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程博衍坐在診室裡,窗外的天陰得很厲害,風吹得樹葉樹枝全都彎着腰,跟進了日料店似的,估計是要有暴雨。

今天心情不太好,上午被家屬罵了一頓,下午又被罵一頓。

一個十來歲的男生扭了腳,走得挺利索但一直喊疼,程博衍給檢查了,又拍了片子,沒有傷到骨頭。男生他媽媽很心疼,非說是傷到了骨頭,程博衍拿着片子給她看着解釋了半天,又建議如果疼得厲害走不了路就做個核磁檢查一下韌帶。

“行了行了行了,別給我說這些專業名詞,聽不明白!”這媽媽扶着男生走出診室,一臉不滿地半喊着說,“我去掛個主任的號!年輕大夫不想着好好看病就想着讓病人花錢!”

程博衍笑了笑沒說話。

下班的時候剛想着打個電話問問項西吃沒吃飯,又來了個腓骨骨折病人要拆外固定支架,這是說好上午來的病人,結果耽誤了這個時間纔過來。

拆支架很簡單,順利的話十來二十分鐘就能弄完,但這病人緊張地抓着程博衍胳膊不撒手:“不進手術室啊?”

“這個不用手術,螺絲擰下來就能拿掉了。”程博衍說,這人腿傷了,但手挺有勁,抓得他胳膊有點兒酸。

“擰啊?”這人頓時喊了一聲,“那打麻藥嗎?”

“不用。”程博衍笑笑,“不怎麼疼,十歲小姑娘都是直接取呢。”

“不行,大夫我要打麻藥,我怕疼,”這人抓着他很誠懇,“我真的超級怕疼,不打麻藥我怕一疼了我會亂動,會踹你,會咬人……”

程博衍讓他一連串喊得沒辦法,只得讓他做了局麻,拆個支架用了老半天。

換完衣服走出診室時,程博衍往外看了看,天已經黑透了,正關門的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幾秒鐘之後炸雷響起。

“哎喲!”身後一個小護士嚇得蹦了蹦,“程大夫下班啦?”

“嗯,”程博衍笑着說,“跳得挺高。”

“校運會跳高第二名呢。”小護士笑着說了一句,小跑着走開了。

隔壁診室劉大夫今天也走得晚,一邊關門一邊跟媳婦兒打着電話:“就蒸包子吧,挺久沒吃了……”

“我也要,讓嫂子多蒸幾個,”程博衍湊過去說,“明天給我帶點兒。”

“多蒸點兒,我明天給小程帶,”劉大夫笑着衝着電話裡說,“單身漢每天雜豆粥充飢呢。”

程博衍笑着順着走廊往住院部走過去。

病房裡的人都吃過飯了,項西也吃完了,程博衍走進病房的時候,項西正端坐在牀上,仰着臉盯着電視看,隔壁牀剛手術完的病人正哼哼着,家屬在一邊輕聲安慰着。

想想當初項西胳膊腿兒帶脖子都上着支具時的樣子,跟這人一比,簡直英勇堅強……也許覺得哼哼也沒人安慰吧。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程博衍看了看電視,正在播本市新聞,“等天氣預報呢?”

“幹嘛等天氣預報啊?”項西聽到他聲音才轉過了頭來,笑着說。

“誰知道呢,”程博衍看到自己的飯盒放在牀頭櫃上,已經洗乾淨了,“我奶奶,雷打不動每天要看天氣預報,必須中央一的,省臺市臺的不頂飽。”

“爲什麼啊?手機上不有麼,告訴老太太什麼天兒不就行了?”項西有點兒不理解。

“必須電視上的,中央一新聞聯播完了之後的那段,別的都不行,”程博衍想想就樂了,“看完了她好決定明天老寒腿兒要不要疼。”

項西跟着他笑了一會兒,枕着胳膊眼睛又回到了電視上。

程博衍轉過頭,新聞還在播着,也沒什麼驚人的內容,項西在他那兒的時候看電視從來都不看新聞,這會兒卻盯着新聞連話都不多說了。

“怎麼了?”他問了一句,“你……”

