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側殿的菡常在來問安了。”思榮輕輕附在歆嬪耳畔道。
歆嬪正在寫字的手一滯,皺了皺眉頭道:“她她倒還算有心,這個時節了還能想着來請安,也罷,畢竟我還佔着這一宮主位,就去見見罷。”擱了筆,也不換衣服,穿了翡翠色的碧羅裙,挽了個凌雲髻便出去了。
思榮怕是那莫菡又如前幾日來的那幾個一樣,是來說些諷刺之話的,於是攔道:“難道娘娘被欺負得還是不夠麼現在連個常在都感欺到娘娘頭上了,娘娘又何苦再出去呢”
歆嬪笑着回頭道:“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兵來將擋便是了,你擔個什麼心再者,我見那個菡常在不比其他人,你今日莫要給人家臉色看了。”
“我不能出宮,倒勞煩妹妹特特地過來看我,還真真過意不去。”歆嬪笑着攙起了行禮的莫菡,攜她一起入了座。
坐定之後,歆嬪的眼睛掃過莫菡一身,在看到緋紅的披帛時,目光微有一頓,但很快便掩了過去,只是今日莫菡有備而來,歆嬪這個小動作自然瞞不了她的眼。
二人閒閒說過幾句之後,歆嬪便覺莫菡有話要說,只不知她的來歷,她被貶之後終日頗有些無所事事,因此對莫菡添了幾分好奇,找了個由頭支開殿內下人,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想來今日菡常在來此是有話要說吧”
莫菡也不再遮掩,裝作無意的樣子。一路看文學網整了整那緋紅的披帛道:“前幾日裡,這儀瀛宮人來人往,倒也熱鬧地很,連往日裡那些個從不走動的都來了,風頭都蓋過了那頭去。”
歆嬪面色未變。淡淡道:“這在宮裡頭亦算是常事,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莫菡看一眼歆嬪的凌雲髻,那上頭簪了一個銀鍍金嵌珠寶鈿花,一個點翠海棠簪並幾個點翠珍珠蝴蝶頭花,清雅高貴,如此一看,莫菡心中便有底了,緩緩開口道:“聽聞娘娘與皇上識於微時。少時結伴,我等後入宮的與娘娘自是不可比,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後宮日漸充盈,不知娘娘有幾分把握可令得皇上回心轉意,重再踏入這儀瀛宮一步”
歆嬪沉默不語,只看着那緋紅地披帛出了神,猶記那時,初初見面那一天,楚澈看她着了石榴裙。頓時驚爲天人,彼時他不過一個年幼皇子,便執了她的手道:“若你長大以後嫁我,我定會尋遍世上紅裙。要你日日穿給我看,這紅色,只你一人配穿”
自古,正紅色便只有正妻可穿,雖然嫁與他時,名分不過太子昭訓,連個側妃都算不得,喜服亦只能是桃紅色的。但她並不在意,有那麼一句話便已足夠。。w。卻不知從此她離那抹正紅愈行愈遠
“這麼說來,莫非菡常在有了辦法只是若是菡常在真有法子的話,爲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不然,恐怕今日要請安問禮的是我而不是常在了。”歆嬪略擡了擡眼,口氣中已帶了微微的不甘之意。
莫菡終於完全的放下心來。只要能激得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不甘便好。她與歆嬪同居一宮,對她行事脾性亦是暗中留心。知道面前這女子自楚澈下令之後雖然是安靜待在宮內,但心中地不平恐怕是越燒越旺,若是不與那顧念語爭個魚死網破恐怕是不會罷休。
“不知娘娘是希望皇上能記得娘娘一輩子,永不忘懷呢還是不過一晌貪歡,過了即忘”充滿誘惑力的字句從莫菡那薄薄的紅脣中逸出來,好似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一步一步引得歆嬪不斷往下走。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歆嬪幽幽說出一句詩,“若是不能白首,自然是希望能在他心中永遠有一席之地,能夠永永遠遠地被他念着的。”
“若是我不僅能讓皇上記得娘娘一輩子,還能幫娘娘除了顧念語呢”魅惑的聲音再次響起。
“哦”歆嬪眼中閃過一絲懷疑,話一旦說得太慢,總是讓人心生疑竇的。:wap1 6
