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鵝毛般的大雪自天而降,緩慢而又悠閒。時不時的夾一陣冬風,吹的雪花亂了好幾次行態。昨天,也就是假的憮妃真的鷿鷈死掉的那天,曾被沐欲好心收養的宮女小產了。當然,只有侍奉她的柳青知曉,除了還有那位及其負責的醫者,歆大夫。
倒是苦了柳青,剛把這事告訴給歆大夫,在去吃飯的途中便被不明不白地抓去。當然了,這是對於柳青來講。
“皇上,人抓到了!”來福站在書房中央,低着頭,彙報情況。
晟易正批改着奏章的手停了下來,厲聲詢問道“她,怎麼說?”
“回皇上,那奴婢說,憮妃娘娘的死她根本不知情。”
“然後呢。”
“在刑房大人的拷打下,她說昨日她去了憮妃娘娘安排的一位丫環住處。因爲那名丫環小產了,便一夜未回。”
“可是實情?”
“老奴派人去搜了,確實如此。不過,那名丫環還真有些可疑。”
“來福,去告訴那刑房的,讓他仔細的審,最好審出個那孩子是誰的。”
“皇上!”
“嗯?還有什麼事?”
“歆大夫被扯進來了。”
晟易眉頭一皺,語氣冰冷“你懷疑是密謀案。”
來福應聲跪下,道“皇上!不可不防啊。”
“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真如你所說,咱們可不能打草驚蛇。”
“是!老奴明白。”
“宣散王爺入宮。”
“是。”
在那個陽光缺乏,四壁高牆,陰氣充足的地方。那位曾對沐欲說再見懷有散王爺骨肉的女人,此時正蜷縮在牢房的一角。她啊,心都涼了。
她是一位商人的女兒,自小就嬌生慣養。可在十歲那年,她被昭入宮。那時皇上個還是太子,她們是進來選太子妃的,她未被選上,要賦役八年方能出宮。長長的八年她怎麼熬到過。好在她父親幫她買通了幾個宮中有權的宮人,加上她又不好爭,才能活到今日。還差三年她便能出宮,她謹聽父母的話,做事從來都留有心眼,就怕被脫下水。就連你翻身的考試,也在拿到二等宮女後不再參與。天知道那幾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若非碰見了他,她啊,可不知這宮中有甚待頭。
大家都說三皇子爺很英俊,待人又溫和。沒錯,他是所有宮女心儀的對象。對於她來說,最幸福的便是那一天,
那是皇后的四十歲生辰,他是第一次來後宮的梅花園,應玩的盡興,迷了路。
她遠遠的瞧見一身白衣的俊公子,便覺是個貪玩的公子哥,沒給好臉色的道“敢問公子是迷了路。”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梅花花瓣也隨之涌動,像極了一位花農。很動少女的心。在看到他的正臉後,她的有些羞紅。那是一張潔白的臉蛋,不濃不淺的眉頭和兩頰泛起的酒窩,他是一位翩翩少年。她從不知道,梨渦在少年臉上也可以這麼好看。
“請問這位姑娘,能帶本王出去嗎?”
她內心就似有千百朵鮮花競相開放,他不叫她宮女,他是皇子,竟未當面給她下馬威,反而給了她尊重。她點點頭,小心的讓他跟在她的身後。那時她竟產生一種錯覺,她是他的最愛。帶他出去後,他輕輕的對她一笑,道了聲“謝謝姑娘。”
那時的她爲此開心了整整一夜,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想着想着又恨起自己太沒用,竟忘了問是那位皇子,就那樣傻登登的行禮。可即使有了這個想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爲愛使她混了頭腦。
唉!若是她細細回想,運用那較爲靈活的頭腦,便能知曉,其實,她根本什麼可能也沒有。因爲那句姑娘。也只因爲那句姑娘。
後來她知曉了,他就是大家眼中的神人,三皇子,吳奎璟。
她的心啊本就不夠大,卻偏要想裝完有關三皇子的一切事情。
後來,
她,知道了安沐欲。
我那麼愛你,可我不說,你就,不知道。
陽光從雲縫裡鑽出來,散向大地。梨花,桃花皆是開滿了枝,後宮一時成了遊覽館。
