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卡捷琳娜堡的這場改革浪潮中，最慌的要屬馬爾佐夫。
他每天心裡都有點慌，自己不就是人手不夠了，聽了納斯爾丁的建議請玻璃製品廠的一些工人過來幫忙嘛，怎麼好像變得做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甚至有傳言說自己要買下玻璃製品廠一樣。
豐收與鍛造之神在上，馬爾佐夫敢發誓，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現在，就連杜哈尼諾也一大早跑到他辦公室說：“老弟啊，麻煩您最後幫個忙，以後你要買我們廠我幫你。”
杜哈尼諾的判決書基本上是定下來了，在國資委之前有關部門就去查了工廠的賬，他也只是蠢不是壞，所以就等風波落幕了到新組建的環衛局當個小隊長。
從猹辦出來的新局長告訴他，現在環衛局白紙一張好作畫，又正值城鄉清潔工程，好好做還是有希望的。
馬爾佐夫只能說道：“老哥啊，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吧，能幫的我一定幫你。”
杜哈尼諾紅着臉說道：“這兩年你從我們這裡加價買材料拉了我一把，心裡有怨氣的話你儘管罵我吧。”
“這次……我……求你再買多點怎麼樣，我和那邊說好了，這次我可以一次買一大批，價格比以前低一點，我想湊點錢把以前借的都還一些。”
他說完之後低下頭來，這話說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實際上就是拿馬爾佐夫的錢來還自己的債。
其實他這樣做主要是自保，最近又有風聲說是否資不抵債是一條紅線，越線的要負刑事責任，所以必須在資產清點前儘可能的還債。
馬爾佐夫也是無語了，現在工業口裡誰不知道全市工廠裡“玻璃廠稅”交得最多就是自己。
他想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就當是交保護費了。
“沒問題。”馬爾佐夫說道，“要不這樣，你們幫我把材料做初步處理了運過來，我按市場價付加工費和運費。”
千恩萬謝的杜哈尼諾離開了，馬上回去組織。
馬爾佐夫剛安排下去，兩位他意想不到的客人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納斯爾丁！”馬爾佐夫就像是陷入困境的主角見到了外掛老爺爺一樣高興，“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今天納斯爾丁依舊一副戴着兜帽看不見臉的模樣，而且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身邊還有一位戴着鴨舌帽，一臉大鬍子的人。
納斯爾丁介紹道：“這位是尼古丁教授，他是研究陶瓷和玻璃的，聽說了你們廠後想來看看有沒有能合作的地方。”
馬爾佐夫立即過去和尼古丁教授握手，熱情地說道：“歡迎教授來我們玻璃廠指導工作，我們廠能發展到現在和教授們的指導是分不開的。”
廠子能開這麼大，馬爾佐夫不是沒點後臺，這麼多年來他和深淵城的很多教授學者形成了合作關係，自己的工廠在新技術下發展，教授學者們一方面能有新成果，另一方面各種成果合法地轉化爲利益。
別看這些老頭子只是在學院裡教書，誰知道他們的哪個學生是身居高位啊。
馬爾佐夫也懂事，不到存亡關頭不會勞煩他們。
尼古丁教授笑呵呵地和他客套一下兩句，然後一起到辦公室裡喝茶。
剛一坐下，納斯爾丁就問馬爾佐夫：“聽說你要買那個玻璃製品廠？”
馬爾佐夫一愣，馬上回答道：“這事我沒想過。”
納斯爾丁又說道：“那你現在想一想。”
馬爾佐夫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這師兄從深淵城一過來就說這事，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這位尼古丁教授也不是真的教授，可能是上邊下來暗訪的官員。
他心裡有底了，想了一下就說道：“買下玻璃製品廠有利有弊，好處是我可以獲得一個跨越式擴大生產的機會。”
“壞處是他們的核心設備已經跟嚴重落後於技術發展，我還需要掏錢買新設備。”
“當然了，師兄你們的設備那麼貴，如果能給我打一折這就不是壞處了。”
納斯爾丁沒好氣地說道：“我給你打骨折！”
