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哭,一來是因爲對杜嘉麟的感動和愧疚,二來也是因爲自己的逃跑計劃徹底完蛋。唉,以後只怕再也難找這樣的機會了啊!可惜這些心情她是絕對不能告訴別人的。
杜嘉麟還從未見鳳舞哭過,就是當初她在昭陽殿差點被燒死,救回來以後也總是對他笑的,從來沒有跟他訴過苦,更不要說是這樣放聲大哭了。
杜嘉麟不由得着急起來,難道小舞這次比上次傷得還重?他着急了,一邊抱着鳳舞安慰着,一邊急切地問她:“小舞,你怎麼了?小舞,你是不是哪兒受傷了?還是有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啊,我給你做主,我幫你報仇……”
鳳舞搖頭不說話,只覺得心裡有太多的愧疚和不甘需要宣泄。
杜嘉麟想着,小舞到底還是個孩子呢,這次被人賣掉,好不容易逃出來,又怎麼會真的一點都不害怕?所以,她才忍不住抱着他哭了吧?小舞這是真正將他當成了她的依靠吧?
想到這裡,杜嘉麟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變得異常高大異常強壯,儘管此刻他還坐在地上。在這一刻,他身上的疲憊、睏倦、疼痛統統都被屏蔽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是小舞的依靠,他終於找到了她、保護了她、解救了她……
呃,不過那些小叫花子好像很聽小舞的話,不大像是要虐待她的樣子。但不管如何,小舞在這裡肯定也是要吃苦的,這些小叫花子自己的吃不飽沒衣服穿,能給小舞吃什麼?嗯,所以,還是他救了小舞!
杜嘉麟又拍拍鳳舞的背,安慰道:“小舞別怕,我找到你了,以後不會再讓你吃苦了。小舞你是不是餓了?等韓統領到了,我們就回宮去,你想吃什麼都行……”
這時,烈火也歡快地跑上前,嘶叫了兩聲。
——小舞,我終於找到你了!
鳳舞哭了一會兒,總算被烈火換回了理智。還好她這個身體才五歲,不然就太丟臉了。居然抱着一個八歲的孩子哭……
鳳舞停了眼淚擡起頭來,不禁好奇地問:“烈火,你也想我了嗎?你怎麼找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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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低頭,親暱地用自己的舌頭去舔鳳舞的臉。鳳舞側頭躲開,伸手一擋,烈火溼潤的舌頭就舔在她手心裡,癢癢的。
鳳舞忍不住一聲輕笑,就聽烈火得意洋洋地回道:
——我讓小麻雀帶我來的!我說要找小舞,它就帶我來了。
鳳舞聽了,不由雙手捂臉欲哭無淚。
杜嘉麟再次將鳳舞摟在懷中,見她好歹不哭了,心裡也歡喜。忍不住也伸手摸摸烈火的馬臉,誇讚道:“烈火,辛苦你了!這次回去就給你吃松子糖!”
烈火興奮地擡起前蹄長嘶一聲,而後繞着院子一路小跑轉了好幾個圈兒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秦朗等人也知道先前是一場誤會,小舞對他們那樣好,他們卻打了小舞的朋友,心中極爲愧疚。於是,幾個孩子有的去端水來給杜嘉麟洗臉,有的去端了今早剛剛煮好的白粥來請杜嘉麟和鳳舞吃。
鳳舞知道昨天買的米麪並不多,自己也不能留下太多錢給他們,因此不肯吃。
杜嘉麟看着那破了一個口子的粗瓷碗,看着那黑乎乎的碗裡那麼稀的白粥,肚子再餓都吃不下。同時,他又爲鳳舞心酸一下,難道他的小舞昨天就是吃的這個嗎?