她奉皇后娘娘之命,正摘着幾枝桃花。可桃花的香氣過於濃密,吸引了不少蜜蜂穿梭其間。實不是個好差事。她正苦於怎樣摘花不惹那黃點惱怒,倒聽道㻬琈站在不遠處的喊叫聲“闋樂,皇后娘娘叫你不要摘了。讓你先到廚房去指點婆子做幾塊梨花棗泥高糕,呈給大家品嚐品嚐。”
“知道了。”她因爲去年冬日的一手茶藝,讓皇后倍加留心,便從太子那討了回來。她的爹爹一聽,連夜趕到京城,賄賂了守門的侍衛,喬裝成女子的模樣去告誡她,宮中要行事小心,勿躁勿焦。又與皇后身邊的太監宮女打成一片,叫其多加看管,照應。見了數日後便早晚投身事業,只爲了使他的寶貝女兒早日脫離皇宮。
她忽的端起一盤做好的梨花棗泥糕,領着一羣宮女趕往會所。將食物放好後便想離開,但,因爲皇后有意要留,便無奈的站在了皇后身側,着眼打量着室內的貴族。只是輕輕的一掃便瞧見了那日夜思索的人兒。她現在敢肯定,她就是愛上了三皇子,不然,心臟怎麼跳的那樣的快。
他輕垂着眼眸,喝着茗。偶爾於身旁的太子聊聊,瞅瞅舞姬。可這樣卻一樣迷人。他的嘴角帶着笑,眼神是那樣溫柔,周圍好像散發着金光。不知道太子講了什麼,他恁地高興。奎璟發現了那一雙火烈的眼神,便向她的一方,回笑,臉上的酒窩也隱現出來。闋樂羞怯了,便不再赤,裸裸的盯着。過了許久,她的心平靜了下來,什麼地方都在看,唯獨沒再把眼光投向那。幸虧那日的人皆忙於吃喝玩樂,並未發現她的這一失態之舉。
她以爲那個微笑是他記得她,爲此,她總是頻頻地出現在三皇子奎璟出宮入宮的地方,偷偷的瞧上幾眼,又故似很忙的離開。晚上入睡,也在幻想着在哪一日被他無意撞到,跌落在他的懷裡,然後叫他別忘記這張臉。所以,她開始保養自己的皮膚,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可她還是與世無爭,易羞。身邊的人從未打罵過她,也因此使她性格柔弱,本性好。
後來老皇上晏駕,宮中上上下下的丫環小廝都忙成一團。對於那些不討喜的小廝們來講,只是走了一個主子,比以前更忙了而以。葬禮舉行了足足六天,那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她可以天天看到二皇子。離她出宮還有五年,她開始不再期盼出宮。
皇后傷心過度,終日臥榻不起。她左右侍奉,也日漸消瘦。三皇子是皇后的親生兒子,加上皇宮現在已經歸他的哥哥晟易所管,他被封爲散王爺。所以便每日來探望。獨自守着太后兩個時辰。闋樂怕他傷心難過,給他端茶,拿點心,想於他聊聊,卻都被拒絕。他出來後,她以爲他便和往常一般出宮,她沒想到他會叫住她並於其談話,直到他叫了兩聲“喂”且都是對自己。她有點開心,但,心裡也有說不出的難過。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回王爺,奴婢叫闋樂。”
“闋樂,本王問你,太后最近可思飲食?”
她搖搖頭。
“晚上可會道夢話?”
“回王爺,是的。並時常念道着先皇。”
“近日皇上可來過?”..................
闋樂守着太后,想着白晝三皇子的問話,不禁笑起,但又馬上止住。“王爺的聲音可真好聽,人又溫柔,還那麼孝順”她自言自語道。隨後看着太后慘白的臉,用那纖纖細手去擦拭額頭,並未低燒。“㻬琈也真是的,娘娘都病了,還那麼瘋,竟放心我一人照顧娘娘。”
“渴,渴。”
“娘娘渴嗎?”說着便從位上站起,轉身倒茶,發現壺中早已空蕩蕩,便忙提着壺去找水。在回來後,發現屋中有話語傳出,細細一聽,發現是散王爺。他正端着藥一勺一勺的餵給太后。唉!她怎的忘了,藥也能解渴。
“母后,您啊!可得快點從病榻上站起來。瞧那千年人蔘,雪蓮,可都是您的兒媳婦千里送來的珍品。”
闋樂聽着覺得較怪,是哪個皇子的皇妃這樣送禮,卻待又聽,
“這些可都是大補,沐欲費了不少心思呢!”
“哀家明白,可人家小姐願意從母國千里迢迢的來到咱們這個異國,捨棄父母與你一起生活嗎?”
這可是她第二次聽說沐欲這個人的名字,原來王爺心中早就定了她人。她今兒算是信了,可是沒關係,她可以做妾,只要王爺能喜歡自己,可,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母后放心吧!”
