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澤這句不帶主語的問話, 容易讓人誤會,許隨的心跳怦怦直跳,大腦一片空白, 整個人怔怔的:
“啊?”
周京澤看到許隨耳根泛紅, 以爲她不好意思了, 挑了挑眉梢:“確實挺受歡迎。”
原來主語不是他, 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 許隨心裡鬆一口氣,同時涌起一陣失落。許隨重新打起精神,小聲道:“真沒有。”
晚上許隨回到寢室, 門一打開,胡茜西比1017還先撲上來, 搖着她的胳膊, 問道:
“怎麼樣?”
許隨撥開她的手, 先喝了幾口水,在胡茜西急切眼神的關注下, 慢悠悠地開口:
“不怎麼樣,只是很平常地吃了個飯,你舅舅當我是朋友。”
胡茜西臉上涌起失望:“我的直覺一向很準,這次真的錯了嘛。”
許隨沒有應她,拉開椅子, 一邊瀏覽書本內容, 一邊在寫作業, 卻無法集中注意力。胡茜西趴在被子上, 忽然開口, 試探性地問了句:
“那你……是不是喜歡周京澤?”
許隨聽到這句話,紅色筆尖在白色的頁面上劃上重重的一道, 她穩了穩心神:“你怎麼知道?”
“眼神啊,你看他的眼神,還有隨隨我發現你看着挺乖,骨子裡是有點冷的,但在他面前很容易臉紅。”胡茜西說。
許隨以爲自己藏得夠好了,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
喜歡一個人哪裡藏得住。
胡茜西是她爲數不多的朋友,而且……有一個人可以傾聽的,她竟覺得鬆了一口氣,畢竟暗戀一個人太辛苦了。最後許隨點點頭:“是,那你——”
“放心,我一定保密。”胡茜西做了一個膠帶嘶啦封嘴的動作。
兩人正聊着天,樑爽風風火火地拎着夜宵回來,她朝許隨晃了晃手裡快餐盒:“隨寶,剛去食堂打夜宵的時候,看見了有你愛吃的香菜餡的餃子,給你打包了一份。”
“哇,謝謝。”許隨一臉開心地接過盒子。
雖說許隨暗戀周京澤的事被知曉,可這並沒發生什麼變化,因爲這個學期即將結束,大家都在馬不停蹄地準備複習考試。
在醫科大,無論許隨起多早,圖書館的位置永遠被佔滿,她甚至懷疑這些人是不是住在圖書館。偶爾許隨撿漏,還勉強只能坐到走廊的位置。
可走廊夾道的風迅猛又冰涼,許隨坐了一次就扛不住了。
胡茜西看着許隨被凍得臉色慘白地回來,一臉地心疼:“別去了,我們去校外找個咖啡廳複習吧,我知道有間貓咖店,環境舒服還有好多可愛的貓。”
“好。”許隨點頭。
一提到貓,1017趴在胡茜西腿上,跟沾毛球一樣黏在她身上,頗爲不滿地眯眼“喵——”
“喲,”胡茜西蹲下去捏了一下1017 的臉,擡頭對許隨說,“要不我們帶它去吧,它也悶壞了吧。”
許隨還沒開口,1017立刻從胡茜西身上滾了下來,像一個圓滾滾的橙子,拱到她腳邊,明顯是個見風使舵的主。
“也行。”許隨鬆口。
她蹲下來把胖橘抱在懷裡,寒假她要回家,她媽媽又對貓毛過敏,這可該如何是好。
兩人出門的時候,天空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很輕,像透明的羽毛,目光所及之處銀裝素裹,像進入銀河世界。
她們來到胡茜西說的貓咖店,推開門,裡面幾乎坐滿了大學生。
大家坐在一起,點杯咖啡,能複習一下午,休息累了還能跟吧檯上的貓玩一下。
幸好還有幾桌空餘的位置,胡茜西去前臺點咖啡,許隨坐在角落的位置,把1017 從書包裡抱出來。
她以爲1017 要去玩,沒想到許隨剛打開電腦,小貓就順着桌腳跳了上來,胖乎乎的手掌跟揣兜一樣搭在兩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竟眯眼打起瞌睡來。
怎麼會有這麼懶的貓,許隨失笑。
一切都弄好後,許隨全身心地投入到複習當中去,不知不覺中,手邊的咖啡已消失大半。三個小時就這樣過去,許隨伏案久了有些疲倦,她擡手揉了揉僵直的脖子,眼睛不經意地往旁邊一掃。
心口猛地一跳,貓呢?!