再次開口的時候,莫菡的手中已是滲出了細細的汗,雖然她地確可以給歆嬪想要的,但畢竟這事要付出的代價太大,縱然歆嬪的性子裡略帶了一絲偏激,但她卻依舊握不準能否利用這絲偏激與她對楚澈地愛來達到目的。
一席話絮絮說完之後,二人皆是沉默不語,莫菡心中忐忑非常,只是臉上卻不得不表現出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而歆嬪臉色不定,過了半晌才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先容我想想。”
莫菡起身告退,只是在推門而出的那一刻,低低說了一句:“若是從今以後,皇上再不會推開這扇門,再不會踏進此地一步,娘娘會否感覺生不如死”
這話震得歆嬪一顫,不由擡頭看向那扇雕花紅木門,她問得不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會不會覺得寧願還是一死來得痛快楚澈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雖然做了皇帝難免要與一些小人虛與委蛇,但是在他心中還是對那些人深深不齒的,她行了笑人之事,恐怕楚澈再不會像以前那樣對她,她又不似顧念語,寧素素,背後有可依靠之人,哪怕惹了楚澈的厭,楚澈也斷然不會就此冷落她們地
正在出神間,忽然看到一抹紅色飄過,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思榮手上捧着一匹石榴紅的織錦緞子,是去年生日,楚澈賞下來的,她做了條間色裙還剩下一些,只因是楚澈賞的,一直捨不得丟了。
“思榮,把那匹料子拿過來。”
手緩緩拂過布料,銀絲勾邊,以孔雀羽爲線,細細繡出翩翩若飛,栩栩如生的蝴蝶來,雙雙對對,遊戲花間。一滴清淚落到了這華麗繁複的錦緞上,眼淚所到之處,顏色驟暗,她心一急,忙忙拿過乾布來擦,那淚卻流得更兇。
思榮見她淚流不止,想要勸,卻被她擡手攔住,她取下脖子上掛地那枚白玉鏤空蝴蝶,道:“將這枚玉送給菡常在,記住,這事只能你一個人知道,切切不能讓別人發現。”
那玉是楚澈成親時所送,歆嬪一向視若珍寶,輕易從不取下,今日卻一反常態,那思榮心底驟然劃過不好地預感,勸道:“主子這是作何,這玉這玉可是皇上親手爲主子戴上的啊”
歆嬪已有不耐,喝道:“叫你去你就去難道連你也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思榮這纔拿了玉轉身出去,身後卻又傳來歆嬪地聲音:“思榮,此事我容不得你自作主張,這玉關係到我一身,我不許你自作聰明,你可記下了還有,日後那菡常在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命你全力配合,明白了沒有”
眼見着歆嬪行事越來越怪異,卻又不告訴她原因,思榮心中更是不安,只能加快腳步把事情辦妥之後再看看能不能從歆嬪言行中知道些什麼了,她總覺得今日歆嬪似在交代後事一般,這不由莫名地讓她覺得心慌。
而身在側殿的莫菡也正不奈地在房內踱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說服歆嬪,然而就在她看到玉蝴蝶的一霎那,她知道,歆嬪答應了。
她賭贏了一次。
那麼久的時間,終於沒有白等。
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前功盡棄
這一日的晚霞特別絢爛,層層疊疊地堆在天邊,猶如鳳凰五彩的尾翼,在天地間緩緩地舒展開來,只是再美的霞光,沒有了陽光也只能慢慢黯淡下來,深紅轉成了了緋紅,緋紅又變爲淺紅。最後,在這一切紅光消失的時候,那天空顯得愈加高遠,天與地連接的那一點是如此肅穆,天邊的一抹藍亦是越來越深,直直地壓在心頭,叫人透不過氣來。
就在黑暗完全降臨的一剎,歆嬪自盡的消息也傳了開來
殿內,那匹長長的紅色織錦緞懸在樑上,自從金烏落山之後,那紅色便沒有了光澤,好似是跟歆嬪一起死去了一般,靜靜掛在那兒,死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