緊咬下脣,委屈更甚。但她心裡清楚,自己私自行動確實犯了大忌,當下最重要的是要向領導解釋明白,爭取寬大處理。
“鄭局長,今天我私自行動的確不對,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下不爲例。但當時情況實在過於緊急,來不及彙報,希望組織能夠原諒。”
“情況緊急?”
“是的。在地鐵快要到站的時候,我發現車廂內有名可疑老太。本來早晨這個時段在地鐵裡遇見出來晨練的老人並不稀奇,但她的穿着打扮卻引起了我的懷疑。
首先,老太太明明拄着柺杖卻穿了一雙三釐米高的小跟皮鞋,我們知道腿腳不方便的老人一般都會選擇走路舒適的布鞋,而不是皮鞋。
其次,她走路時步履蹣跚,看樣子應該拄柺杖很久了,一般情況下,長期拄拐的人因爲一側手臂用力較大,右臂要比左臂粗,但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她的雙臂一樣纖細,手腕孱弱無力,所以柺杖應該是臨時拄的。
以上兩點,讓我懷疑老人並非腿腳不便,而只是故意拄拐裝樣子。不過最讓我起疑的是,老太太穿着比較時尚,但手中拄的卻是一把過時很久的木質柺杖,並且柺杖中間位置紅漆的顏色與其他部分略有不同,很像是最近才塗上去的。
而最後促使我行動的,正是老太下車之前通過車門玻璃窗與高個‘地鼠’進行的兩次眼神交流。當時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我們被敵人迷惑了,‘地鼠’不止一人,而是兩個!”
林瓏一口氣說完,局長辦公室再次陷入了沉靜。
張主任看着她的眼神由焦慮變成沉思,再到欣喜,臉上漸漸顯出讚許之色。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鄭局長接起電話,隨着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他冰山似的冷臉一點點融化,幾分鐘後,他平靜地掛上電話,站在幾步外的兩人卻發現他無波的面容後似有隱隱的笑意從嘴角不經意間露出。
“偵查科打電話說,從林瓏逮捕的嫌犯柺杖裡查出一盒微縮膠捲,膠捲內容正是G研究院被竊取的情報。地鼠,確實是兩人。”
此時,牆上的時針指向八點整。夏日清晨的陽光穿過漫長的距離照進中國北京西三環邊上這座不爲人知的大樓裡,也照在了林瓏如釋重負的臉上。她長出一口氣,迎着陽光,露出粲然耀眼的微笑。
隨着嫌犯的落網和遺失情報的找回,歷時百日的“捕鼠計劃”圓滿結束,國*安*部第九局再次踐行了其對內保防偵察的職責。在這次行動中,入職僅一年的新人特工林瓏憑藉敏銳的觀察力,出色地完成了其進入國*安*部後參與的首個重大任務。在“捕鼠計劃”之後,一個更爲艱鉅的任務——“獵狐行動”即將展開,而此時的林瓏並不知道,在新的任務開始之時,她的一生也將隨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