聽到烈火的嘶鳴,韓駿擔心會有什麼意外,立即帶人進來。
杜嘉麟看在鳳舞面上,沒有提自己被那些孩子毆打的事情,他自然看得出來,那些孩子都是真心喜歡鳳舞的。
既然人找到了,自然要趕緊回宮去。
鳳舞沒有再徒勞地拖延時間,也沒有機會再跟那些孩子說太多話。她只將自己那個裝着幾片金葉子和幾十文銅錢的錢袋給了秦朗,將之前的話再說了一遍,答應以後有機會再出來看望他們,而後便跟着杜嘉麟上了馬車。
阿黃趕緊跟了上去,就走在烈火身邊,一馬一狗還時不時地嗚嗚交流幾句,各自炫耀自己的本事,以及與鳳舞是如何親近云云。當然,其他人是聽不懂的。
杜嘉麟兩天沒休息,也沒吃什麼東西,真可謂是又困又餓。上了馬車,他心裡的弦一鬆,隨即便沉沉睡去,一直到被抱進東宮他的寢宮都沒有醒過來。
鳳舞聽到烈火和阿黃的對話,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她掀開車簾,對韓駿道:“韓統領,勞煩你等會讓人將阿黃送去秦府。”
韓駿冷着臉應下,沒有多說什麼,鳳舞感覺到韓駿對自己似乎有些怨念,卻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是因爲她這次被虜,九皇子非要親自找她,害得他跟着受苦了?嗯,看他那一身衣服跟九皇子有得比的酸臭之氣,多半是這樣吧!
阿黃聽到鳳舞要將它送走,不高興地衝着鳳舞叫了幾聲。
——鳳舞,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鳳舞趴在馬車窗口上,看着阿黃,童言稚語地安慰它道:“阿黃乖,六少爺那麼喜歡你,你要是離開他,他會傷心的。小舞也希望阿黃跟在六少爺身邊,阿黃那麼勇敢,一定能保護好六少爺的,是不是?以後我和九殿下出宮來玩兒,就去秦府看你和六少爺好不好?”
阿黃嗚嗚兩聲,不大甘心地答應下來。可是小舞的要求,它無法拒絕。
韓駿騎馬走在一邊,聽到這裡不由暗自撇嘴,秦府的六少爺竟然要排在一條狗後面?想到這裡,韓駿又覺得可樂。
……
回到東宮,杜嘉麟立即被帶去梳洗上藥。伺候的宮女看到九皇子身上居然還有瘀傷,立即報告了太子殿下,面上難免有些驚恐。
“嗯,我知道了。取祛瘀的藥膏來,給九殿下揉一揉。……這事,就不要讓別人知道了。”
杜嘉瑾早聽了暗衛的報告,對一切均瞭然於心。那畢竟是誤會一場,那些孩子都是小舞的朋友。既然小九自己不提,他也就當不知道這事。
“是!奴婢知道了。”宮女退下,這個足以讓好多人掉腦袋的消息也被掩藏起來。
杜嘉麟實在太累了,洗頭洗澡上藥穿衣都沒有醒,本來應該讓他吃點東西再睡的,可是怎麼都喚不醒,杜嘉瑾便讓人送了一碗人蔘雞汁小米粥來,親自喂他。
杜嘉麟閉着眼睛睡覺,但有人將食物喂到嘴裡來,他還是在半睡半醒之間將這些喂到嘴裡來的粥都吃了。
鳳舞梳洗之後也喝了一碗粥,隨即就被帶了過來,親自看過杜嘉麟身上的傷,看太子殿下親自喂他吃東西,見他疲憊成現在這個樣子,心中更是愧疚。
太子殿下喂粥很細心,但他畢竟不專業,讓鳳舞忍不住出聲道:“太子殿下,讓小舞來喂九殿下,好不好?”
杜嘉瑾看着鳳舞那愧疚的樣子,略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杜嘉瑾一手抱着杜嘉麟,託高他的頭,一手端着碗,鳳舞拿着勺子只負責喂。她雖然年紀小,但餵飯卻很專業。杜嘉瑾詫異地看着她,想着她的細心耐心,脣邊多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直到杜嘉麟吃了半碗粥,沉沉睡去,鳳舞才又被杜嘉瑾帶去他的外書房。
鳳舞隱隱覺得今天回宮之後的事情似乎有什麼不對,但一時間卻想不出來。
“小舞……”杜嘉瑾輕輕嘆息一聲,似乎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
鳳舞疑惑地看着杜嘉瑾,不知道他在爲難什麼。是因爲這次事情是三皇子弄出來的,所以他纔不好開口麼?可是,他是太子,自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伴讀,他完全沒有必要向她交代什麼的。
杜嘉瑾看着鳳舞清澈的大眼睛裡濃濃的疑惑之色,招招手將她叫道近前來。他輕輕將她抱到自己膝上,一手環着她小小的腰身,一手將她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掌輕輕握住,一如既往的溫柔,但問出來的話卻讓鳳舞大吃一驚。
杜嘉瑾語氣淡然地問道:“小舞,很想離開這裡嗎?”