“我認字兒呢,”項西笑笑,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了電視屏幕上,“新聞下面都有字兒,我看看能認出多少來。”

“……真努力,陪爸爸逛超市看完了?”程博衍坐到牀邊,上班的時候他不好坐着,現在實在有點兒累,又換了便服,就隨便一些了,不過護士進來的時候他還是站了起來。

“沒帶來呢,就拿了筆和本子過來,”項西揉揉鼻子,新聞播完了,開始天氣預報,他的視線終於離開了電視,“我多久能出院啊?”

“一般是一週,你要是恢復得好,四五天也差不多了,”程博衍笑着說,“怎麼,才一天就住煩了啊?”

“有點兒無聊,”項西抓抓頭,“以前住院是傷得重,現在就覺得自己好胳膊好腿兒的在這兒發愣呢。”

程博衍笑了笑沒說話,項西有點兒不對勁。

具體是哪兒不對勁說不上來,心神不寧,似乎有些不安,但新聞裡有什麼能讓他這樣的,又實在看不出來。

“你還沒吃飯吧?”項西問他。

“沒呢,我一會兒去對面超市……”程博衍說,話還沒說完,窗外又劈過一道閃電,雷聲再次響起的同時,暴雨砸了下來,瞬間電閃雷鳴跟世界末日要來了似的,他愣了愣,“我回家隨便吃點兒吧。”

“哎……”隔壁牀一直躺着哼哼的人嘆了口氣,終於說出了一句整話,“有人要渡劫了啊……”

屋裡的人都愣了,然後一塊兒全笑了起來。

“你還回得去麼?”項西笑着說,“跑到停車場都得淋透了吧,然後回家用消毒液洗個澡。”

程博衍嘖了一聲:“我那天手術之前應該給你拍張照片留着打擊報復。”

“靠!”項西拍了一下牀,想想又笑了起來,“其實還真應該拍張紀念的……我是說穿着衣服的時候。”

程博衍笑着拿過他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退後了兩步,給他拍了一張。

“我看看我看看,”項西馬上伸手,“帥麼?”

“帥,”程博衍把手機給他,“不帥再拍唄,拍帥了爲止。”

項西低頭看了看,照片上自己坐在牀上正對着鏡頭傻樂呢,他嘿嘿笑了兩聲:“挺好的,比……”

比方寅拍的好。

他差點兒脫口而出這句話,趕緊咬住,然後說了一句:“比我從鏡子裡看要帥。”

程博衍看着他,他猜到了項西那一個小小的停頓之前是想說什麼,還想着要是項西說漏了嘴,就順着話跟他聊聊,但項西瞎話補漏技能等級還挺高,不動聲色地就把話縫好了。

跟項西又聊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他看了看窗外:“我得回去了。”

“雨小點兒了沒,”項西也看了看窗外,“還這樣啊……”

“沒事兒,幾步路跑過去就行,”程博衍按按肚子,“我餓得不行了。”

“你明天在住院部嗎?”項西問。

“明天還是門診,”程博衍笑笑,“不過晚上我值班在這邊兒待着。”

“太好了,”項西笑得挺開心的,小聲說,“有空過來聊天兒,給我數數,昨天那麼數還挺有用的,一會兒就睡着了。”

“行。”程博衍點頭。

項西心裡有些發慌,卻又不清楚具體是爲什麼發慌。

爲饅頭,還是爲有可能被二盤找到的饅頭,或者是爲自己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跟饅頭重疊的人生。

他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跟饅頭的關係有多好,但這些年跟饅頭在一起的時間卻實打實的比任何人都多。

饅頭狡猾,能裝,嘴裡跑火車就快跑出高鐵了,不過饅頭對他一直很夠意思,當他是哥們兒,雖然他不承認。

現在饅頭下落不明,他待在醫院裡愣着。

二盤從來不看電視,但平叔看,而且平叔愛看新聞,從中央臺看到市臺,還愛看各種法制節目,項西一直覺得這大概是他獲得混混經驗的一種方式。

他能認出饅頭來,平叔能不能?

