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祥瑞,我生君未生

韓駿在太子的書房裡不吃不喝跪了兩日都沒有認錯,太子看着他那冥頑不靈的樣子,最後嘆息道:“好了,你起來吧,回去好好休息。兩日後我們啓程回京。回京以後,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韓駿聽到這裡,低垂了兩日已近昏迷的頭忽然擡起來,紅着眼睛震驚地看着太子,隨即眼底就閃過一陣慌亂無措。

殿下不要他了?這怎麼行?

“殿下,殿下別趕微臣走,微臣要一輩子追隨殿下……”韓駿聲音嘶啞,神態急切,雙膝發麻痠軟地撲向太子。

“你不用如此。我知道你向來有主張,這次也是爲了我好,但這樣的好意我受用不起。”杜嘉瑾神情疲憊地看着牆上一幅字畫,沒有看向韓駿,聲音又輕又冷。

韓駿眼中忽然涌出淚來。

“殿下……微臣知錯,微臣以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欺瞞殿下了,請殿下收回成命,讓微臣能繼續守護您……”

杜嘉麟聽說太子懲罰韓駿跪書房,知道事情可能有些嚴重。他想着他一開始就向大哥求過情了,大哥卻還是讓韓駿在書房罰跪,多半就是真的犯了什麼大錯了,自己要是再去過問就不太合適。畢竟大哥是太子,很多考慮跟自己不同,是容不得出一點差錯的。於是,他便請鳳舞幫着打探一下。

鳳舞有監視任何人的本事,但有些人身邊她從來不放耳報神。杜嘉麟是一個,太子殿下是一個,六哥秦守念,師父肖天傑,林家的所有人,再有就是韓駿了。這些都是她信任的人,是她的朋友和親人。

所以,對於杜嘉麟的請求,她遲疑了一下才答應,卻是好不容易找了一隻老鼠偷偷打洞去聽牆角,但得到的消息卻還是讓她滿頭霧水。韓統領倒底揹着太子自作主張做了什麼事呢?

杜嘉麟想了想道:“那天有刺客,韓統領瞞着大哥,說怕他擔心。會不會是因爲這個?”

鳳舞想起鳥兒們曾經稟報過的話,恍然大悟,點頭道:“我知道了。那天晚上韓大哥將太子殿下騙出去了,不在牡丹院,可是太子妃娘娘和怡寧郡主卻沒避開。”

那天晚上大哥不在牡丹院嗎?那麼說他也被韓駿騙了?不過想着這也是爲了大哥好,杜嘉麟也沒有很生氣的樣子,卻理解地點點頭道:“韓駿是應該敲打一下了!這樣的大事,他竟然留下太子妃和怡寧爲誘餌,就算是爲了大哥好,就算是做了周全的計劃,也不能原諒。”

杜嘉麟想着要是有人拿小舞爲誘餌,哪怕是爲了他好,他肯定也要發怒的。畢竟有些人或許是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就像小舞之於他。或許太子妃和怡寧郡主在大哥心裡也是如此。

太子訂下回京的時間,鳳舞卻忍不住想起了那個神秘的溫泉小湖。

那天晚上她很害怕,但現在想來,又似乎沒那麼恐懼。有什麼好怕的呢?大不了是個鬼罷了。她自己不也是異世一縷幽魂,嚴格說起來其實也是個鬼,都是同類,有啥好怕的?而且,她細細回憶了那天晚上的事情,總覺得那個“東西”對自己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再說,她可以白天去,可以和杜嘉麟一起去呀!多一個人在身邊,總不會那麼害怕了。他們還可以帶些侍衛一起去,大不了讓那些侍衛稍微跟遠一點。

想好了,鳳舞就跟杜嘉麟說。杜嘉麟之前聽鳳舞說得那樣恐怖,原本心裡也有些發怵,是不大讚成鳳舞再去那個小湖的,但鳳舞一旦下定了決心,他又拿她沒辦法,只好陪着她一起去。

杜嘉麟和鳳舞帶着十多名護衛五六名暗衛再次來到了那個溫泉小湖。

在距離小湖十多丈的時候,鳳舞讓護衛們都留在原地,而後和杜嘉麟一起手牽手慢慢走到小湖邊。

白天看小湖少了一份神秘,但多了些絢麗,四周的鮮花一叢一叢一樹一樹的,豔麗得好似鳳舞前世見過的西方油畫。

鳳舞正在想着如何同湖裡的“東西”聯繫,腦海中忽然就再一次響起了那個聲音。

“你來了!”那聲音聽起來很歡喜的樣子,但是溫和無害。鳳舞自從有了這能與動物溝通的異能開始,不管是人還是動物,對她有沒有惡意,她是能感覺得到的。

“你是誰?”鳳舞趕緊用自己強大的意念問了一句,緊接着又問,“你想要做什麼?”