鳳舞心中一震,詫異地擡起頭來看着杜嘉瑾。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了什麼嗎?
杜嘉瑾對着鳳舞震驚的雙眸微微一笑,柔聲道:“小舞忘記了嗎?上次也是在這裡,太子哥哥跟你保證,說以後會保護你的。從那天開始,你身邊就一直跟着兩名暗衛。只是我交代了他們,除非你遇到生死劫難,他們都不用現身相救。”
鳳舞好似被人當頭一棒,敲得她頭暈眼花。她面無血色地擡頭看着杜嘉瑾,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太子殿下知道她是有意不想回宮了,所以才這麼奇怪?難怪韓駿看她的眼神不對,還有太子殿下讓她看着宮女姐姐給九殿下的傷口上藥,這本來也是不應該的。
太子殿下這是想讓她看清楚九殿下身上的傷,好讓她心生愧疚麼?
杜嘉瑾看鳳舞面色蒼白,眸中現出些呆怔和驚恐,頓時溫和一笑,又摸摸她洗了之後披散在肩上尚未乾的頭髮,安撫道:“別怕,別怕,太子哥哥就是想問問,沒有要怪小舞的意思。只是想着小九,有些爲他心疼……”
鳳舞立即明白過來。但她不但沒安心,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了。太子殿下知道她是故意讓人擄走,故意躲起來的,卻沒有告訴九殿下,這是爲什麼呢?只是不想讓九殿下傷心麼?如果他不想讓九殿下傷心,那以後也絕不會再允許她傷害九殿下吧?現在跟以前不同了吧?她以後還需更加小心才行啊……
“小舞別怕,有什麼都告訴太子哥哥好不好?小舞忘了,太子哥哥和小舞還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呢!”
鳳舞再次低下頭去,不讓太子殿下看到自己的眼睛。她躊躇了一下,才細聲細氣地開口道:“在皇宮裡,小舞很害怕。太子哥哥和九殿下都對小舞很好,可是小舞還是害怕……”
杜嘉瑾聽到這裡,臉上卻現出淡淡的笑容來,雖然淺,但卻是發自內心的。他輕輕攬着鳳舞靠在自己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脊,好像在哄自己的女兒睡覺似的,柔聲道:“太子哥哥都明白,不怪小舞。可是,小九太喜歡小舞了,要是小舞離開了,小九會很傷心很傷心的。嗯,太子哥哥也會很捨不得小舞的。小舞捨得離開太子哥哥,捨得讓九殿下傷心嗎?”
鳳舞想起杜嘉麟那一身狼狽樣兒,眼裡心裡卻只有她的情景,心中一酸,明知道太子殿下是藉着她此刻的愧疚之心逼她答應留下來,還是點頭應道:“小舞以後不走了,小舞捨不得讓九殿下傷心難過。小舞,小舞也捨不得太子哥哥……”
杜嘉瑾脣角的笑意又深了些,他拍拍鳳舞的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擡起鳳舞的頭來,看着她的眼睛道:“小舞放心,太子哥哥說過會保護你的,就不會食言。以後小舞在宮裡儘管放心就是,萬事有太子哥哥護着,沒人能傷害你。”
鳳舞重重地點頭,知道自己是別想再做出宮的美夢了。
……
鳳舞從太子書房回來以後就主動要求守在杜嘉麟身邊照顧他,實際上她之前一直和杜嘉麟“同寢”,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杜嘉麟已經睡着了,她便在牀邊坐下,細細地看着這個純真又倔強的孩子。以前倒是沒注意,這小子細細看來居然和太子殿下有五六分相似呢!不過,鳳舞怎麼也想不出來小九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子。因爲小九和太子殿下的氣質相差太遠了,一個優雅俊美如仙,一個毛躁霸道時常橫眉瞪眼讓人不知不覺中就忽略了他的相貌。
“小舞,小舞!”睡着的杜嘉麟忽然激動地叫起來,同時伸出兩隻手來,在胸前胡亂揮舞着。
鳳舞趕緊抓住他一隻手,湊近他耳邊道:“小舞在這兒,小舞在呢!”
