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一章:擇日而亡

蓉店因爲影視基地的關係文化產業其實建設的比較完善,但是這個完善得看跟哪兒比——和京城這樣的地方,就不太有可比性。

畢竟一個以產業爲依託建立起來的城市,跟一個大幾百年的古都在文化底蘊上還是有差距的。

京劇這玩意兒在蓉店很少看到,一羣老粉在戲園子裡看什麼都稀奇,當下就把戲園子當成了旅遊項目參觀了起來。

看着一羣老粉自由活動,趙瑾芝則是站在戲臺子之前若有所思般定定的站着,李世信眉頭一挑,便走上了前去。

“小趙,我記着你說過,你以前也是梨園行裡的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將趙瑾芝的思緒收了回來。

看着身旁的李世信,笑了。

“今天要是不到這戲園子裡,我自己都快忘了這茬兒了。”看了看沒打燈光,顯得有些幽暗的戲臺子,趙瑾芝微笑着搖了搖頭,“算起來,倒是有二十多年沒接觸過舞臺了。”

李世信點了點頭,笑呵呵問道:“這些年跟以前的那些同事還有聯繫嗎?”

“倒是有過幾回。”趙瑾芝眨了眨眼睛,無奈道:“生意做成了之後,以前單位的老領導找過我幾次。”

“怎麼着,捨不得你這個角兒,想讓你回去唱戲?”

“什麼呀。”

趙瑾芝笑着搖了搖頭;

“當今這行當裡,除了餘、言、高、馬,梅、尚、程、荀幾個流派的傳人,那還有什麼角兒?是過來拉投資的,近些年京劇這行當越來越邊緣化,跟這兒差不多,那邊也是吊着一口氣兒。我剛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戲院搞巡演什麼的還有些盈利,可最近這些年除了電視臺和文化口的一些攤派之外,基本上沒有演出任務。就連劇院的曲藝學院都招不到孩子,要不是國家現在還有些扶持政策,這行當估摸着再有幾十年,也就快斷代了。”

感受到趙瑾芝言語間淡淡的惆悵,李世信默默的點了點頭。

系統夢境技能上說的【即將斷代】,怕是也有這個意思在裡面。

京劇這個玩意兒,作爲國粹爲世人所知。但和很多優秀的傳統文化一樣,在當下娛樂手段繁多的互聯網浪潮下,也遭遇觀衆流失、後繼乏人的困境。

一種偉大的藝術,如果無人欣賞、傳承斷檔,就算再珍貴也會慢慢湮沒在時光裡,成爲歷史的回憶。

不論是什麼文化形勢,沒有流量就沒有市場;沒有市場就無所謂繁榮。

這不僅是京劇面臨的困境,而是所有戲曲類藝術當下都面臨的困境。

畢竟時代變了。

包括京劇在內的戲劇藝術,曾經也讓全民癡迷,其實也曾帶有流行文化的色彩。在快節奏的社會之中,京劇這玩意兒太“難”聽了,因爲它實在是唱得太慢了;一個字能唱幾十秒甚至幾分鐘,所以很難聽進去。

而京劇的所講述的故事,往往情節也都比較簡單。更要命的是它不像是電影電視劇那樣,有源源不斷的新作出現。

所以說京劇的衰敗,踏不是誰的錯,是一種時代的選擇。

晦暗的戲臺子前,在趙瑾芝的沉默之中,李世信微微一笑。

......

風風火火的通知了戲園子的票友們集合之後,孫連城便踹着兒子一起去了菜市場。

老頭沒開劇院之前是在國營飯店幹廚師的,高興之下非要露一露手藝,要在戲園子後院起夥招待衆人。

李世信這段時間忙央視節目的事兒,也沒正經八百的請老粉們吃頓飯。老粉們到了京城之後唯一的一次聚餐,還是趙瑾芝請的客。

本打算今天晚上出血的李世信,便就跟着孫連城一同去了菜市場。

忙忙活活一下午又逛了一圈回來,日頭已經西斜。

正當李世信想着去幫廚的功夫,戲園門口便一陣夾雜着柺棍聲的悉悉索索。

蹲在院子中正拾掇菜的孫連城一看來人,立刻就站了起來。

“呦!來了啊?今兒怎麼這麼慢啊?”

