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 燃氣輪機
林振華在魯中機牀廠呆了兩天,視察了一下廠裡的情況。隨後,汽輪機專家張逸華也從潯陽趕過來了,馬勝凡給他們倆派了個車,把他們送到了威海,劉向海正在那裡的海軍基地等待着他們呢。
自從接受了998工程總指揮這個職務之後,劉向海變得更忙碌了。一個航母工程所涉及到的領域多達上百個,每一個領域的事情他都要了解,以便協調資源,保證各部分平衡發展。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劉向海在國內馬不停蹄地跑了十幾個省區,走訪了上百家企業和科研院所。
去年,爲了引進前蘇聯的人才,劉向海擠出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和林振華、陳天一道,又跑了一趟俄羅斯。自打從俄羅斯回來之後,林振華已經有半年多時間沒有和劉向海見面了。
這一次,劉向海到威海基地來看望剛從俄羅斯過來工作的專家,同時約了林振華到基地去和他見面。林振華知道,劉向海約他見面當然不是爲了聊天敘舊,而是要討論一些事關航母建造的重大事項。
林振華他們乘坐的吉普車來到海軍基地的大門外,沒等林振華下車去和哨兵交涉,迎面便跑過來一位年輕的海軍軍官,肩膀上扛着兩槓三星,顯得格外醒目。他跑到林振華的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喊道:“林經理,你好!”
林振華愣了一下,待到看清對方的臉相時,連忙上前拉着他的手哈哈笑了起來:“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保星啊!不對不對,我應當喊你……王上校了吧?”
王保星連連擺手道:“林經理,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在你面前,我永遠都是一個小兵。”
這時,張逸華也下了車,來到二人面前。林振華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張逸華瞪大了眼睛問道:“不會吧,王上校,你看上去也就是30出頭,居然就是上校了?”
張逸華是搞航空的,和軍方的瓜葛頗多。他知道,30剛出頭的上校是非常不簡單的,一般只有立過大功的人才有可能提拔得這麼快。
王保星漲紅了臉,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自豪,他解釋道:“我是破格提拔的,主要是表彰我在南海作戰時候立的那點功勞。”
“張工,你還不知道吧,五年前,保星在南海艦隊服役的時候,正趕上中越南沙海戰,保星就是帶領戰士們從越寇手裡奪回紅石礁的那位作戰參謀。”林振華呵呵笑着向張逸華介紹道。
“了不起,了不起。”張逸華翹着拇指稱讚道。中國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打仗了,參加過戰爭的軍人,少而又少。像王保星這種因參加戰爭而立功的軍人,的確是非常值得讚賞的。
王保星被張逸華誇得有幾分得意,不過他知道,林振華是劉向海的客人,甚至還是裝備部長張智方的座上賓,在林振華面前,他還是要儘量保持低調的。
“林經理,張工程師,我是奉劉副院長的命令專門來迎接你們的,請你們跟我一起走吧。”王保星說道。
林振華笑道:“你們劉副院長可真夠官僚的,居然派了一位上校軍官來接我們,讓我們怎麼擔當得起。”
王保星道:“其實,劉副院長是安排小柯他們來接你們的,正好我在場,聽說是你們來了,我就主動要求出來接你們了。我記得,林經理第一次到上海去的時候,就是我去火車站接你的。那時候,林經理給了我很多教導,讓我至今還受益非淺呢。”
“我給你教導了嗎?”林振華撓撓頭皮,實在想不起自己曾經對王保星說過什麼了。
其實王保星這話也只是一種乖巧的示好而已,到底林振華說過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王保星始終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即使扛着上校軍銜,仍然能夠把自己當成當年那個普通的警衛戰士。
林振華讓送自己來的吉普車原路返回魯中去,自己和張逸華坐上王保星開的吉普車,向着基地內部駛去。一路上,林振華向王保星問起這些年的經歷,王保星簡單地介紹道:“南沙海戰之後,我被提拔爲護衛艦大隊的副大隊長,後來又被送到飛行員艦長班學習。畢業後,在某驅護支隊擔任副支隊長。這一次,部隊安排我到威海基地來跟俄羅斯專家學習,估計要呆一兩年的時間。所以,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學員。”
“跟俄羅斯專家學習?”林振華念頭一閃,笑着問道:“保星,領導的意思,不會是讓你未來到航母上工作吧?”