杜嘉麟抓住鳳舞的手,緊緊握住,很快平復下來,口中喃喃道:“小舞別怕,我來救你了,小舞別哭,別哭……”
鳳舞聽到這裡,眼睛忍不住又有些泛酸。她握緊了杜嘉麟的手,紅着眼睛道:“小舞不怕,小舞不哭了,九殿下會保護小舞的,小舞最喜歡九殿下了……”
杜嘉麟聽到這裡,脣角輕輕翹起,露出一個滿足甜蜜的微笑來,很快又熟睡過去。
白芷白蘭在一邊見了,不知道爲何,心裡也覺得有些感動。
外面陽光很烈,寢殿裡放了冰盆,倒是涼爽,白蘭白芷兩人站在牀外不遠處,時不時地輕輕給他們扇兩下。
鳳舞不喜歡薰香,杜嘉麟爲了她也改了自己的習慣,如今牀外的花凳上就放着一盆茉莉,淡雅的清香時不時地拂過鼻間,於靜謐中增添了一份溫馨甜蜜。
寢殿裡安靜極了,卻並不讓人感覺孤單。鳳舞握着杜嘉麟的手,不知不覺中也睡了過去。
其實這兩天鳳舞也一直是精神緊張,沒敢鬆懈,儘管有阿黃和貓頭鷹大哥守着,她哪裡就真的能放心?如今到底還是回到了東宮,雖然這個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好歹算是安全的,她心情放鬆之下,瞌睡蟲便來找她了……
杜嘉麟這一覺睡過去就不肯醒來。當然,都知道他兩天兩夜沒閤眼了,也沒有人忍心將他喚醒。皇帝皇后兩天沒看到兒子了,不放心,傍晚的時候趁着暑氣消散了些,就乘坐御輦親自來東宮看兒子。
太子杜嘉瑾和太子妃崔瑤在東宮門口接駕,陪着帝后二人一起來到九皇子居住的韶光殿。韶光殿本來應該是太子嫡長子居住的宮殿,但太子目前還沒有兒子,就算有了兒子短時間內也不會住進來,太子便將九皇子安置在這裡。
杜嘉瑾之前不久纔來看過九皇子,在外間便將具體情況給父皇母后說了,最後還不忘叮囑道:“小九還沒醒,父皇母后你們說話小聲些,別吵醒了他。”
帝后二人點點頭表示明白。
太子妃親自打起珠簾,帝后二人走進內室,發現兒子牀上的三層的紗帳只放了一層下來。當然,這是因爲天氣熱,簾帳厚了擋風,牀上會熱。
只見牀前踏板外面站着兩名宮女,手裡舉着兩把長柄扇,時不時地輕輕搖一下。崔皇后暗自點頭,這兩個打扇的宮女還不錯,就是要這樣扇,既不會熱到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因爲扇得太勤讓兒子着涼。
咦,牀帳裡面好像還有個人?
崔皇后掀開紗帳,先就看到了鳳舞。
鳳舞趴在杜嘉麟牀前,枕着他的一隻手睡着了。
崔皇后看到鳳舞不但睡着了,還枕着自己兒子的手,心裡的火氣就噌噌噌往上冒。她俯下身去,正要將鳳舞抓起來扔出去,不想又看到熟睡的鳳舞居然流夢口水,還流到了兒子手背上。
崔皇后心裡覺得噁心,伸出去的手便縮了回來。她黑着臉退出來,隨即便對守在牀帳外面打扇的白芷白蘭一頓訓斥。
“你們就是這樣照顧九皇子的?看看她——”崔皇后指着鳳舞,“她到底是來照顧九皇子的,還是來睡覺的?口水都流到九皇子手上了,你們也沒看到?還不快將她扔出去!真是噁心……”
白芷白蘭趕緊跪下低聲請罪,但心裡也委屈。九殿下和小舞有多好,別人不清楚,她們這些一直在身邊服侍的人卻是非常明白的。小舞不過是抓着九殿下的手睡覺、流點口水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們要是吵醒了小舞,只怕九殿下才會生氣呢!而且剛纔太子殿下來看過,還對着九殿下和小舞溫柔地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杜嘉瑾見了,立即上前一步扶着崔皇后去椅子上坐下,微笑着解釋道:“母后別生氣,先前是小九做惡夢叫小舞,小舞拉着他的手,他才安心睡了。”
崔皇后輕輕哼了一聲,心裡猶有氣,沉着臉對白蘭道:“把她叫醒!九皇子爲了找她受了這麼大的罪,她倒是睡得香!”