心裡琢磨着這些事兒,睡覺就困難了。

程博衍有空會過來看他,晚上值班也會在沒事兒的時候過來跟他聊一小會兒,本來很愉快的事,卻開始讓他有些糾結,一面期待程博衍過來,一面又怕程博衍會看出他有心事。

聽着程博衍輕言細語跟他說話時的聲音,他很享受,閉着眼睛的時候會有種羽毛從臉上掃過的舒適感覺,但又害怕有一天這種舒適會消失。

這幾天,項西都會盯着新聞,雖然他知道就一個假酒黑窩點被打掉,又是規模那麼小的一個袖珍窩點,新聞根本不可能還有什麼後續,但他還是有些不死心地想在新聞裡找到饅頭的身影。

到出院的時候,他都快對市裡大大小小的事情瞭如指掌了,連市長副市長還有各種領導的名字都記清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如此關心這個城市的各項現代化進程……

“再休息兩天,”程博衍站在醫院大門□□待他,“我跟宋一說的是下週一纔回去上班,你最近活動不要太劇烈,知道嗎?”

“嗯!”項西胳膊叉腰扭了扭,“窩了一星期感覺不光骨頭,連皮都緊了。”

“我給你鬆鬆?”程博衍說,輕輕捏了捏手指,咔地響了一聲。

“哎喲!我自己鬆!”項西飛快地做了幾個擡腿掄胳膊的動作,“好了,活動開了,現在鬆得跟要散架了似的就靠皮兒兜着呢要不立馬灑一地。”

“有病,回去吧,”程博衍笑着說,“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好。”項西點了點頭,往醫院外面走了兩步又停下了,他突然有點兒不願意出院,住院的時候雖然覺得煩,但天天能見着程博衍,這下出了院,就該開始上班下班回狗窩貓着認字兒的日子了……

“怎麼了?”程博衍還站在他身後。

“我請你吃飯吧?”項西回過頭,程博衍穿着白大褂站在陽光裡,輪廓分明卻又因爲微笑而顯得柔和的臉讓他眯縫了一下眼睛,“算是答謝,正式的飯,不是去你家打砸搶的那種。”

程博衍樂了:“行啊,什麼時候?”

“看你啊,我回去上班之前唄,你哪天下班早的就叫我。”項西笑着說。

“那你等我電話吧,”程博衍指了指他,“準備好錢。”

“沒問題!”項西打了個響指。

回到那間小破屋子的時候,快到午飯時間,隔壁小兩口又在煮麪條了,女生看到項西笑了笑:“哎你回來了啊?”

“嗯。”項西笑笑。

“好幾天沒見着你啊,出去旅行了?”女生問。

“……是啊,”項西晃了晃手裡的揹包,“也沒去遠地兒,就附近露了幾天營。”

“那天晚上暴雨淋着沒啊?”男生從屋裡出來,扔給他一支菸,上回因爲樓下死人的事兒,項西跟他聊過幾次,知道他叫劉遠平。

“那兩天住的旅店,然後才露的營,”項西嘖嘖兩聲,一點兒嗑巴不帶打的就編了下去,“地都溼的,防潮墊都擋不住,沒勁。”

“那是沒玩痛快,哎,你要喜歡戶外,下回我們同學出去騎行要過夜,你一塊兒來唄?”劉遠平感覺找着了同好,立刻提議。

“行,不過得看時間,我上班呢。”項西笑笑,又跟他聊了幾句纔回了屋。

屋裡一星期沒住人,桌上落了一層灰,項西用手把灰抹了抹,看着乾淨了,牀上估計也是灰,但他懶得弄了,洗了個澡換了身程博衍給他的衣服往牀上一撲。

這場面要讓程博衍看見,估計得發瘋。

項西在牀上趴了快半小時才又爬了起來,肚子有點兒餓,他準備下樓吃點兒東西,順便再……出趟門。

他救不了饅頭,也想不出能怎麼搭救饅頭,但他想知道饅頭這段時間碰上了什麼事,現在又怎麼樣了。

他算過時間,從新聞播出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黑窩點沒了,老闆被抓了,這個新聞如果就那麼巧讓平叔看着了,又那麼巧地被平叔認出來了再告訴二盤……

那二盤早應該去過了,現在他過去,不會碰上二盤或者二盤的人,因爲現在纔過去,饅頭也早沒影兒了。

那自己爲什麼還要去看看?

