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鄉野女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煙蘿沒空和他們爭辯,立刻亮出了知州府的令牌,兩個守兵各自閃開,道:“原來是知州大人府上的,請進去吧,將軍就在裡面。”
“奴婢煙蘿見過將軍。”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你是呈安府上的?”
“是,夫人特命奴婢來請將軍過去,大人他——今日早晨歿了。”說完,煙蘿早已落下淚來,哭個不停。
林呈平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遇事處變不驚,可突然傳來的噩耗還是讓他呆愣了許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纔回過神來,手控制不住的抖,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是不是有人存心要害他,是不是?”
“夫人已在府中徹查,又請大夫去看,都沒有結果,府中之人皆忠心不二,哪裡會有人要害大人呢?”
現在追究這些還有什麼用?林呈平終於清醒過來:“備馬,去知州府!”
葬禮過後,林呈平與昭寧商議,終於決定起兵造反,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宮中也即將發生大變了。
“朕用盡手段,林呈平還是反了,且聲勢如此浩大,衆卿以爲該當如何?”
趙普跪奏道:“臣不才,臣以爲徐鉉身上已再難做文章,如今叛軍是打着皇后娘娘的旗號才得以更加壯大,可見皇后娘娘在南唐百姓心中地位之高,聲望之大,爲今之計,只能動皇后娘娘了,只有這樣才能狠挫叛軍銳氣。”
沈倫一向敬重皇后,聽見趙普此言不由得心中不悅,道:“皇后娘娘與此事並無半點牽連,這你都知道,況且娘娘爲人公允賢明、令人敬重,當日在徐鉉面前你力護皇后娘娘,今日怎麼反倒說起皇后的不是來?”
“當日是爲了保全陛下天威,維護皇室名聲,如今叛軍打着‘文軒公主’的旗號到處收納南唐舊部,威脅陛下統治。若想保我大宋江山,就必須要廢掉皇后!”
這番話不輕不重,卻正中光義下懷。一邊是心愛的女人,一邊是江山,自己本就猶豫不決,可萬一真的威脅到自己的統治,自己豈不是江山美人兩空?思前想後,光義還是決定採納趙普的建議,爲保萬全。
光義在御座上仍然猶疑了許久,畢竟紹兒沒有過錯,要廢掉她自己也於心不忍,可若不如此,要降服叛軍只怕還要大費一番周章。他終是嘆了口氣,道:“來人,擬旨,廢后!”
“皇后李氏,意圖參與徐鉉謀反一案,妄想匡復李唐皇室,罪本當誅,但朕念及舊情功勞,免其死罪,即廢黜皇后,幽禁於儀寧宮。”
一紙詔書唸完,跪在地上的唐紹險些支撐不住,只覺雙膝冰涼刺骨,心更是如墜冰窟,趙光義,你究竟是何等無情無義,狠心到要這樣對我?
趙林依舊恭敬十足的禮數,躬身奉上聖旨:“娘娘,該領旨謝恩了。”
領旨?謝恩?唐紹只覺得可笑之極,他廢了我,我爲什麼還要謝他?唐紹一直跪了許久才搖晃着站起來,她拼命壓抑着馬上就要流出來的眼淚,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接過聖旨,當即撕了個粉碎,這可嚇壞了裡裡外外的人們,瞬間又跪倒一片。
撕了詔書,唐紹方纔冷笑出聲:“回去告訴你們陛下,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清楚得很,若是想利用我震懾叛軍,恭喜他,目的達到了。可我文軒不是他隨手把玩的物件,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既然我以後再不能出儀寧宮,那麼就勞煩陛下以後也別再踏進我儀寧宮半步!”
趙林嚇得不敢再說些什麼,只得回宮覆命去了。皇后的話字字大不敬,他正猶豫着要不要如實稟告時,卻已經進了萬歲殿,沒有退路了。
“皇后可有說了什麼嗎?”
趙林撲通跪下叩頭道:“皇后娘娘言辭激烈,處處都透着大不敬,奴才不敢稟告陛下。”
“朕饒你不死,說!”
“是,皇后娘娘——撕了聖旨。”
跪在殿下的趙林緊張的要命,忍不住渾身發抖,坐在龍椅上的光義卻是一臉平靜,反而苦笑道:“還真是她的性子,她沒有說別的嗎?”
趙林一五一十的將唐紹的話告訴了光義,光義聽完臉上連苦笑也沒有了,就算當年他殺了李煜,紹兒也未曾說過一句狠話,可如今卻——她這是要與他死生不復相見嗎?是要恩斷義絕嗎?光義再也笑不出來了,一紙詔書,傷透了她的心,也斷送了他和她十幾年來的情。
“傳朕旨意,襄王元侃,助朕理政有功,即晉爲壽王,賜住乾元殿,長安公主賜住千金殿。”
趙林欲轉身去傳旨,又被光義叫住:“另外,曉諭六宮,皇后雖名義上被廢,可還是我大宋唯一的皇后,上下尊卑,希望她們能明白。”
“是。”
唐紹看着又一道諭旨,冷笑道:“廢了我還不算,如今連兒子女兒都要搶去了。茗衣,去叫元侃和清揚過來。”
“是。”
到了元侃和清揚殿中,先是兩個管事的姑姑出來,茗衣吩咐道:“趕快去給兩位殿下收拾東西,陛下各自賜了新住處,讓兩位殿下今晚就搬過去。”
“是,奴婢這就去。”
兩個管事姑姑剛離開,元侃和清揚就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元侃一臉的憤憤不平,道:“父皇不管娘了,連我們也不許留下嗎?”
