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如訂的是一個豪華包間,不大也不小。
雖然就她和賀長麟兩個人來說,這個包間稍顯大了一點,但是勝在雅緻、還清靜。
這是請賀長麟吃飯,當然不可能讓他去坐外面的大堂,也不可能去坐門口人來人往的卡座。
花月如一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和賀長麟交往的度,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除了第一次之外,選餐廳的都是花月如。
她挑選餐廳,很有技巧,絕對不會把賀長麟帶到幾星級、又或者是隻爲權貴準備的高級餐廳,那些餐廳,她不懂,擔心裡面有些規矩她不知道鬧出洋相。
她選的餐廳,都比較有煙火氣,既能在煙火氣中展現出她的雅緻和修養來,又能讓一直出入於高級場所的賀長麟覺得新鮮。
這間名叫“海晏”的餐廳,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覺得這裡很符合她的要求。這種煙火氣和優雅的碰撞,更能顯示出她的與衆不同——彷彿她就是那嘈雜人海中驀然回首時看到的那一捧青蓮,出淤泥而不染。
賀長麟先到,作爲男士,他不想讓女士等,所以,他提前了一點出發,他甚至比白子涵還要早到,不過,他們一個把車停在東,一個把車停在西,誰也沒有發現誰。
花月如今天穿的和平時不一樣。
她平時慣常穿的旗袍每一個位置都留有二指的餘裕,稍短一些也會長及小腿中段,柔軟的緞子隱隱勾勒出身體的曲線,舉手投足間顯露出溫婉的風情。
但是今天不一樣,她今天穿的旗袍,每一個位置只留了半指的餘裕,裙襬提到了膝蓋上方十公分處,叉口提高,將身體的曲線完全勾勒出來。當她從車裡走出來的時候,先是吸引了停車場引導員的視線,等她走進餐廳,也吸引了其他人的視線。
她默默地掃了一眼餐廳服務員身上完全沒有設計感的廉價旗袍,眼裡露出一絲鄙夷。
她挺胸收腹提臀、氣質上佳地跟在負責引導的服務員身後,走進包間。
賀長麟驀地眼前一亮,卻又稍顯有些違和,覺得今天的花月如好像有些陌生,但他一時竟然說不出哪裡陌生來。
他眉頭微微一跳,難道,這又是因爲白子涵的關係?
他不動聲色地站起來,爲花月如拉開椅子。
花月如淺淺地笑着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聲線依然是讓賀長麟覺得聽起來很舒服的那一種。
賀長麟想,他知道他喜歡花月如的哪一點,就是恬淡,她的身上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恬淡,在份恬淡,在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那時,在繡雲坊背後那棵大榕樹下,她背對着他,手腕翩躚如起舞,清風一吹,樹枝飄飄,裙襬輕揚,給那天傍晚因爲烏雲籠罩顯得有些陰沉的環境增添了一個亮點。
……
等白子涵吃得差不多了,龔文楠纔對她說道:“我現在跟你說一件事,你聽到之後不要吃驚。”
白子涵眼睛一亮,隨即驚悚地說道:“你別給我說,你把馨柔肚子搞大了。”
“你說什麼呢?”龔文楠雖然是反駁的語氣,但是一點兒也沒有氣惱,“我們的確是有這個計劃,你也知道,現在的女學生,最好本科就結婚生第一胎,研究生生二胎,等一畢業就已婚已育二胎全備,多好找工作。”
白子涵目瞪口呆,“你們計劃得真周祥。”她除了這句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龔文楠靦腆地一笑,“這不都是被社會逼的麼。不過,最近這個計劃估計要推後了。”
“怎麼了?”白子涵想了想,問道:“難道是你或者馨柔有什麼特別的安排?”
