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養父第一次對她發火。或者說是,曾經的蔣語柔言聽計從,沒有多餘的想法,稍微想表達一下,養父便就原形畢露。
養母后來也知道了這件事,跟養父爭取蔣語柔的夢想,哪知養父不僅沒有軟一點,反而變本加厲,連同養母也是痛罵了一番。
蔣語柔只能將自己的夢想藏起來,再也不敢多言,再也不敢多看。
面朝院子的門檻變得空落落的。
只有在晚上面對養母的時候,纔敢稍稍幻想一下自己成爲讓人敬重的演員。
養母問她,這真的是你的夢想嗎?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緩緩的點下頭。
好,我幫你。養母的話說得很輕。
沒過多久,養母便興奮的告訴她蔣語柔,她找到培訓班了。
學習藝術的多數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這學費就要抵個一家人大半年的生活費。蔣語柔想去又不敢去。在培訓班門口徘徊。
像是她養父所說的,不過是收養的孩子,哪裡還能再花那麼大的價錢呢?
養母嚴肅極了,所有的夢想都是無價的。若是真的有一天你看到了想看的風景,那就幫媽媽買一雙舞鞋吧。
蔣語柔最終還是去了。她在培訓班的成績很好,老師們對她的表現咂舌。只是稍稍一點撥,蔣語柔便能抓住角色的靈魂,紙上只是文字描述的東西在她身上活了起來。
她開心的收到了培訓老師們的誇獎,一路蹦蹦跳跳回家想告訴自己的養母她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但是一打開家門,便看到了養父那死氣沉沉的臉。
養父問道,你去哪裡了?
只是說一句話而已,蔣語柔便聞到了難聞的菸酒混合起來的味道。
着實是噁心透了。
她唯唯諾諾的回答道,去上課了。
“了”字還沒沒說完,養父一個拳頭便揮在了蔣語柔的臉上,打得她腦子嗡嗡的。
你瘋了嗎!後面養母衝過來抱住養父的手臂,咬緊牙關緊緊的鎖住養父想要再次揮起的拳頭。
養父像是發了瘋似的使勁掙扎,手上被禁錮了便用腳使勁的往前踹,像是野獸一樣。養母沒捆幾秒便被強大的力量懸殊給掙脫開來,她趕緊撲上前把蔣語柔保護在自己懷裡,嘴裡唸叨着,不要怕不要怕。
媽的瘋婆娘!拿着老子的錢去喂一個狗雜種還不夠,還他媽去上課!上課!我他媽叫你上課!老子就覺得家裡有賊,遲早要把老子給賠死!生又生不出來!兩個賠錢貨!搞藝術?我呸!沒有男人你們連門檻都摸不着!
養父的話像是針一樣的刺入蔣語柔的耳膜,養母抱着自己的手顫抖極了。即便是通過了一個身體的厚度,蔣語柔也能感受到內臟的顫抖。
鄰居聽到這邊傳來了聲響,兩個殺豬的男人便趕緊把養父給拉開來。院裡一時間真是雞飛狗跳。
那幾個小孩子站在一邊,有些好奇的往蔣語柔這邊看,卻因爲害怕那個發瘋的男人躲在院裡的一角。
不知是誰報了警,警察把養父帶走的時候,他好像酒清醒了不少,痛哭流涕的說他錯了他錯了。
蔣語柔攙扶着自己的養母,進行了簡單的醫護後也一起去了派出所。
養父長得很老實,警察問情況的時候也是說的一直認錯,是他腦子糊塗了,是他喝醉了酒纔有點上頭。
他隨後又供出了他所謂的真相。因爲突然席捲的金融風暴,他丟了工作,拿着自己大半輩子悄悄咪咪投資得股票虧得一分不剩,回家發現自己得妻子還偷自己得錢拿出去揮霍,加上酒精得刺激才差點幹了傻事。態度誠懇得很。
養母使勁得搖頭否認,那是她自己得錢,是她自己辛苦賺的。
蔣語柔也在一直否認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警察見雙方的說辭都僵持不下,有些爲難,想不了了之。畢竟是別人的家事,管太多難免不好看,便簡單的批評了兩句,說什麼夫妻之間有什麼事就要商量着來,便就放人了。
回到家的養父還沒說一句話,就先把養母身上和她所有的物品都翻了一遍。
他此時哪裡還有在警局誠懇認錯的影子,只是貪婪的說了一聲,怎麼,還藏私房錢啊?沒門兒。在這個家裡,只有老子才說了算。
他仔細的數着自己搜出來的那幾張一百塊,繼續吩咐:趕緊把那什麼班兒給老子退了,讓他把錢一分不少的給老子退回來!呵,還想瞞着老子學唱戲啊?你配嗎?
養母繼續硬着,錢是不可能退回來的!這些錢你要用就拿去,但語柔的班兒她得繼續上!
蔣語柔流下了兩行熱淚。她緊緊得抱住了這位勇敢的女神。
至此之後,家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隨時隨地都是一場硬仗。
養父從那天開始,也嘗試了兩次找工作,但都無疾而終。後來他索性也不找了,天天在家裡喝酒。喝多了便開始痛哭,若是有人打擾他或是說他兩句不對,他便又開始發瘋。
家裡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
蔣語柔再也沒有去上過那個培訓班,還偷偷的瞞着養母去找老師跪着要回了那一筆學費,好來補貼家用。
那年的蔣語柔剛滿十四歲,不僅是她讀書的費用要比之前昂貴得多,家裡還攤上一個時不時發瘋得酒鬼。
一家人的重擔都落在養母的身上。
蔣語柔多次主動說不讀書了想幫家裡分擔,被養母一口拒絕。蔣語柔也多次疑問,爲什麼你還不放棄他呢。
養母告訴她,她覺得他還愛她。不然怎麼會叫着自己的名字喝着酒痛哭呢?不然曾經又怎麼不嫌棄她沒有生育能力和她在一起呢?不過是暫時迷了方向,總會再度變成以前她心上人的模樣。
蔣語柔是不信的。但是她也不忍心再去打破自己保護神的幻想。
她很感謝,很愛自己的養母,她也只有這樣默默承受着。
她以爲他們慢慢的熬認真的過,這樣的日子就會一天一天好起來。
但所有的事情都在那個冬季,那個大年三十的下午,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