“你的事,哀傢什麼時候沒操心過?要是你能想皇帝一樣別太感情用事了,哀家就放手了。不過,你的事還是等你及冠後再辦。放心吧!母后這回是沒事了。哀家想了想,得好好的替你們的父王看看在你們幾個兄弟的管理下的江山呢。你就安了心,等哀家痊癒了,您可得帶着厚禮去好好酬謝安府,早點去把那老丈人的心連在一起,也好給咱們這王朝鞏固下力量。”
“母后放心吧!兒臣會的。”
“哀家雖沒見過沐欲那丫頭,但也好歹長了一雙耳朵,知道那女子的不同凡響。你若能娶到她,便道是你的福氣。”
她算是明白了些,於他心中,自己恐是沒有一點地位的。那剛漲起的熱情像是被潑了盆冷水,澆的她自心地的發涼。她落魄的離開門前,
她那樣愛他,可是,她不說,他就永遠不會知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
頂着烈日的嬌熱,闋樂隨着由皇后變成太后的女子進入另一住處。她含着和那還未開始就以沉入湖底的愛意踏入慈寧宮。知道聽聞齊國一舉攻滅宋國,安府上上下下都被誅殺。她聽到後,笑了。太好了,她走了,我的希望來了。
闋樂的身影便又出現在了宮中。雖然她只能偶爾於其交流,可是她,仍然樂意。
闋樂坐於牢間,那白淨的臉蛋也因回想起那些事而泛起紅暈。她的手又摸向小肚,一陣悔意襲來。她的臉忽而又扭曲,在那昏暗的牢間中顯的尤爲恐怖。要不是那個女人來了,她怎麼會墮落成這樣。憑什麼她會吸引住他的注意。她是皇上的嬪妃啊!怎麼能那麼下賤!對,是賤人,賤人!
她長喝一聲,仰頭面向月色。若不是無意間看到散王爺喝醉酒在宮中,她帶着他到人少的花園中,又假說那孩子是他的。她怎麼能接觸到那個妃子呢!她多想那夜他能繼續下去,可是他醉意以濃,把她誤認成沐欲,輕叫了幾聲,在中途便停了,以至,什麼關係也沒發生!
闋樂後悔了,滿臉愧疚。她想,皇宮中不允許宮女與他人有染,一旦發生,宮女最後都會被處死啊。可她愛着散王爺,她不想因爲她而使得他受累。可是,又不想讓他忘了她。都是因爲那個男人,若不是他,她又怎會變成這樣,她是被人利用了啊!“佛祖啊!請饒恕我今日才醒悟。”她想起太后帶她到白亭寺廟的那日,太后對她說的話: “我的好闋樂,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可莫要害羞,告訴哀家。哀家替你把把關,再把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她那時是真的害羞,也不肯告訴太后,只是紅着臉的看着太后,道“太后淨會拿奴婢取笑。”
“我的好闋樂,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可莫要害羞,告訴哀家。哀家替你把把關,再把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她那時是真的害羞,也不肯告訴太后,只是紅着臉的看着太后,道“太后淨會拿奴婢取笑。”
“哈哈,哈哈。”太后笑道,忽又變換了臉,嚴肅道“闋樂要省得,愛並非一味的追逐,而是要讓你愛的人幸福。自然,你也不因藏着。”那時的闋樂只是似懂非懂笑着點點頭。先在想想,太后說的也是十分對的。她似下了決心般,握緊拳頭。對,不能讓他受累,更不能讓太后丟臉。
翌日的正午,晟易坐於龍椅上,吃着雪妃端來的餃子,“嗯,今日是二月二,龍擡頭了。”扭頭看向刑慎司主管,問道“進展如何了?”
“回皇上,那名宮女全招了。她說那孩子是她和御前侍衛陳賀的。他指示她去騙取憮妃的同情,讓憮妃信任她,說成功後再有下一步指令。可是,因爲柳青過於謹慎,她一直沒法收到他發來的字條。直到那日,突然收到的字條,他要求她殺了憮妃娘娘。於是她千方百計的支走了柳青,去接近憮妃娘娘,後,成功了。而歆大夫只是被柳青邀去看她的孩子而已。”
“陳賀呢?”
“皇上放心,臣早已派人去抓來了,就是怕他溜走。在去的時候發現他正準備東西準備畏罪潛逃。我們查了他的身世發現,他是先皇在位時,那位被冤死的京妃的弟弟。在住處還發現了他於樑國今早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密信。皇上請看!”
“嗯,本國可還有其他的奸細呢?”