白蘭偷偷看了太子一眼,有些爲難。
杜嘉瑾微微蹙眉,正要開口繼續勸說,就聽皇帝微微沉着臉道:“不過是個孩子,小九都不在意,皇后你又何必生氣?以朕看,這兩個孩子都受了不少罪,既然都睡着了,就別把孩子弄醒了,讓他們好好休息吧。”
崔皇后可以不聽太子的勸,卻不能不聽皇帝的。但見皇帝也爲鳳舞說話,她心裡越發討厭鳳舞了。
皇帝走近牀邊細細看過兒子,回頭又對崔皇后道:“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太子將小九照顧得很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回宮去吧!太子辦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本來吧,皇帝一開始也是有些不高興的。自己的兒子,爲了一個小丫頭不管不顧日夜不休地在外面找了兩天,據說回來的時候跟個小叫花子似的,大腿內側都磨破了好大兩塊皮,讓他這個當爹的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憤怒?
但來了東宮,看到兒子靜靜躺在牀上熟睡着,嘴角猶帶幾分滿足的笑意,又看到那個他暗地裡惱恨的小丫頭枕着兒子的手掌熟睡的情景,他忽然又心生幾分感動。
說到底不過是兩個孩子罷了,這樣青梅竹馬的感情,是最純真、最難得、最讓人懷念的了。皇家的孩子難得擁有這樣簡單純粹的感情,兒子有幸能找到這麼一個人,他又何必從中作梗,非要爲難他們?
帝后離開後,杜嘉瑾輕輕將鳳舞叫醒,讓她吃了晚飯,寫了幾篇字,這才讓她回來休息。
之前鳳舞和杜嘉麟都是一起上牀睡覺,還沒覺得這麼尷尬,現在杜嘉麟睡着了,讓她自己主動躺到他身邊去,鳳舞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太子哥哥,要不,我去偏殿住吧!”又不是沒房間,明明知道她是女孩子,還讓他們住一起,這算什麼嘛!鳳舞滿臉期待地望着杜嘉瑾。
杜嘉瑾微微一笑,卻很堅決地拒絕了她的要求:“別多想,到牀上睡吧,小九習慣了有你在身邊,你不在只怕他睡不安穩。”
既然知道小舞有心離開,而小九又這樣離不得小舞,杜嘉瑾也只能給這兩個孩子創造更多的相處機會,這樣小舞或許就會捨不得離開小九了吧!
……
杜嘉麟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來,喝了兩碗雞肉粥,精神便回來了。他傷了腿,不宜活動,鳳舞便讓人在涼爽的花廳裡擺上寬大的竹榻,兩個孩子坐在上面玩角色扮演遊戲。
宮裡的藥極好,不過才一夜,杜嘉麟腿上的傷口便開始結疤了。
杜嘉麟養傷這幾天,三皇子倒是天天都來,又是送藥又是送吃食玩具,對杜嘉麟這個九弟是關懷備至。
這次的事情,誰都知道跟三皇子脫不了干係,但誰讓人家是皇子,而鳳舞只是個不被家族承認的小伴讀呢?所以,她不得不裝作不懂。皇帝皇后壓根兒不提這事兒,太子殿下也能任恆京府衙溫正傑抓幾個小嘍嘍瞭解此案。
而杜嘉麟也好似什麼都不知道,還跟從前一樣與三皇子說說笑笑。不,現在的杜嘉麟對三皇子甚至比從前更尊重些。以前他還仗着自己小,父皇母后太子哥哥疼愛,不高興就對着三皇子發脾氣,現在他卻不會這樣了。只是,尊敬多了,親近卻少了。
鳳舞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九皇子對三皇子再也沒有了對兄長的親近和喜愛,也不知道三皇子自己有沒有感覺到。或許,人家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三皇子還送了一對蟋蟀,親自教九皇子如何引它們相鬥。
杜嘉麟一副歡喜的樣子,但等三皇子離去以後,他便將兩隻蟋蟀交給近身內侍林公公,再也沒有看一眼。
鳳舞好奇地問:“九殿下,你不喜歡玩兒鬥蟋蟀嗎?”