那個聲音很快就回答鳳舞道:“我,我在這湖裡活了好多年了,第一次發現有人能跟我交流。你帶我走吧!”那天晚上鳳舞在湖中唱歌,無意中帶出了自己充滿喜悅的意念,也無意中驚醒了本來在沉睡的它。

“啊?”竟然是小湖裡生活的生物?鳳舞一怔,不由驚呼出聲。難道是一條大魚?可是魚能在溫泉裡生活嗎?對了,前世某些溫泉裡就養着一種吃死皮的小魚,這說明溫泉裡也是有生物的。據說有些生物是不懼怕高溫的,更何況這個小湖的溫度並不高,只要不懼溫泉裡的礦物質,這小湖的溫度應該很多生物都能適應吧?

“小舞,怎麼了?那東西說什麼了?”杜嘉麟擔心地拉着她就往後退。

鳳舞忙側頭回他一笑道:“沒事,不用擔心,是湖裡的動物,它想跟我們一起走。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動物。”

杜嘉麟一聽,頓時鬆了口氣。他知道鳳舞能和動物交流,只是想不到這些動物不發出聲音,竟然也能夠和鳳舞說話。這就是小舞口中的意識交流嗎?

就在這時,只見小湖中心忽然變了顏色,一下子變暗了,好似下面有什麼東西。

“會不會有龍?”杜嘉瑾緊張而興奮地跟鳳舞說。

鳳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爲是一條大魚呢!”前世看過不少湖裡出湖怪水怪的新聞,更詭異的情況都看到過,所以對湖裡的動物她非常好奇,但是一點不害怕。

終於,湖中那塊陰影浮出了水面,好似一塊大石頭,而正對着鳳舞他們的,還有一個臉盆大的頭……

“是龜!”

“神龜!”

“這湖裡竟然有神龜!”

“神龜,可是祥瑞啊!”

鳳舞還來不及出聲,侍衛們聽到聲響已經跑了過來,驚喜地指着湖中的神龜驚呼起來。

杜嘉麟立即反應過來,當即令人去將太子請來,同時下令封鎖消息。

鳳舞也很快明白過來。神龜是祥瑞,如果由太子帶回京去獻給皇上,不但皇上高興,對太子以後繼位登基也大有助益。不管在朝中還是在民間,太子必然能因爲發現神龜得到更多的支持。畢竟,祥瑞總是因爲君主賢德才會出現的。

“你是靈獸嗎?”鳳舞問。她想起自己在騰龍神山上遇到的靈獸白蛇,也是可以同她用意識傳音的,而其他一般的動物卻不行。

“靈獸?我應該是吧?我開啓靈智很多年了。小姑娘,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喜歡你!”神龜很歡喜,很快就游上了岸,慢慢向鳳舞這邊爬過來。那天晚上鳳舞快樂的歌聲喚醒了它,而且讓它感覺非常舒服。

小湖邊的侍衛們都震驚了。之前在湖裡就看到這隻神龜很大,現在神龜出水上岸,他們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瞧了這神龜。

這麼大的龜,怕是有上千年了吧?

鳳舞也好奇,不由問道:“你有多少歲了?”