王保星憨憨地一笑,說道:“這是部隊領導考慮的事情,我是一名軍人,只管服從命令聽指揮就是了。”
王保星這個回答,其實就算是一種默認了。他原來是在艦艇研究院當警衛戰士的,後來到軍校學習,屬於有文化的一代軍人。在南沙立功後,海軍方面先是送他去飛行員艦長班學習,現在就讓他到威海基地來向998工程的俄羅斯專家學習,其用意應當是非常明顯的。中國從兩年前開始立項建造航母,按最快的進度,也得十幾年才能建成,屆時王保星是40多歲,年富力強,正是擔任航母艦長的最佳人選。
“保星,不錯啊。”林振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王保星,他現在可不能再把對方當成一個小戰士了,人家可是未來的航母艦長哦。
大家說說笑笑地來到了一幢面向大海的別墅跟前,據王保星介紹,這就是圖奇諾夫和夫人柳莎在威海的住處。劉向海和圖奇諾夫已經得到通報,正站在別墅前等待着他們,在圖奇諾夫身邊,還站着另外一位俄羅斯人,看神氣應當也是一位牛人吧。
王保星在別墅前停下車,眼明手快地跑過來幫林振華和張逸華打開了車門,把他們接下車來,帶到劉向海的面前。然後,他向劉向海敬了個禮,說道:“劉副院長,我已經把林經理和張工都接來了,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劉向海還了個軍禮,說道:“沒什麼了,保星,謝謝你,你去休息吧。”
“是!”王保星又敬了一個禮,轉身開着車離開了。他知道劉向海和林振華等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談,這些事情不是他應當關心的。
“小林,張工,一路辛苦了吧?走吧,屋裡談。”劉向海對林振華和張逸華說道。
張逸華和劉向海年齡相仿,經歷也差不多,只不過劉向海是搞海軍裝備的,張逸華是搞空軍裝備的。兩個人在過去也打過交道,算是比較熟悉的。聽到劉向海的話,張逸華笑着指了指海灘,說道:“劉副院長,守着這麼好的海灘,咱們到屋裡去談事,是不是太浪費了?我建議,咱們弄幾張凳子,就坐海灘上聊吧。”
“我贊成。”圖奇諾夫舉起一隻手,用生澀的中文說道。剛纔,林振華把張逸華的話譯成英文講給圖奇諾夫聽了,圖奇諾夫對於坐在海灘上談事這個建議非常認同。
在基地裡,不用發愁找幹活的人。劉向海只是點了點頭,便有幾名警衛戰士手腳麻利地搬來了躺椅、小茶几、遮陽傘等物品,在別墅前的海灘上一一擺好,還迅速地沏好了一壺茶,放上了一些水果和小點心。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這些警衛戰士便自覺地退到了遠處,以免干擾首長們的談話。
“老劉,我說你現在也是夠[***]的了。”林振華大大咧咧地坐在躺椅上,一邊品着清茶,一邊對劉向海開着玩笑。圖奇諾夫等人也已經在躺椅上坐下來,享受着海邊上清涼的海風。
劉向海笑道:“這些條件都是爲圖奇諾夫和佈列斯同志安排的,他們從俄羅斯來到這裡工作,我們照顧得周到一點也是應當的嘛。”
“佈列斯?他就是佈列斯?”張逸華扭頭看着圖奇諾夫身邊的那名俄羅斯人,突然用俄語對他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通話,神情似乎有些激動的樣子。
那位叫佈列斯的俄羅斯人稍稍一愕,也開始和張逸華聊了起來。兩個人只聊了一小會,便顯出十分熟悉的樣子,互相握着手,哈哈大笑起來。圖奇諾夫聽着他們倆的交談,時不時也插進幾句話,聊得十分熱火。
“怎麼,老劉,這位是……”林振華奇怪地向劉向海問道。
劉向海介紹道:“這位佈列斯同志,是圖奇諾夫介紹來的。他原來在烏克蘭的造船廠工作,是一位搞燃氣輪機的專家。這一次,我專門請你帶老張過來,就是想讓他們倆認識一下,未來他們之間合作的機會還多得很呢。”