許隨的手撐着桌子往桌底一看,沒有1017 的影子,往四周看也沒有。許隨語氣焦急:“西西,貓不見了?”
“啊?”胡茜西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安撫,“你別急,應該還在貓咖店,我們兩個分頭找。”
許隨點了點頭,貓丟了她也顧不上面皮薄的問題了,彎着腰小聲地叫着1017的名字。許隨在找貓的時候,還不小心碰倒了鄰桌一個女生的書,書和筆嘩嘩倒地。
許隨將書本和筆撿起,連聲道歉:“不好意思,我在找一隻橘貓,你有看見嗎?”
女生接過書本,回答:“我剛纔有看到過,它好像往靠窗的位置走了。”
許隨道謝完,往西南靠窗的方向走,一邊彎着腰,一邊小聲地“喵——”想引它出來,最後她看見1017 正坐在一位男生的腿上,肚皮翻過來,別提有多愜意。
“喵——1017 ,快過來。”許隨貓着腰,小聲地喊道。
結果一擡眼,許隨撞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視線往上移,男生面容英俊,一隻手攬着貓,一隻手臂單撐在桌子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筆。
此時着,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個人不是周京澤還有誰?
他正擼着貓,就聽見一聲軟糯的“喵”的叫聲,低頭眯眼看她,多了點俯視的意味,許隨穿着白色毛衣,扎着丸子頭,一雙乾淨的眼睛仰頭看着他,蹲在地上,像匍匐在他腳底下,讓人喉嚨發癢。
周京澤挑了挑眉:“你的貓?”
“對,我的。”許隨站起來。
周京澤舌尖頂了一下左臉頰,語氣懶散又痞裡痞氣:“我的。”
此刻,1017 見勢往周京澤身上拱,他順勢攬住它,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貓。許隨看着忽然羨慕起貓來了,同時也在心底罵了句白眼貓。
“你的?”許隨眼神疑惑,語氣頓了頓,態度堅定,“可它是我的貓。”
坐在對面複習的盛南洲看不慣周京澤這麼逗一個小姑娘,開口解釋:“這貓是‘喂’,京澤三個月前丟的那隻。”
許隨一時沒轉過彎來,意思是她撿的這隻貓是周京澤丟的那隻?後面趕過來的胡茜西恰好聽到了這個對話,意有所指道:
“別爭了,那就是你倆的貓嘛。”
聽到“你們”這個詞,許隨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胡茜西拉開椅子坐下來,繼續說話:“你們也來這複習啊?”
“對啊,圖書館太他媽多人了,”盛南洲答,“不過來這裡,周大少也太招女生喜歡了,他往這一坐,來了好幾個正點的妞要他微信。”
“嘖,”胡茜西感嘆一句,指着貓,“不過舅舅,我沒想到它就是喂。”
“嗯,”周京澤懶懶地應着,擡眸看向許隨,“你把它養得挺好的,胖了不少。”
剛撿到它時,這橘貓還很瘦小,沒想到三個月不見,許隨把它養得胖得跟球一樣。周京澤聲音低沉又夾着一絲溺人的笑:
“放心,你說了算。”
許隨鬆一口氣,她看周京澤抱着貓,鼓起勇氣開口:“我寒假不能把它帶回家,你能不能幫忙養一下?”