“這是陛下的旨意,奴婢不敢妄自揣測,兩位殿下來得正好,娘娘正要奴婢來請兩位殿下過去呢,兩位殿下快些吧,莫要讓娘娘等急了。”茗衣心裡也難受,無論如何陛下也不用做得這麼絕,可如今這個樣子她一個宮女又能怎麼樣呢?
“娘……”
“你們來了,快坐下,茗衣,傳膳。”唐紹看見兩個孩子來了,這才露出一絲笑容,看着自己這兩個已經長大的孩子,唐紹欣慰之餘更多的卻是擔憂,如今自己被廢,地位一落千丈,很有可能性命不保,她只怕兩個孩子離開了儀寧宮後會被別人冷嘲熱諷,會被看不起,被欺負,倘若真到了那個地步該怎麼辦?
“娘,爲何我和清揚也要搬出去?”
“是啊,娘,爹爹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一切會突然變成這樣?”
唐紹並不想提及朝中之事,溫和的笑道:“娘如今保護不了你們了,待在儀寧宮只會對你們不利,況且,你們都長大了,按理也該自己住了,這是你們父皇的旨意,哪裡是娘能做得了主的。”
元侃道:“可孃的委屈又到哪裡去訴呢?”
“娘哪有什麼委屈,只因我是南唐文軒公主,今日被人利用也是活該,可你們終究是趙宋的後人,身上流着趙氏一脈的血,娘不想讓你們成爲不忠不義之人,今晚搬出去後就別再回來,儀寧宮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若得了空閒還是常去萬歲殿吧。”
“父皇這麼做也太過分了,娘是什麼人難道他不清楚嗎?”
“放肆!你們已然失去了孃的保護,還想逼的自己在這宮中再無立足之地嗎?元侃,他終究是你的父皇。”
元侃被唐紹的氣勢震住,頓時無話可說,清揚更是直流眼淚,唐紹給清揚擦乾眼淚,道:“別哭了,這件事遲早都會過去,你們不用替娘擔心,往後你們兩個在宮中千萬要謹言慎行,要學着保護自己,知道了嗎?”
唐紹看着滿桌子的菜,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於是又叮囑元侃和清揚:“用完了就趕緊過去吧,想必乾元殿和千金殿都已收拾妥當了,記住,日後無事就別來儀寧宮。”
元侃和清揚都忍不住落下淚來,筷子放在桌上一動也沒動,唐紹更是心酸的想要落淚,她再也受不了這讓人無法呼吸的氣氛,起身回寢間,剛走到門口,突然一陣頭暈讓她暈倒在地,元侃衝過去抱起唐紹:“娘,娘,快傳太醫……”
清揚坐在牀邊,緊張的看着太醫診脈,元侃負手立在一側,同樣擔心不已,太醫剛擡起手來,二人就異口同聲的問:“太醫,娘怎麼樣了?”
李太醫起身,道:“回王爺、公主的話,娘娘突然暈厥是一時傷心所致,何況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又有身孕,這一摔險些動了胎氣,脈象有些不穩,因此不宜再動怒。臣給娘娘開幾副安胎補氣的方子,只要每日服用。精心調理便無大礙。”
唐紹緩緩睜開眼,對着那一雙兒女道:“你們都走吧,茗衣,送他們出去,命下人好生照顧着。”
茗衣看了唐紹一眼,於心不忍,道:“是,奴婢明白。”
屋裡只剩了唐紹與李太醫二人,唐紹費了好大力氣才半坐起來,盯了李太醫許久纔開口問道:“你實話告訴我,我這身子究竟還能撐多久?”
李素聞言大驚,擡頭對上唐紹探尋的目光,似乎心裡已經有了定論一樣。他不敢說出實情,眼下娘娘的情況極差,又遭遇如此變故,加劇了病情的發展,若說出來更是火上澆油。
“娘娘母體孱弱,需精心調養方無大礙。”
唐紹微怒,道:“這樣的話本宮聽過成千上萬遍了,李素,我要聽實話!”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李素沉默良久,終於說話了:“娘娘體弱,一直以來咳疾不但沒有治癒的跡象反而更加嚴重,又曾勞累奔波,長年憂思鬱結於心,未曾好好調理,以致經脈不通,氣血不暢,身子大不如從前。生下六皇子後這種現象更加嚴重,眼下娘娘又有了身孕,只怕這個孩子再生下來會徹底拖垮娘娘的身子。”
“你只說還有多長時間?”
“即便再悉心調理,恐怕——也不過兩年了。”
兩年,倘若自己再生下這個孩子,豈不是連兩年都沒有了?元侃和清揚尚不能讓她放心,元佑還太小,這腹中的孩子自己又能看上幾眼?想到這裡,唐紹不禁流下淚來,老天爲何對她如此殘忍,爲何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再給她一個孩子?
“今日之事不能對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你退下吧。”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