“燃氣輪機?這可是一個好東西啊。”林振華讚道。
所謂燃氣輪機,也是發動機的一種。它的工作原理是將空氣從發動機的進氣口處吸入,利用葉片將其壓縮升溫,然後再噴入可燃氣體,點火燃燒。燃燒後產生的高溫高壓氣體推動一級一級的葉片做功,從而把熱能轉化爲機械能。中國古代傳統的走馬燈,就是燃氣輪機的雛型。
在此前,漢華重工爲了給45萬噸乙烯的壓縮機提供動力,開發了工業汽輪機。工業汽輪機的原理是利用鍋爐將水燒開,產生水蒸汽,再把水蒸汽送入發動機,利用水蒸汽推動葉片做功。汽輪機的技術難度比燃氣輪機要小,但由於要採用水作爲介質來傳遞熱能,因此熱效率較低。
張逸華是漢華重工汽輪機項目的總工,但他本來的專業,卻是搞航空發動機的,航空發動機的原理與燃氣輪機是一樣的,美國的幾款船用燃氣輪機就是利用航空發動機改造的,稱爲所謂“航改機”。佈列斯是俄羅斯著名的燃氣輪機專家,張逸華對他的名字並不陌生,只是從未謀面而已。此時一聽劉向海介紹佈列斯的名字,張逸華自然是激動萬分,直接與佈列斯進行溝通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張逸華雖然沒有佈列斯那樣大的名氣,但畢竟也是在燃氣輪機領域裡浸銀多年的,幾句話一說,便讓佈列斯另眼相看。二人惺惺相惜,一下子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聽到這個情況,林振華大致明白劉向海約自己來的原因了,他試探着問道:“怎麼,老劉,你打算把我們老張挖過來搞燃氣輪機?”
“怎麼,捨不得?”劉向海反問道。
林振華點點頭道:“沒錯,的確捨不得。我們的工業汽輪機剛剛投產,未來估計還有不少技術問題要解決。老張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他被你們挖走了,我這個產品差不多就折了一半了。工業汽輪機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光是爲乙烯工程配套,一年就能夠做出上億的產值。如果這個項目做不成,對我們漢華重工是一個重大損失,對於我們國家的乙烯裝置國產化,也會帶來困難的。”
劉向海裝出生氣的樣子說道:“你個小林,我還以爲你會說服從國家需要呢。你想想看,是國家造航母重要,還是你們漢華重工掙錢重要?”
林振華道:“劉副院長,國家也要講理吧?當年老張他們因爲運十項目下馬而處於閒置狀態的時候,你們怎麼不把他挖過去?現在好不容易我給他找到了一個發揮自己專長的平臺,你們又拿着國家需要來搶人了,這還有天理沒有?再說,我們漢華重工搞工業汽輪機,也是爲國家服務,要知道,乙烯國產化項目,也是國家重點工程呢。”
以林振華與劉向海的交情,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對劉向海生氣,但如果劉向海執意要把張逸華挖走,林振華心裡肯定也是有一個疙瘩的。他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但並不意味着他會無條件地服從。在他看來,很多事情是可以換一種方式來做的,把張逸華留在漢華重工,哪裡就不能搞燃氣輪機呢?
劉向海笑了起來:“小林,放心吧,我不會搶你的寶貝疙瘩的。這一次請你們過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你們的工業汽輪機項目部,有沒有可能擴展一下,加入燃氣輪機的研發工作。我們現在非常需要國產燃氣輪機,這也是我們998工程的一個重大專項呢。如果你們有興趣承擔的話,我們可以委託你們來研製。”
“這可是好事啊!”林振華聞聽此言,精神頭馬上就來了,“老劉,你說的是真的?”