馬爾佐夫笑了笑，吐槽英特爾公司出售的設備貴得要死一事應該被那位疑似暗訪官員的尼古丁教授聽到了，然後繼續說道：“除了設備還有人，玻璃製品廠裡面的很多工人技術都不怎麼樣，有些三十多歲的技術連我們廠剛培養出來的年輕人都不如，這些人我是不會養的。”
“還有啊，他們那裡的管理人員太多了，很多都是一壺茶一支菸一張報紙看一天就下班了，工資照樣拿，工作能力也就勝任保潔員了。”
“如果我要買他們廠，不會這些人也要我接收吧？”
“還有他們可是欠了不少錢的，工業口裡都說我們市有一項前所未有的‘玻璃廠’稅，這些錢不會是讓我們還吧？”
納斯爾丁聽了之後問道：“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馬爾佐夫兩手一攤，回答道：“最大的問題，我不知道這廠要賣多少錢啊，如果太貴了對我們廠的資金鍊造成破壞，那就是自不量力撐死了。”
納斯爾丁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啊，走吧，帶我們去看看你們廠怎麼樣。”
到了中午，把兩位在食堂裡吃了午飯的客人送走之後，馬爾佐夫的心裡更加慌了。
不用想了，那位尼古丁教授肯定是深淵城裡來暗訪的高官，他一路下來只問了幾個淺顯的技術問題，問得最多的是那些降低成本、提高產量、利潤率多少、工人工資怎麼樣、有沒有獎金、犯錯了要怎麼處罰的問題。
他這邊心裡七上八下的，那邊納斯爾丁開着輛小車載着在葉卡捷琳娜堡裡轉了半天，買了些土特產，還看到不少人在從各種小巷子裡清理垃圾出來，還有很多學生模樣的人遍佈城裡架着水準儀測量高程。
踏着晚飯的飯點，小車駛入了郊區那裡有好幾道封鎖線的阿爾漢格爾斯克坦克工廠。
這裡常年有軍隊駐守，所以今天守軍多一點就沒人注意到。
吃晚飯的時候，尼古拉二世問納斯爾丁：“我今天沒露餡吧？”
納斯爾丁如實回答：“他應該猜出了您是來暗訪的官員，因爲您的問題和搞技術的學者不一樣，不過應該不知道您就是魔王。”
魔王笑了笑，這在意料之中，如果馬爾佐夫沒這本事就不會發展到把玻璃製品廠給逼死了。
他對納斯爾丁說道：“這兩天你多去和馬爾佐夫談談，堅定他買下玻璃製品廠的信心。”
第二天上午，玻璃製品廠大門前出現了一位留着山羊鬍子的中年人，他把工作證遞給打瞌睡的門衛，說道：“我是旁邊州石英礦的銷售科科長尼古立，請問你們廠長在嗎？”
門衛只是隨便翻看了一下工作證，打開了小門，指了指工廠裡面有氣無力地說道：“廠長在準備車間，那邊有地圖，路上有路標，你自己過去吧。”
這時有一輛滿載的大貨車要使出大門，等門衛開大門回來後尼古立說道：“你們這裡的生意還可以吧。”
門衛沒好氣地說道：“噁心誰呢，唉，好好一個廠子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只能吃點人家牙縫裡的。”
尼古立給門衛遞了一根菸，朝着工廠裡面走去。
他按着大門邊上已經被雨水淋得有些褪色的地圖上最短的路線走，大門對面是個噴泉池子，現在裡面養了不少魚，有個大嬸正在灑飼料之類的。
這座工廠歷史悠久，路邊不乏兩三百年的大樹，在鳥兒的歌聲中，樹下的綠化帶裡種滿了各種水靈靈的蔬菜，原來是小花園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玉米園。
這路沒走幾步就沒法走了，有人用柵欄把廠房之間的路攔成一格一格的，裡面養了不少雞。
尼古立只能繞着走，結果繞到了一個像是倉庫的地方，門窗封得挺嚴實，有位姑娘提着一籃子蘑菇從裡面出來。
他發揮出年輕時的搭訕功夫，從問路開始，再讓姑娘把自己送到準備車間，一路上套出了廠裡的不少情況，如果再進一步今晚就能帶姑娘去吃飯了。
路上還看到有人抓小偷，有個小夥子從別人在路上養雞的格子裡偷了一隻雞出來，結果被發現了。
準備車間是這座田園牧歌的工廠中唯一還剩下工業氣息的地方。
這個車間的任務是將採購回來的原材料挑選、清洗、乾燥、破碎成粉後稱量混合，然後送到熔鍊車間。
現在工人們正把原材料加工到破碎成粉這一步，然後裝袋裝車送到馬爾佐夫玻璃廠。
杜哈尼諾就坐在這裡盯着，免得工人把不合格品送出去。
尼古立看了一眼，心中搖了搖頭，同樣的工序人數比馬爾佐夫那邊多了一倍，效率也低很多。
看來馬爾佐夫昨天還是保守了，要把這裡升級，恐怕所有設備和工藝都要換新的。
杜哈尼諾一直都在採購原材料賣給馬爾佐夫，所以對尼古立的到來並不感到奇怪。
只是他前天剛和本地的石英礦談了一筆大的單子，就婉拒了尼古立，不過答應幫他把樣品推薦給馬爾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