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在雨季的時節裡,留不住幾日的晴朗,大雨再次傾盆降下。
銳利的閃電光芒如一條蜿蜒的長蛇,彎曲着劃破天際,卻在響聲落下的一剎那電光迅速隱去。只聽的耳邊驚雷滾滾,九重天霄仍舊一片漆黑。
大雨已經開始傾倒,寒風在雨水的蠱惑下肆虐輕狂,庭院深深的宅子內,點着明明燭火的廂房中。緊閉着的紗窗猛的被風掀開,颶風像是一條被放出來的囚禁怒龍,將紗窗一側的紗幔吹的獵獵作響。
唬的玉燕急忙踱步過去,七手八腳的將紗窗合上。
倒是坐在梳妝檯前的鄭怡秋,對眼前的一切恍若未聞。漠然的看着渾黃銅鏡裡頭自己的面容,沉沉陷入思慮中。
黑衣黑裳,連臉上都蒙黑紗。
靜坐許久,門外傳到一陣接連不斷的敲門聲,
“小姐,屬下有要事稟告。”是青燈教內的元老,連清。
“進來吧。”收回自己沉淪在銅鏡中的視線,鄭怡秋緩緩啓了啓脣。應一聲,轉身回頭注視着走進來的身影。
連清的年紀不大,不過是二十出頭,因父輩一直在鄭國公麾下效力,受鄭國公庇護。因而,自骨子裡對鄭國公,及對鄭家甚爲尊崇。在鄭家一族被滅後,他跟隨着鄭家的殘部,輾轉流落到焚城。
這,纔來到鄭怡秋的身邊。如今,他已經是青燈教裡頭舉足輕重的任務,專門負責查探消息這一塊兒,也算是一個分堂的堂主。
但鄭怡秋畢竟是鄭國公的女兒,就算在青燈教內沒有頭銜,連清對鄭怡秋還是有着本能的尊敬。入房門後,連清走到鄭怡秋跟前,彎下抱拳別了一禮,
“屬下給小姐請安。”
“不必多禮,起來吧。”擺了擺手,鄭怡秋示意連清起身。
“謝小姐。”低低迴應鄭怡秋一句,連清纔是起身。
而後,鄭怡秋看過一旁的玉燕一眼,瞥了瞥眼色,玉燕會意退出房門,守在門口,並且將房門合上。等的玉燕走遠之後,鄭怡秋纔是看着連清,啓脣道,
“說吧,什麼事兒?”
“啓稟小姐,易無風來了。”沒有任何的悸動跟表情,連清淡漠的回答。但是平淡無奇的話語落到鄭怡秋的耳中,卻是掀開驚濤駭浪。滿滿的恨意灌回到鄭怡秋的眼中,讓她的臉色都變的極爲猙獰,
“此話當真?”
“是,千真萬確。”篤定的點了點頭,連清迴應着鄭怡秋。
“哈哈哈,哈哈哈。”毫無徵兆的,鄭怡秋大笑出聲。所以的恨意都傾注在那幾聲笑聲裡,於這飄搖的雨夜,顯得更加的詭異。
倒是沒有被鄭怡秋嚇着,連清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沒有離開,似乎在等候着鄭怡秋的命令。
笑夠之後,鄭怡秋停歇下來,看着連清,再開口,
“他在哪兒?”
“行宮。”連清答。
聽聞此語,鄭怡秋心中飛快的盤算起來。易無風在行宮,如果想要刺殺他,倒是有些難度的。而且,易無風身邊一直有着鐵眼等暗衛的保護。這些暗衛,個個無意高強,想在他們眼皮底下取走易無風的性命,簡直是癡人說夢。
細細思來,鄭怡秋的眉眼間攏上難色。
“小姐。”似乎還有話要說,連清又是上前幾步,
“於緋詩也在焚城。”
“什麼?”真真的被連清的給怔了一怔,鄭怡秋的眸光在某一刻停滯下來。過一會兒,才晃神過來,
“於緋詩,她來焚城做什麼?”
“據說是天水閣的人要來焚城救治瘟疫,於緋詩被分配到天水閣中,便是一同前來了。”回着鄭怡秋的話,連清如實的回答。
“天水閣,沒想到,於緋詩居然去了雲水宮。”鄭怡秋自然是知道雲水宮的,倒是沒想,自己倒臺之後,於緋詩非但沒有登上後位,反而還去雲水宮。雖然這個結果不在鄭怡秋的意料之中,但是,也沒有在鄭怡秋的意料之外。
她早就知道,於緋詩不會原諒易無風。倒是沒有想到,易無風依舊是如此的絕情,當真會讓於緋詩離開。
然而,真正讓鄭怡秋意外的是,連清繼續道,
“小姐,鐵眼帶了好幾個暗衛,在於緋詩的身邊保護着。”
“鐵眼?”好不容易晃過來的驚愕,讓連清這話,再次陷入詫異當中。鐵眼代表着什麼,沒有人比鄭怡秋更清楚。他就是易無風的影子,處處保護着易無風的安危。如今,他居然是在於緋詩身邊。
這個消息,讓鄭怡秋難以置信。
爲了證實連清所言不假,鄭怡秋心思一閃,做下一個陰險的決定。朝着連清擺了擺手,鄭怡秋示意連清過來,
“你且附耳過來。”
“是。”不敢違抗,連清低身俯下去。聽的鄭怡秋在耳中輕言幾句,連清恍然大悟,起身後,給鄭怡秋彎腰下了一禮,回曰,
“小姐請放心,屬下一定不會讓小姐失望。”說完,大步邁開,離開了鄭怡秋的視線中。
等的連清走後,鄭怡秋纔是舒緩的撇開笑意,笑出聲,
“易無風,我們之間的賬,就好好的算一算。你果然不辜負我的苦心安排,總算還是來了。”
另一邊,連清應着鄭怡秋的命令,帶上教內幾個武藝高強的殺手,無聲無息的潛入到於緋詩居住的別院當中。
剛從醫館那頭回來,回到院子門口的時候,無端的詭異氣息讓於緋詩不由站住腳步。
黑暗中,於緋詩隱隱約約看見前方站着影子。捏着膽子,於緋詩大喊一聲,
“什麼人?”聲音傳過去,如同落入大海一樣,沒了迴音。卻是在於緋詩打算起步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從黑暗中走過來幾道魁梧的影子。
嚇的於緋詩連連後退幾步,
“你們到底是誰?”