龔文楠鄭重其事地說道:“我現在要開始說正事了,不過你真的不要吃驚,就算吃驚也請不要大聲叫出來。我們這裡是公共場合,說話說方便也方便,說不方便也不方便。畢竟,服務生隨時都有可能進來。”
白子涵心裡被他瘮得慌,“什麼正事這麼神秘?我保證不吃驚。話說,我怎麼有一種搞地下工作的感覺?”她隨手拿起一個煎包,即興發揮道:“接頭暗號就是這個包子。同志,這個包子是菜餡兒的還是肉餡兒,你回答你眼瞎啊,這是饅頭,我們就接上暗號了。”
龔文楠一張嚴肅的臉被白子涵的無厘頭弄得都保持不住了,差點兒噴飯。
“趕緊說吧。”白子涵有些好笑地催促道。
“其實,是這樣的,那個花月如最近要參加一個比賽,我不知道你聽說沒有?”龔文楠小聲問道。
白子涵心道:沒這麼巧吧?“我聽說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還有,我們這好歹是包間,你可以大聲一點沒關係。”她沒有透露過多的信息,就想聽龔文楠怎麼說。
“這跟我本來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龔文楠咳嗽了一聲,音量稍微正常了一些,“可是馨柔硬要來插一腳,她已經報名了,她說她要和花月如競爭。”
白子涵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音量陡然就提高了,“她要和花……”
“噓,你小聲一點。”龔文楠提醒道,“誰知道這個包房隔音效果怎樣啊,也不能保證隔壁沒有認識花月如的人啊。”
白子涵深吸了一口氣,這龔文楠真是太小心了。“對,我保證了不驚訝的,我不驚訝不驚訝。”照顧到龔文楠,她把自己的音量調小了好多個度。
“馨柔……我記得,她不是學服裝設計的吧?而且她一直對做旗袍這種事情就不上心,她拿什麼跟別人競爭?”
不是她小瞧李馨柔,而是那花月如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如果是和花月如同級別的那倒是好辦,而李馨柔,絕對不是花月如的對手。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諷刺,雲家的手藝,傳承到最後,學得最好的,居然不是雲家的人,而是外人。
“你。”龔文楠嚴肅而認真地看着洛藍,似乎是表明他沒有說假話。
白子涵一愣,“我?”
“你的技術和創意都在花月如之上,如果你願意收馨柔爲徒的話……”
“那不可能!”
龔文楠還沒有說完,他的話就被白子涵打斷了。
“那你自己去參加。”龔文楠緊接着又說道:“馨柔去報名其實是想實際地瞭解一下這個比賽,瞭解過後她覺得這個比賽很靠譜,而且按照這個比賽的策劃來看,就算在國際上出名也不是不可能,所以……”
“這也不可能!”白子涵再度打斷龔文楠的話,“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決定了,我以後再也不做旗袍了。”她淡淡地說道:“我現在在一家集團公司上班,每天都很忙,我既沒有參加比賽的意思,也沒有收徒做旗袍的意思。對了,我在上班這件事你不要跟馨柔說,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龔文楠應該知道,她指的別人是誰。
“可是,子涵,那樣的話太可惜了。”龔文楠覺得以白子涵的技術,如果以後再也不做了,那將是天底下熱愛旗袍的女士的一大損失。
“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白子涵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而且,既然你也知道花月如要參加,難道你就不知道這個比賽是他的靠山幫她辦的,最後的最大那頂桂冠的獲得者,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你是想讓我去給她做陪襯?”
“我們沒有這個意思。”龔文楠趕緊說道:“你早就知道我嘴笨,我一向都說不過你,不過我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得直襬手,“我們是覺得以你的才華,你完全可以把她壓下去,你可以把她壓到讓評委不得不把最大的桂冠頒發給你的程度,你有這樣的實力,你知道的。”
白子涵眼神一斂,淡淡地笑道:“不好意思,剛纔是我激動了,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們是爲我好,不過,我真的不會去參加比賽。”
她看見龔文楠臉上難以掩飾的失望,打趣道:“龔老師,你怎麼這麼失望?該不會你也是旗袍粉吧?”
“你剛知道?”龔文楠一臉詫異,“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
白子涵嘴角一抽,“我以前沒往這邊想。”
龔文楠道:“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看到你做的旗袍之後非要你當我的模特兒,啊,說起來,我變成旗袍粉都是因爲你的原因,你居然跟我說你以後都再也不做了,真是傷我的心,把我的三千塊還回來!”
白子涵嫌棄地咦了一聲,“我坐了八個小時給你當模特兒,還穿着我自己花了那麼多心血做出來的旗袍,要你三千塊作爲報酬都是少的了。”
龔文楠慨嘆了一聲,“你還是沒變。”
白子涵嘴角一勾,沒有說話,她心裡清楚,龔文楠指的是什麼。
龔文楠繼續感嘆,“還是這麼斤斤計較。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是你的你一點兒也不會吃虧。”
白子涵得意地一笑,“我這就稱爲,人之天性。”
龔文楠的感嘆還沒有發完,“幸好我只萌畫中的你,看來你還是隻存在在我的油畫中當一個安靜的旗袍女神的好,現實生活中的女神,果然還是馨柔。”
白子涵不得不提醒,“悠着點兒,我快吐了。”
“所以,你真的以後再也不做旗袍了嗎?永遠都不再做了?”龔文楠一改調侃的臉,認真地問道。
白子涵輕輕地晃了晃茶水,“如果我哪一天決定再次把這門技術撿起來,那一定會有一個很讓我動心的理由,讓我動心到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