杜嘉麟揮揮手讓宮女內侍都退到外面去,這才微微沉了臉對鳳舞道:“太子哥哥說了,玩物尚志。三哥送這個給我,說得好聽是給我解悶兒的,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引誘我玩樂不思進取?現在想起來,我從小常玩的那些讓父皇母后不高興的東西,都是三哥教的。太子哥哥就從來不教我玩兒這些……”
鳳舞詫異地看着杜嘉麟,他怎麼好像一下子開了竅變聰明瞭?他居然一改自己霸道直白的性子,懂得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天真單純的小皇子了。
想到這裡,鳳舞也忍不住擔心,如果九皇子知道她其實是想離開他,他還會這樣信任她、喜歡她嗎?鳳舞忽然覺得心裡酸酸澀澀的,難受得很。如果有一天,他不再信任她,她就離開吧!到那個時候,她應該就再也不會有愧疚了。
“小舞你在想什麼?你聽不懂是不是?也是,你還小呢!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鳳舞收回分散的心神,一臉擔心地問:“那我們玩的遊戲呢?會不會也玩物尚志?”鳳舞指的自然是他們的角色扮演遊戲。
杜嘉麟對着鳳舞得意地笑道:“我們這個遊戲纔不會是玩物尚志呢!那天晚上北區大火,我就是用你遊戲裡的辦法隔斷了大火,父皇和太子哥哥都誇我聰明。其實小舞你纔是最聰明的!太子哥哥說了,我們玩的遊戲很好,還說有空的時候要跟我一起玩兒呢!”
“太子哥哥真的這麼說嗎?”鳳舞一副得了誇讚很高興的樣子,心裡卻想着,小九年紀小,又對她言聽計從從不懷疑,她纔會想着辦法通過玩遊戲教他一些東西。要是太子殿下來了,她可不敢當着他的面耍這點小心機。
在東宮養了五天,杜嘉麟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偷懶了,主動要求去上書房上課。當然,天氣這麼熱,他身上又有傷,騎射課就免了。
重新回到上書房的九皇子變得比以前更加有禮,更加勤奮刻苦了。王太傅見了,心裡極爲欣慰,幾乎天天在皇帝面前誇讚九皇子。
沒有哪個父母不喜歡人家誇讚自己孩子的,皇帝雖然是天子,但也是一位父親。聽到王太傅誇讚自己的幼子,還是那個從前頑皮搗蛋不愛學習經常被太傅告狀的幼子,皇帝心裡的喜悅與自豪幾乎掩飾不住。
但想起兒子改變的原因,皇帝也忍不住嘆氣,果然孩子都是經一事長一智啊!
……
六月十三,鳳舞隨着杜嘉麟下學回來,就看到杜嘉瑾含笑坐在小書房裡等他們。
“小舞,太子哥哥答應要送你一件禮物的,你還記得嗎?”杜嘉瑾說着,示意身邊的曹公公將自己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鳳舞看着曹公公提着一個鋪着乾草的籃子,眼睛裡不由充滿了期待和驚喜。籃子裡面蜷縮着的,好像是一隻貓?太子殿下真的送一隻貓給她?
只見籃子裡那隻小傢伙一身土黃色的皮毛,黑色的條紋,長長的鬍鬚……只是,這隻小貓怎麼好像有點大?