汽輪機和燃氣輪機都屬於原動機,其使用的領域有很多重疊之處。比如乙烯工程中使用的原動機,目前大多數是汽輪機,但張逸華曾向林振華介紹過,要將其換成燃氣輪機也是可以的,而且具有效率高、起動速度快、體積小等諸多優點。
燃氣輪機的價格和利潤都比汽輪機要高得多,這也是讓林振華心動的地方。但是,要搞燃氣輪機,所需要突破的技術障礙好遠遠多於汽輪機,所以林振華遲遲未能下決心開始開發燃氣輪機。
如今,海軍方面要搞燃氣輪機,而且劉向海明確表示希望和漢華重工一起來搞,這可是一個極大的機遇。有了海軍的支持,在技術、資金以及未來的產品市場方面,都能夠有一定的保障了,林振華哪裡願意錯過這樣的機會。他一下子想到,可以馬上把現在的汽輪機事業部升格爲汽輪機公司,配齊班子,全力投入汽輪機和燃氣輪機的研發和生產了。
“我們目前還處於國內招標的階段,國內有幾家搞汽輪機的企業,我們都接觸了一下。他們有些技術儲備不足,還有一些目前汽輪機的生產任務比較滿,沒有興趣開發新產品。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們,我記得你曾經有一次跟我談起過燃氣輪機的事情的。”劉向海坦率地說道。
按他話裡的意思,他應當是先找了其他幾家搞汽輪機的企業,在碰了釘子之後纔想起林振華的。不過,林振華對此也沒什麼異議,畢竟漢華在搞汽輪機方面還只是剛剛起步,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個張逸華而已,其他方面的積累遠不如國內幾家老牌的同類企業。
“是啊,主要是老張是搞燃氣輪機出身的,所以我就一直都在惦記着燃氣輪機的事情。不過,我記得你不是說過要搞核動力航母嗎?核動力,應當就不使用燃氣輪機了吧?”林振華問道。
劉向海指了指圖奇諾夫,說道:“這主要是圖奇諾夫來了之後提出的建議,他認爲,我們不應當一步到位地直接上10萬噸級核動力航母,而是應當先搞一艘5萬至7萬噸級的常規動力航母,這樣能夠儘快地積累經驗。我們經過充分徵求部隊的意見,又反覆討論多次之後,決定按圖奇諾夫的這個建議來做,先做常規動力,再搞核動力。要搞常規動力,肯定就是上燃氣輪機了。此外,海軍方面還在開發設計新型驅逐艦和護衛艦,如果有可能的話,動力方面也要使用燃氣輪機的。”
“我們壓力山大啊。”林振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可不是嗎,航母是國之重器,這麼重要的工程,其中一個重要部件交給漢華重工來完成,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情。如果最終拿不出合適的產品,或者產品質量不過關,影響的就是國家戰略層面上的事情了。
劉向海道:“沒關係,我們會隨時跟蹤項目進展的。佈列斯是一位非常有經驗的燃氣輪機專家,以後他就是你們漢華燃氣輪機研究團隊的一員了。我相信,有了他的參與,再加上老張的豐富經驗,對了,還有你小林的組織協調能力,你們一定能夠完成燃氣輪機的研發工作的。”
劉向海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其實,海軍裝備部這邊對於燃氣輪機的國產化給出的時間表是非常寬鬆的,差不多留出了20年的時間。在此之前,國內將通過進口燃氣輪機來解決軍艦動力的問題,在這個方面,海軍方面與烏克蘭已經草簽了一個協議,烏克蘭將向中國出口急需的燃氣輪機。
“你是說,佈列斯未來就是我們的人了?”林振華問道,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劉向海所期望的喜悅之色,反而多了幾分憂慮:“老劉,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的燃氣輪機項目就是專門爲海軍搞的,不能應用於其他領域?”
劉向海愣了一下,問道:“你還打算用於什麼領域?”
林振華道:“可以應用的領域多了。我們的老本行,化工設備領域,也是用得上燃氣輪機的。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領域就是電力,使用燃氣輪機作爲火力機組的動力,已經是世界先進潮流了。我們如果能夠在燃氣輪機的技術上有所突破,這些領域我們都是想要去涉足的。”
劉向海此前並沒有想過這些事情,聽林振華這樣一說,他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劉向海是軍工系統的人,他考慮問題從來都是侷限於軍工系統之內的。但林振華是一位商人,他想的總是如何把技術應用於市場。
在此前,劉向海領導的推進器研究所搞出了噴水推進系統,林振華迅速地看出了其中的商機,與推進器所合辦了推進器公司,目前,使用噴水推進系統的大型穿梭客輪已經下水了,市場前景極爲誘人。
如今,劉向海給了林振華一個開發燃氣輪機的機會,林振華想把這項技術應用於市場,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老劉,你們軍工部門要轉變觀念,不能總是閉門造車。軍工技術轉爲民用,在世界各國都是一個慣例。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軍工科研得到源源不斷的資金補充,從而推進科研活動走向深入。”林振華開始給劉向海洗腦了。
劉向海點了點頭:“小林,你說的這個,也有一些道理。我記得過去你就曾經向我說起過這種思想的。這樣吧,這個問題我會向裝備部再申請一下,具體如何合作,我們還可以再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