“回皇上,現只知曉陳賀。其他的還有待檢查。皇上放心,奴在一定盡心盡力,死而後已。”
“行了,還有什麼事?”
“不過,皇上。那名小產的奴婢是太后的愛婢闋樂,在奴在來時,自盡了。”
“朕知道了。陳賀,斬首。”
“是,皇上。”
淋浴後的沐欲,臉上因一時還未散去的熱氣,顯出圈圈紅暈。着件略顯單薄的衣服,更顯出她的風韻。
‘纖指若蘭透骨香,凝牟似水剪心愁。’這詩上所講不就是眼前人嗎!詩上的道真是與現實不可分離。芫荽想着,從屋中抱出件披風,笑着給沐欲穿上。“沐欲姑娘,讓芫荽先帶您去附近的桃園可好,那的花如今開的正旺呢。”
沐欲眼睛一挑,略遲疑片刻,點頭示意。
“昨個兒,奴婢來時聽到一些小廝說此園又栽種了幾株梅樹,處在林園的一個小角落間。不過,那建了一座亭子和一架鞦韆。等會兒,咱們累了還可以去那小憩片刻。姑娘您說,可好?”
“前幾件事你都自個拿了主意,怎的?現在到問起我的感受來了。”
芫荽一聽馬上賠笑“姑娘說的哪裡話,奴婢也是一片好意。此事園林的正春意洋洋,奴婢也是想讓姑娘放鬆放鬆心境。”
沐欲轉眼瞧着芫荽,敢情是以爲自己是個傻子。着花早在宮中幾日便瞧了,怎的會不曉得春天以至。再過個幾日便是暮春,這時來賞花看春定是有別的用意。“哦,那這桃花可灼了你的眼。”她板着臉冷語道。芫荽一聽,臉上的笑意以減大半,當卻忍着性子道“奴婢以爲跟姑娘跟旁的小姐不一樣呢!”
“呵呵。”沐欲邁着小碎步往林中深處走去。“怎麼會,《詩經-周南》中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也一樣同她們愛着。”
芫荽在後聽着一怔,意識到話中之意隨之換回平常神態,於後笑着跟去“姑娘,這桃園大,還是跟着奴婢走吧!不然可會迷了路。”
沐欲臉色一青,停下前行的腳步,語氣堅定“帶我回屋。”
芫荽沒料到她會這樣途中折返,一時驚在原地。說話也磕跘起來“姑娘,你,你確定,回去。”她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在看到沐欲臉色一轉變,就內心就明白。管家的話還在頭腦中回閃,她垂下頭,上前領了路。
月緩緩上懸,黑色的布幕開始獨佔着整片天空。
“姑娘。”
“嗯?”
“王爺來了。”芫荽笑着說道,道完便緩緩向她走去,爲她放下步搖,玉簪--輕輕的梳理着頭髮,只用一根綠襟綰起那自帶捲曲的頭髮。“姑娘的頭髮可真特別,奴婢還是第一次見過呢!不過,可真好看。”說着又悄然離去,留她一人對着鏡中的自己在那遐想。不過,那已經養成的警覺卻並未就此消散,
近了,近了
她一轉身,腰間的匕首也隨之隱現,隨着展開了一場廝殺,直到看清了彼此的臉。
“王爺!”
璟一笑,扶着她站起來,調侃道“前幾日還是我在宮中拜見你,今日倒還換了一翻景象。不過,以後就不必行着禮了。”
沐欲站起,抽回了那放在璟手中的玉指,獨自走到位上,拉椅子坐下。看着璟坐在隔壁椅上,道“你今日可比以往冒失多了。”
璟收起笑,臉色柔和,望着眼前的人,又想到了那個雨季;
他風流倜儻,身着白色絲綢,仰頭看着臺階上倚着五色蓮的布簾的女子。霧雨綿綿,她撐着孟宗的油紙傘一步步走近,軟絲的白繡鞋被雨水打溼,露出鵝黃的鞋,讓他誤以爲能這樣一輩子。若非後來的王浦斯,這夢大概就不會醒的那樣快。
“你有什麼便說來,莫待久了讓人誤會,即使這是自己的府邸,可深夜獨自入女子的閨房終是不妥當的。”
他的思緒被拉回來,問“你覺得芫荽那丫頭怎樣?”
沐欲一頓,這大晚上的來竟是爲了她“她很漂亮,對人很體貼。”
“嗯,我調查過她的身世,很乾淨,做事也挺勤快的。”
沐欲笑笑,她是真的很漂亮,而她的內心卻有一點失落。三年,
足以讓他忘了她,
可她,並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