周京澤正要開口,一位面容靚麗,身材高挑的女生走了過來,她走過來的時候,長卷發的髮尾還無意間掃了許隨的臉一下。
許隨在溺死人的香氣中聽見女生大方地開口:“你好,能認識一下嗎?我家裡也有隻貓,純種的,波拉米貓,它們可以一起玩。”
女生大大方方地站在周京澤面前,許隨坐在一旁垂下眼睫,裝作輕鬆的樣子在折千紙鶴,明明是折過無數次的紙,這會兒卻怎麼也折不好,她垂下黑漆漆的眼睫像是較勁般,把它拆開,沿着摺痕重新折。
周京澤背靠椅子,一隻長腿撐地,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又收回,語氣吊兒郎當又囂張:
“不了吧,我家貓比較野,會咬人。”
拒絕之意明明白白,女生失落,聳了聳肩膀只得離去。許隨感覺自己一顆心從高空中重重落地。
*
1月底,期末考試順利結束。離校那天,許隨收拾好東西,拉着一個行李箱和帶着貓出現在周京澤家門口。
奎大人一看見許隨就興奮地叫,還搖着尾巴圍着她轉來轉去。前段時間在周京澤家排練,練曲,許隨經常會帶牛肉乾,玩具過來,還會陪它玩。奎大人會有這樣的表現也不奇怪。
周京澤看它諂媚的樣子直接虛踹了一腳,用手指着它:“不要忘了誰他媽天天跟在你後頭撿屎。”
奎大人嗷嗚一聲,只好戀戀不捨地放下搖着的尾巴,不敢再獻媚。
周京澤把視線移到許隨身上,看到她連貓窩都帶過來了,覺得好笑:
“許隨,我以前養過它,那些東西還沒扔。”
言外之意,她過於擔心了,許隨有些不好意思,周京澤讓她進來,還特意燒了一壺水,自己則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來喝。
“1017 有些嬌氣,它對花粉過敏,你……多擔待。”許隨叮囑道。
“行。”周京澤答應道。
他仰頭喝了一口冰水,有水順着他的脣角流下來,滴到喉結上,弧線分明,看起來冷淡又性感。許隨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只好低頭和貓玩。
“今天回去?”周京澤看到她腳邊的行李箱。
“你家在哪?”
許隨笑着答:“江南,一個叫黎映的古鎮,那裡很美,有機會你可以過來玩。”
周京澤點了點頭,擰緊瓶蓋把水放到桌上,漫不經心道:“在南方啊,離京北挺遠的,怎麼想到跑這麼遠來讀大學?”
當然是因爲你啊。
許隨看着他,差點脫口而出這句話,最後她改口:“因爲高中就轉學過來了,習慣了,而且,我喜歡下雪天。”
兩人聊了一下,許隨叮囑周京澤照顧1017 的注意事項,最後一看時間嚇一跳:“麻煩你照顧好1017 ,我得趕去高鐵站了。”
許隨急忙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忽地,一道低沉的聲音喊住她。許隨回頭,發現周京澤不知道什麼時候換好了衣服,黑色衝鋒衣,軍靴,痞氣又透着灑脫的野性。
擡頭,他修長的指尖勾着一串鑰匙:“我送你。”
“謝謝。”
又是下雪天,周京澤一路開着車送許隨去高鐵站。車內暖氣開得足,許隨坐在副駕駛上,白皙的臉頰被蒸出兩朵雲霞。
她看向窗外白色的雪,問道:“你放假一般都會幹什麼?”
周京澤開着車,語氣夾着無所顧忌的意味:“滑雪,蹦極,賽車,什麼刺激玩什麼。”
“可是這些不是很危險嗎?”
“因爲我無所謂,無人牽掛只能揮霍光陰,想想有天死在一條日落大道上算值得了。”周京澤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語調輕鬆。
一方面他是真的人活在這世上,獨自來獨自死,甚至不被人記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畢竟他媽媽就是這樣的。
周京澤開着車,骨節清晰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身旁忽然傳來許隨的說話聲:
“日出也不比日落差,再等等。”
周京澤怔住,聞言慢慢地笑了:“好。”
“畢竟,你在一名準醫生面前說這些話犯了大忌。”許隨開玩笑道。
車開了近一個小時,他們終於抵達高鐵站。高鐵站來來往往很多人,大廳裡顯示屏紅色字體顯示許隨乘坐的那趟高鐵即將進站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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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道別,想起有一整個寒假見不到周京澤,許隨心裡空落落的,她擡起眼睫,語氣小心翼翼:“寒假的時候我能看看……貓嗎?”
“行啊,我到時發照片和視頻給你。”周京澤的語氣散漫。
大廳裡響起工作人員甜美的讓乘客進站檢票的視頻,許隨衝他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進站口。
“許隨。”周京澤喊她。
許隨站在人流裡回頭,周京澤離她有一段距離,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肩頭還沾着雪粒子,背後匆匆而過的人羣被自動虛化。
一個是神色散漫,氣質出挑的男生,一個眼底懵懂,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上,像自動定焦的照片。
周京澤單手抽着煙,語氣懶洋洋的。薄脣上挑帶了點弧度:
“小許老師,明年見。”
許隨笑了,看着周京澤慢慢的,脣角的笑容越擴越大。
好啊,明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