神龜晃了晃腦袋,迷糊道:“不知道,反正很多很多年了。我經常睡覺,一睡就很久,這裡又沒有四季……這個送給你!”神龜爬到鳳舞身前,昂頭歡喜地看着鳳舞,隨即便在鳳舞裙角下吐出一塊黑色寶石,而後它又將脖子縮了回去,趴在她腳下,還邀請她爬到她背上去。

杜嘉麟雖然知道這神龜應該不會傷害鳳舞,但還是拉着她躲在自己身後,他則蹲下身將那塊黑色的寶石撿起來遞給鳳舞,而後伸手放在神龜巨大的龜殼上。他想的是,要是這神龜有傷人之意,他就運功震碎它的內臟。

而在侍衛們看來,卻是神龜上岸主動匍匐在睿王腳下。睿王伸手放在神龜背上,卻好似在安撫神龜一般。難道果真是龍子,連神龜都要俯首稱臣?

鳳舞看了看那塊黑色的寶石,終於認出來是黑曜石,上面還有彩虹眼呢!黑曜石是佛教七寶之一,能辟邪護身,這塊黑曜石又是神龜贈送的,意義非凡。

鳳舞和杜嘉麟欣賞了一下黑曜石,又跟神龜聊了一會兒天。神龜見鳳舞喜歡它送的寶石,便再次回到湖裡,又取回來兩塊黑曜石送他們,太子才終於帶着韓駿趕到了。

杜嘉麟讓侍衛去請太子過來,說是湖裡發現了一隻神龜,太子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但趕到這裡以後,親眼看到那樣巨大一隻神龜,而這隻神龜竟然對小九俯首跪拜,讓他的心不由重重的震動了一下。難道小九真的是天子命格?

而韓駿也是臉色大變。他就知道,太子放棄了鳳舞,皇位肯定不保。看吧,就連湖裡的神龜都向睿王叩拜了……

杜嘉麟趕緊轉身迎過去,對太子道:“大哥,明天回京把這神龜也帶上吧,就說是你在湖邊散步的時候發現的。還有,你看這是神龜送我們的寶石,我們留一塊,你獻一塊給父皇,自己也留一塊吧!今天我和小舞到這裡來沒聲張,就這幾名侍衛知道,我已經下了封口令了。韓統領,你立即讓人下去安排吧。”

太子看着杜嘉麟,接過一塊黑曜石看了看,眼中閃過些詫異,隱隱地又有些苦澀。但他很快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下去,目光在韓駿身上頓了一下才道:“你去安排吧!”

韓駿知道太子目光中是什麼意思。——你看看睿王,什麼時候不是想着我?你竟然讓我用卑鄙的手段去搶他喜歡的人,你不覺得羞愧嗎?

韓駿心中羞愧的確有幾分,但更多的卻是對太子的擔憂。他對不起睿王殿下和小舞的信任,大不了他以死償命罷了。可是他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也無法坐視太子殿下因此隕落。

韓駿離開後,杜嘉麟將他帶來的侍衛再嚴厲地告誡了一番,便讓他們立即散入林中隱蔽起來。

直到這時,太子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微微含笑輕拍着杜嘉麟的肩膀道:“小九,謝謝你……”

杜嘉瑾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說不下去了。儘管一切都是韓駿的算計,儘管他並沒有對鳳舞做什麼,儘管他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他心裡依然覺得愧對九弟,覺得自己不配小九如此的敬重。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鳳舞,擔心看到鳳舞自己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夢來。

杜嘉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跟我客氣什麼?大哥從小到大爲我費了多少心?我能回報大哥的,也不過這麼點小事罷了。”

鳳舞看着這兄友弟恭的兄弟倆,臉上也不禁露出歡喜的笑容來。在皇家,這樣的兄弟情義是多麼難得啊!

第二天,太子便啓程回恆京了。當然,皇莊的溫泉小湖中出現神龜之事頭天就遣了人快馬回京報信。

皇帝看到太子的信,歡喜得不行。神龜是祥瑞,還是代表長壽的祥瑞,不但是在皇莊的溫泉裡發現的,還是被太子發現的,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他這個皇帝賢德英明睿智,太子也是天命所歸,老天爺這是給他送壽來了啊!