是啊爲什麼?

項西說不清,就想去看看,想看看饅頭到底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幹活,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

新聞裡沒提具體地址,只說了是在臨江的某條街,不過本地人都知道是哪兒,那裡何止一個黑窩點,那兒全是各種無證經營的小作坊。

項西坐着公車轉了三趟車纔到了地方。

雖說是小作坊聚集地,但比趙家窯要好得多,起碼看着沒有讓人想繞着走的衝動。

項西撕掉臉上的創可貼,低着頭在街上慢慢走着,看到有小衚衕就拐進去找找,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找到了那家已經被查封關板兒了的假酒作坊。

不算太老舊的一個小院兒,旁邊挨着一家明顯同樣類型的食品作坊,這家雖然沒被查,但也受了驚,一塊兒關了門。

項西沒有走近,點了根菸叼着,蹲在路邊隔着半條街看着假酒作坊的門臉兒,饅頭怎麼找着的這份工作,幹了多久,每天都乾點兒什麼……

他腦子裡很多疑問,與其說是想要知道饅頭的生活,不如說是在想像自己如果沒有程博衍將會面對的東西。

從作坊旁邊的窄小通道里開出來一輛摩托車,車上掛着倆頭盔,一看就知道是個摩的。

這摩的開過街,停在了他旁邊的一棵樹底下。

項西在心裡嘖了一聲,這挺好,出門兒就等上了,要是沒拉着人,還能回家上廁所……

摩的司機拿出煙叼着,在身上摸了好幾遍之後,往項西身邊走了過來,項西把手伸進了放在腳跟前兒的包裡,裡面有一把水果刀。

“小兄弟,”摩的司機叫了他一聲,“借個火。”

項西看了他一眼,把手裡的打火機遞給了他,他接過去點了煙又回到了那棵樹底下,躺在了摩托車上。

項西松了口氣。

“等人啊?還是要去哪兒?”摩的抽着煙問,“要叫個車嗎?”

“等人,”項西說,“大哥您就住這兒吧?”

“嗯。”摩的往假酒作坊那邊擡了擡下巴。

“就那兒啊?”項西裝着也往那邊看了看,“哎,大哥,那塊兒是不是前幾天新聞……”

“就是啊!”摩的一下來了精神,“就關門的那家,我在樓上看着呢,警察,工商,還有電視臺的記者,來不少人呢。”

“啊!說是老闆被抓了?”項西往他那邊湊了湊。

“抓了,現在還拘着呢,老婆孩子都回老家了,”摩的嘖了一聲,“不知道被誰舉報的。”

“那個工人也一塊兒拘了?”項西問。

“工人?哪個工……哦那個瘸小子啊?”摩的抽了口煙,“問完話就放了,沒抓,就一個幹活兒的誰抓他啊,還回來拿了東西才走的呢。”

“喲,那挺鬱悶的吧,一個瘸子找個幹活的地兒不易啊。”項西嘖嘖兩聲。

“鬱悶?那不能,我看不定多開心呢,”摩的坐了起來,一臉不好說的表情,“成天捱打,打得狠着呢,嗷一嗓子我在樓上都聽得見,也不知道爲什麼不跑……大概瘸了也跑不掉吧……”