來人沒有迴應,蒙在黑紗下的面容猙獰過幾絲冷意,腰間別着的長劍已經出手。銀色的劍光映着於緋詩的臉,閃過一片驚慌失措。出於求生的本能,於緋詩轉頭往外頭跑去。無奈,來人皆是輕功了得,輕輕一躍,已經跳到於緋詩的跟前,擡手揮劍朝着於緋詩迎面劈下。
正在於緋詩誤以爲小命休矣的時候,“鏗”的一聲,刀劍碰撞的聲音在她耳邊盤旋很久。原來是另一把鋼刀替於緋詩擋住了迎面而來的長劍,立馬就有人過來,拉起於緋詩,將於緋詩拉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從何處殺出來的另外一羣黑衣,跟前來刺殺於緋詩的殺手打鬥在一起。
打鬥聲引起宅子內侍衛的注意,紛紛涌了過來,宣無亦亦是一同跑了過來。有了雲水幫護衛的幫助下,殺手見討不着好,而連清想證明的事情也已經證明,不再多留。帶着屬下撤退出別院。
窮寇莫追,宣無亦收回長劍,走到於緋詩跟前,問着,
“緋詩,你沒事吧?”
“沒事。”於緋詩搖了搖頭,踱步走到救自己的一羣人跟前。尋到那張熟悉的臉,狠狠的逼視着,
“鐵眼,你爲何會在這兒?”
“參見皇貴妃娘娘。”見被於緋詩認出,鐵眼立馬跪到地上,向於緋詩問禮。
不理會鐵眼的問禮,於緋詩固執的重複着剛纔的問題,
“我問你,你爲何會在這兒?”
“啓稟娘娘,屬下奉陛下旨意,前來保護娘娘。”不堪忍受於緋詩的追問,鐵眼如實的回答。
“那他呢?”於緋詩心中其實已經清楚,不過還是想確定一下。想起那張讓自己無可奈何的容顏,於緋詩心中說不出的憤懣。瞪視着鐵眼,於緋詩恍如瞪視着易無風一樣。
不敢回視着於緋詩的視線,鐵眼別開眼,回答着於緋詩,
“陛下在行宮,生怕娘娘會有危險,所以陛下派屬下前來,護娘娘周全。”
“不必了。”不想再跟易無風有任何的牽扯,於緋詩一下子打斷了鐵眼的話,
“走,你們立刻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說我不需要他的保護,你們都走。”
“娘娘。”沒有得到易無風的命令,鐵眼是不敢私自離開的,聽到於緋詩的話後,鐵眼極爲爲難的看着於緋詩。跪在地上的身軀,沒有移動的跡象。
不知爲何,於緋詩像是非常的激動一樣,忽然拔出鐵眼腰間別着的長劍,一下子橫在自己的脖頸間。嚇的衆人皆是慌了神色,
“娘娘。”
“緋詩。”
“你到底走不走?”逼退着衆人的腳步,於緋詩瞪大的眼睛,逼視着鐵眼。
“娘娘,您先把劍放下,屬下這就走。”亦是被於緋詩的舉動嚇住了,鐵眼不敢在強行留下,起身慢慢的退出於緋詩的視線。
等的鐵眼真的走遠後,於緋詩才是放下手中的長劍,身子也一同癱軟下來。
“緋詩。”宣無亦匆忙走過去,接住於緋詩軟下來的身子。低下頭看過去的時候,於緋詩的臉上已經是滿臉的淚痕。
關切的話語堵在喉嚨口,宣無亦想說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
因爲於緋詩的驅趕,鐵眼不敢再留下來,帶着屬下返回行宮,向易無風覆命着。
聽着鐵眼將別院中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後,易無風臉上露出惆悵的神色,揮了揮手,將鐵眼遣散出去。自己站到窗口上,看着已經小下來的雨,嗤嗤的苦笑出聲,
“於緋詩,原來你竟是如此的恨我。”做出這樣的推測後,易無風臉上的笑意變成苦澀。
很多事情,雖然已經有論斷,但是到真正面對的時候,帶來的傷痛還是讓人難以去忍受。就像此時的易無風,因爲孩子夭折的事情,易無風知道於緋詩必定不會原諒自己。卻是沒有想到,她恨他至此。
在他清楚,他愛她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她是那麼的恨着她。
世間之事,還真是無奇不有。眼前對於易無風而言,只是深深的諷刺。
搖了搖頭,易無風半個身子探出紗窗,將手伸到窗外。接下來的雨絲滴到他的手中,冷冷的冰涼,絲絲入扣到他的心中,卻是沒有冷過他此時渾身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