因爲皇莊驚現神龜,滿朝都是一片讚譽之聲。

當今皇帝本來就頗爲勤政英明,除了上位之時打敗了不少手足兄弟,導致他踏上皇帝寶座之路頗爲血腥,無論在治國方面還是在個人私德方面,都沒有什麼大的缺失和污點。因此,大臣們拍起馬屁來也不是無的放矢,都是有根有據的,只不過他們將皇帝的各項功績都放大了很多倍罷了。

皇帝雖然知道這些大臣們是在恭維自己,這些好聽的讚譽不能全信,但還是禁不住地高興。

等神龜到京,入住神龜園之後,大臣們的讚譽便又提升了一個臺階,隨後便有大臣建議皇帝應該去封禪天台山。

天台山是位於大夏境內清河平原上一座高山,在平坦的清河平原上突兀地隆起,好似一座登天的寶塔,山勢陡峭,有無數險峰絕壁,但最令人叫絕的卻是在山頂。如此一座陡峭的高山,偏偏山頂卻很是平坦,好似被仙人一劍削平。而恰好在距離天台山幾百裡外,有一座幾百米高,卻山勢陡峭的小山,其大小也跟天台山山頂的天台差不多大小。

因此,天台山一直被譽爲是距離天門最近的地方,是仙人從天上來到人間的第一個落腳之地,歷朝歷代的傑出君主都曾在天台山封禪,以彰顯自己乃天授之君,是真正的天子。

大夏立朝以來,因爲一直有韃靼侵擾,又不時有天災人禍,幾代下來,尚未有皇帝去天台山封禪。如果今上去天台山封禪,以後必然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與開國的太祖太宗皇帝並列,爲萬世所敬仰。

是個皇帝都無法抵禦這樣的誘惑。

當今的皇帝本就是個有爲之君,就更無法抵禦這樣的誘惑了。

太子想着大夏這幾年先是蝗災,緊接着又有韃靼進犯,這才平靜了幾年?如今國庫也並不充盈,其實不是天台山封禪的好時機。可是眼看父皇如此歡喜的樣子,這話能說嗎?自然是不能。

幾位皇子,太子不提,其他幾位皇子自然更不會提,反正國庫是否充盈百姓是否安居樂業都跟他們無關,他們只管享受就行了。

於是,皇帝很快下旨,明年四月去天台山封禪,太子留下監國。

卻說自從太子從皇莊回來,就再也沒在後院留宿過。杜嘉瑾擔心自己萬一要是再做夢,要是再夢到小舞,要是不小心叫了出來,那可怎麼得了?再加上他本來就不想碰其他女人,這便開始了獨宿外書房的生活。

太子妃越發肯定了太子心中肯定是有人了,卻偏偏打探不出來,便趁着太子回後院看女兒的時候找了個機會開門見山地問他:“殿下一直住在外書房,不知道可有細心的人伺候?依妾身的意思,不如給個名分吧!殿下尚無子嗣,這萬一要是有了喜訊,有個名分總是好些……”

太子目光一寒,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太子妃,見她只是試探自己,這才略放心了些。他隨即一口回絕道:“此事無需你費心,我心中有數。”

回到外書房,太子就讓人在房裡放了一個火盆,而後把人都趕了出去,最後從密室裡取了一幅未裝裱的畫出來。他拿着捲起的畫走到火盆邊上,幾次想要丟下去,心中卻是萬分不捨,又幾次收了回來。

最後,他拿着畫轉身來到書案上,小心地將畫攤開來,癡迷地看着,手指緩緩撫過畫中人的眉眼和身體。

只見畫中人站在一個小湖中,水卻只淹在她胸下幾寸。她頭戴花冠,五官精緻,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尤其漂亮,怎麼看都透着靈氣。她長髮披肩,遮住赤衣果的身體,露出圓潤的肩膀,雙手將一捧水高高地揚起,正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笑得純真又幸福。

小湖四周開滿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鮮花,恍如仙境,從而也使得畫中的少女好似仙子一般。

而在畫面右上方的月亮下面,還寫了四句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恨君生遲,只恨我生早。

杜嘉瑾知道自己不該畫這幅畫,不該寫那四句詩,更不該留着這幅畫天天看,天天想。他知道他應該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忘了,最好把小舞也忘了,然後才能看着小九和小舞幸福。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就好像這一刻,他怎麼都無法狠下心來,將這幅畫扔到火盆裡。

猶豫了半天,杜嘉瑾還是將畫卷起來,重新放回了密室裡。他安慰自己,這間密室只有他知道,沒有人能看到的。所以,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秘密。

------題外話------

還沒修改完,眼看時間到了,先發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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