摩的司機沒跟他聊太久,有人叫車,他拉着人走了。

項西在原地又蹲了一會兒,今天太陽很好,曬在背上發燙,但他覺得怎麼都不暖和,腦門兒上都曬出汗了,還是不暖和。

站起來往公車站走的時候,方寅的電話打了過來。

“別煩我。”項西接起電話。

“你出院了吧?”方寅問他。

“說了別煩我!”項西提高聲音吼着。

“那我給你發短信吧。”方寅說。

“發你媽個蛋的短信啊!”項西把電話給掛掉了。

上了公車坐下之後,方寅的短信還是發了過來,項西本來不想看,但想想那一天五十塊錢,他還是掏出了手機看了一眼。

現在字兒也能認出不少了,方寅這短信上的字都好認,他看懂了。

有空去看看那些照片,最好就這兩天,告訴我你的想法。

這條短信簡直莫名其妙,項西不想看,也沒興趣看,於是把電話給方寅打了過去:“幹嘛啊?”

“我覺得應該讓你看看,照片沒有全放出來,挑了一小部分放在博客上了,地址我名片上有,”方寅說,“你一定要看一下。”

項西很煩躁:“我沒地兒看!”

“要不你到我這兒來?”方寅說,“真的很重要,小展,我希望你看一下,然後告訴我你的想法,這影響到我接下去的工作。”

項西掛掉電話,換車回到住的地方後,他猶豫了一下,去了旁邊一個網吧。

這網吧他之前沒來過,挺不怎麼樣的,跟以前他和饅頭常去的那家挺像,特別是進去之後的煙味兒和時不時爆發出來的叫喊聲一下把他拉回了過去的日子裡。

“要刷身份證。”網吧服務員看着他。

“沒有,”項西皺着眉,“給我開個臨時卡。”

“這幾天不能開臨時卡,有人查呢。”服務員說。

“靠,”項西非常不爽,“你們這破網吧還有人查?”

“破網吧也是備案過有手續的,一樣都得查。”服務員說完就低頭玩手機不再理他。

“去你媽的。”項西轉身走出了網吧。

站在網吧門口,項西不知道該去哪兒了。

照片他本來不想看,他對方寅做的事沒興趣,更不想看到自己在方寅鏡頭裡那種並不美好的樣子。

但現在卻又突然有點兒想看了。

就像他蹲在街邊,看着饅頭待過的地方,聽着一個陌生人說他如何被打。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在別人眼裡的自己是什麼樣,跟自己眼裡的饅頭,一樣嗎?

程博衍回到家的時候,項西已經在門口等着他了。

“吃了沒?”程博衍問他。

“吃了,”項西回答,“我來……不影響你吧?”

“太假了,”程博衍笑笑,掏鑰匙開了門,“你頭回來麼?”

“我意思是……”項西跟着他進了屋,有些不好意思,“我用你電腦,還不讓你看……”

“我看書,你玩你的唄。”程博衍說。

程博衍進屋就去洗澡了,項西站在客廳裡,猶豫了一下,他把褲子脫了,掛到了衣櫃裡,然後穿着褲衩坐在了電腦前。

方寅名片上的博客地址並沒有多長,但敲上去的時候簡直要了項西的命了,好在敲到一半的時候,電腦自動把後半段給補齊了。

“挺智能啊。”項西松了口氣。

頁面打開的一瞬間,項西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雖然有點兒陌生,不過衣服他認識,程博衍給他買的那件外套,被方寅嫌棄過太新了的那件。

程博衍洗澡用的時間比平時長,項西給他打電話說想用用他電腦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項西是想幹什麼。

方寅並不是一個只專注於自己“夢想”的人,他說的話,方寅說會考慮,看來也的確是考慮了。

他站在浴室裡,衝着水,估計着時間,想給項西留出足夠的看照片和看明白那些字的時間。

估計着差不多該看完了,他才換了衣服走出了浴室。

項西還坐在電腦前,面對着浴室這邊,但程博衍走出來的時候他跟睡着了似的似乎沒看見,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

程博衍往他那邊走了兩步停下了,項西眼圈和鼻尖都有些發紅,臉上還有沒擦乾淨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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