杜嘉麟一見,也興奮地撲了過去,正伸手要去將那小貓抱出來,卻被杜嘉瑾攔了一下。
“小九,這是我送給小舞的。小傢伙還沒睜眼睛呢,小舞你先抱抱它,這幾天耐心些給它餵食,明天它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你,就會認你爲主了。”
這麼大了,還沒睜眼睛?鳳舞好奇地將小貓從籃子裡抱出來。小貓似乎有點害怕,不由伸出了爪子,只是現在它的爪子還比較軟,不會抓傷人。
鳳舞輕輕撫摸着小貓的背脊,柔聲道:“別怕,別怕啊,我是鳳舞,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會對你好的……”
小貓似乎感受到鳳舞的善意,果然縮回了爪子,四隻腳掌變成粉嘟嘟的肉墊,別提多可愛了。鳳舞輕輕捏一捏,小傢伙就主動在她懷裡蹭了蹭,好似在撒嬌。
鳳舞這才發現一個重大問題:“咦,這小貓的尾巴好短!”
杜嘉麟聽了,哈哈大笑,得意道:“小舞,這個可不是貓,是猞猁!”
“猞猁?”什麼東西?鳳舞不是很明白。她又看了看懷中尾巴短短,怎麼看都像貓的小貓,忽然想起來,難道是短尾貓?
杜嘉瑾也在一邊含笑道:“這是一隻猞猁,長得是很像貓的。等它長大了,比貓大得多,能幫主人捕獵的。它會爬樹,會游泳,你養在身邊,也能保護你。”
鳳舞體會到太子殿下一片良苦用心,感激地點了點頭道:“小舞知道了。謝謝太子哥哥!小舞好喜歡!”
杜嘉麟看了看鳳舞,又看了看太子,忽然不依道:“太子哥哥,小九也要!太子哥哥你偏心!怎麼不給小九?”
杜嘉瑾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笑罵道:“你和小舞天天在一處,送給小舞,還不就等於送給你的?”
杜嘉麟總覺得太子哥哥這話似乎有什麼不對,卻一時間想不出來。不過,他和小舞一直在一處,有什麼東西都是一起分享的,這個倒是沒錯。他的東西都願意給小舞,小舞的也就等於是他的了。
兩個孩子都很喜歡這隻猞猁。但爲了給小猞猁取名字,兩個人又爭論了半天。
“叫飛豹!它長大了就像豹子一樣,能幫我們打獵呢!怎麼能叫咪咪?這名字太弱了!”
鳳舞嘟着嘴道:“咪咪親切,咪咪好聽。我家以前養的貓就叫咪咪。”
“可是它又不是貓,它是猞猁!”
“可是它長得跟以前小舞家的咪咪一樣!”
“都說了它不是貓啦……”杜嘉麟遇上第一次無理取鬧的鳳舞,感到有些頭疼。
“我不管,它就是我的咪咪。咪咪,你說,你喜歡這個名字是不是?”鳳舞摸摸懷中的咪咪,要求尊重小猞猁自己的意見。
小猞猁自然是鳳舞說什麼它做什麼,當即就伸出舌頭舔了舔鳳舞的手心。
鳳舞立即得意道:“你看你看,咪咪喜歡這個名字!”
杜嘉麟看着小猞猁,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跺着腳道:“它還小呢,哪裡知道什麼名字好?等它長大了,就要後悔了。”見說服不了鳳舞,杜嘉麟又拉着杜嘉瑾評說,“太子哥哥,你說哪個名字好?”
杜嘉瑾難得看到鳳舞如此孩子氣的樣子,很是喜歡,看樣子她不會再有逃出宮的打算了吧?轉而又難得見到小九如此吃癟的無奈樣子,不禁笑道:“這猞猁是誰的?”
“我的!”
“小舞的!”
杜嘉瑾攤攤手,彎着脣角道:“這不就結了?自然是誰的誰取名字。”
杜嘉麟氣得瞪了太子哥哥一眼,自己走到一邊去生悶氣去了。
鳳舞見了,沒有去哄他,而是抱着自己的“咪咪”,柔聲說着話,又讓人取了羊奶來,要親自給“咪咪”餵奶。
雖然杜嘉麟經過這次事情以後懂得了隱藏自己的心思,但在信任的人面前,他還是跟從前一樣。爲此,心中愧疚的鳳舞對他不覺又多了幾分真心,時不時地就將自己孩子氣的一面表現出來。
杜嘉瑾就在一邊含笑看着,也不去理會杜嘉麟。
杜嘉麟見鳳舞和太子哥哥都不理他,氣得又站起來跺着腳道:“我要去求父皇,讓他也送我一隻猞猁!哼!到時候我就給它取名飛豹!”