看到站在戲園門口的一羣老人,正在摘菜的李世信也站起了身來。

之前孫連城說是要召集戲園子的票友,怕這羣就是了。

門口的一羣老人歲數看起來都不小,光是從外貌上看,怕是平均年齡比粉絲團都要高出那麼一截兒。

看到孫連城,爲首的一個老人顫顫巍巍走上了前來。

老頭的身架已經變了形,挺高的個子已經佝僂了下去。枯瘦的面龐上眼窩深陷,臉上的老年斑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城牆一般斑駁寥落。

哆嗦着擡起了手,抓住迎過來的孫連城胳膊,老人嚅動了一下嘴脣,來了一句:“小孫啊,這大星期三的叫我們過來,是有事兒?是不是......戲園子挺不住啦?”

劈頭蓋臉的一聲詢問,讓孫連城一愣,“六爺......”

被稱爲六爺的老爺子擺了擺手,用沒拿柺杖的那一隻手,對着身後的同伴招了招。

他身後,一個沒年輕多少的老頭,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紙包,遞了過去。

“四年多啦,聽戲的就我們十幾個老傢伙,老兄弟們合計着你也快挺不住啦。我們老哥幾個湊了點兒錢,不多......你拿着。要是能堅持的話,再...再堅持堅持,聽了幾十年的戲,你這園子可是最後一處了。這兒要是沒了,以後我們老兄弟就只能在家聽廣播啦......”

看着老爺子遞過來的報紙包,孫連城是哭笑不得。

“六爺,您在哪兒聽的謠言啊?我孫連成搞別的搞不起,搞個戲園子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兒?這錢你們趕緊拿回去,今兒叫你們來不是要散夥,是想通知你們一聲咱戲園子要擴大啦!除了京劇還要幹話劇!我還給你們找了個狠角兒呢!”

孫連成的解釋,明顯沒讓一羣老人信服。

六爺擺了擺手,嘆道:“小孫啊,別忽悠我們了啊。剛來的時候我們都聽說了,你又跟孩子因爲戲園子吵吵了吧?”

說着,老爺子不由分說的將報紙包就塞進了孫連成的懷裡。

“四年了,你不容易!我們這六百八的年票,都不頂你供的茶飲值錢。小孫啊,六爺我活了一輩子,沒別的喜好,就愛京劇這一口。這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不能斷。最起碼,不能讓我們還活着的時候看着它斷吶。”

在孫連城的凌亂之中,老爺子顫顫巍巍的打開報紙包。

看到裡面的東西,孫連城眼圈“刷”的一下就紅了。

紙包裡,是不怎麼規整的四沓票子——新舊不一,有紅有綠。

“六爺,大夥兒......”

看着那一瞧就是衆人湊出來的錢,孫連城哽咽了。

“這錢,我不能收。”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旁觀察了半天的李世信走上了前去,將孫連城手中的紙包拿在了手中。

在孫連城的疑惑之中,他站到了一羣老人的面前,微微鞠了個躬。

“這位是?”

看到李世信這麼個生臉替孫連城做主,一羣老人一愣。

“啊、”孫連城忙側過身去,介紹道:“諸位,這是我奶奶師姐的真傳底子,我正兒八經的師叔!也就是我剛跟你們說的,咱劇院的新合夥人。”

在衆老頭的打量下,李世信微微一笑。

“感謝諸位對劇院的支持,這錢,我們收了!別的我不敢保,但衝着這錢,我答應諸位。只要諸位尚有在世的,這劇院,就會一直開下去!”

面對李世信斬釘截鐵的保證,一羣剛還憂心忡忡的老人,長舒了一口氣。

“有您這句話,就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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