鳳舞見杜嘉麟真生氣了,這才抱着“咪咪”過去,輕輕放在他懷中,說:“都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猞猁啦,九殿下你別生氣了。來,給你抱抱吧!猞猁我們已經有了,要不你下次考試考好一點,求皇上送你一隻獒犬吧!”
“獒犬?小舞你也知道獒犬?”杜嘉麟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來,滿臉興致地跟鳳舞討論起來,“小舞你也喜歡獒犬嗎?我也喜歡!就是父皇母后不讓我養!說要等我十二歲以後才考慮看看。你說我要是下次考試考好了,父皇會答應嗎?”
“不管皇上答不答應,總要試試看才知道。反正你考得越好,皇上就越高興,就越可能答應你。對了,到時候我們還可以請太子哥哥幫你求情……”
“嗯嗯,好,我一定努力!下次爭取比八哥考得好!”杜嘉麟現在天天得太傅表揚,與八皇子的差距已經越來越小了。
杜嘉瑾看着九弟那興致勃勃的神情,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生氣的樣子?這小舞還真是小九的剋星啊!不過一句話,就將小九哄好了。難怪自從有了她,小九不管習文學武,學什麼都變得刻苦努力了。小舞這孩子,還真是沒白疼她。也不知道母后如今心裡是怎麼想的……
沒有孩子不喜歡小動物的,鳳舞和杜嘉麟有了這隻小猞猁,課餘的休閒時間便都給了它了。
第二天,咪咪就睜開了眼睛。金黃色的瞳孔,非常漂亮。鳳舞怎麼看怎麼覺得咪咪像貓,只是尾巴短一點,叫聲粗一點,不像小貓那樣柔軟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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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能夠和咪咪溝通,鳳舞餵養起來極爲順手,讓杜嘉瑾派過來協助她餵養咪咪的小太監幾乎無事可做,只能幫着換換窩裡的乾草。但凡咪咪吃奶、洗澡,鳳舞都是親力親爲,杜嘉麟在一邊幫忙。
兩個孩子很快就和咪咪建立了深厚感情,除了去上學,幾乎做什麼都帶着它去。就是早上兩個人晨練,咪咪也是跟在一邊的。當然,它是跟着出來玩兒的。可憐的小東西只要鳳舞和杜嘉麟不在,它就要被關起來了。
鳳舞很想將咪咪介紹給自己的那羣“老朋友”,可惜咪咪平時要被關起來,她一直找不到機會。爲此,鳳舞跟太子殿下求了好幾次,終於得到太子允許,等咪咪再大一點,調教好了,便不再關着它了。
鳳舞暗地裡撇嘴,咪咪這麼聰明,哪裡還用調教?但隨即她又心虛地想起來,咪咪雖然聰明,但畢竟年紀還小,就像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正是貪玩兒的時候,有時候是挺調皮的。它會偷吃桌子上的糕點,會捉弄籠子裡的鸚鵡,會抓爛宮女姐姐的新裙子……
好吧好吧,等咪咪再大一點,懂事一點再給它自由吧!
六月二十四,是荷花的生日,宮中要舉行採蓮節,邀請皇室宗親及朝中勳貴大臣們攜家眷參加。爲此,上書房放假一天。
杜嘉麟這些日子學習很刻苦,但憑的不過是一股子不服輸的韌勁兒,並不表示他就真的不覺得辛苦,尤其小舞就在身邊,他更不好意思偷懶了,如今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玩一天,他興奮得差點睡不着。相比之下,鳳舞有些期待,也有些緊張。
這次採蓮節,她是要跟着杜嘉麟陪在太子殿下身邊的,會見到很多人,其中就有這個身體的父親秦羿和幾個哥哥。鳳舞以前看書,但凡宮裡舉行個宴會,女主總是會出點什麼事情,讓她心裡總有些不安。可是根據米老鼠和畫眉、黃鸝、百靈鳥等密探多方打探,都沒有聽說有人要對她不利,她這才安心了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