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讓繮繩在手上纏上一圈來拼死拼活的將自己固定在馬匹上,可就在她與繮繩鬥爭着的時候,手中卻倏然一滑,她身子隨之後仰過去,再想抓住繮繩已經不可能了!
而這時,她卻聽身邊馬蹄聲急促的傳來,餘光一掃,卻見不遠處林子中突然衝出一匹黑馬朝她奔來,而後辛夷只覺得手臂被人猛地一拉,而後腹部鈍痛不已的被摔在了馬鞍上。
雖然這個動作不大雅觀,但至少比直接摔在地上要好得多。
而辛夷下意識的擡起頭想要看看是誰救了自己時,她卻怔住了。
對。
這個答案,甚至是她已經猜中的了。
“大師兄……”
此時的雍鳴雁,一身深青‘色’狩衣獵獵,長髮利落的束起,髮尾隨風搖擺,格外飄逸。而與平時不同的,不光是他緊蹙的眉頭和抿成‘一’字的薄‘脣’,更是身負着一把良弓,背後的箭筒中,幾支羽箭上的翎‘毛’格外熟悉……
那次……
那次在冀州的時候,當時警告易北辰的那支箭……是他!?
“大師兄……大師兄你這麼久到底去哪了?你、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辛夷此時方纔覺出異樣:是了,天子游獵,必然會驅散閒雜人等,而大師兄會出現在這裡……又身負弓箭……
雍鳴雁沒有說話,只是緊握繮繩一路馳騁。
“剛剛那支箭……是你?”
他此時垂下眸子來,瞟了她一眼:“是我。”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辛夷的心瞬間沉入冰湖裡一般,徹底冷透:“那……那這麼說……他們……他們在追你!?”
“……對。”
辛夷朝後望了一眼,卻見此時追趕着她的人愈來愈多,此時不光是易北辰,還有一衆窮追不捨的御林軍。方纔爲了救她,雍鳴雁不得已的從林間衝出,而這樣的行爲也讓他周身暴‘露’在危險之中。“那怎麼辦……我們、我們現在要回林子裡去!?”
“嗯。”許久不見,他彷彿更加成熟了些,此時臉上沒有什麼旁的表情,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梢能顯出他有一絲的緊張。
“大師兄,既然你如今這般兇險,爲何、爲何還要跑出來救我……”
他沉‘吟’一會,正當辛夷以爲他不會再回答她的問題的時候,雍鳴雁方纔遲遲的給出了答案:“本能。”
辛夷將‘脣’一咬,竟再都無法接下話茬去。
“你不必思慮太多。”雍鳴雁沒有看她,只是徑自說道:“我帶着你……也算的上是人質。易北辰看見你與我在一起,想必也不會貿然行動。”
她此時聽得這話,才覺得隱約有什麼端倪,結合起先前冀州那支羽箭的事宜,她仿若瞬間了悟了什麼:“大師兄,你……你難道……”
雍鳴雁垂眸一瞥:“你想問什麼。”
“你這一陣子究竟去哪了?爲什麼會知道那麼多易北辰的事情?還有……今天,也是預謀好的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將話題一轉:“我與易北辰不過相識而已,而今天的事情說不上是預謀。”雍鳴雁沉‘吟’着回答:“只是……我以爲尋到了復仇的時機。”
“你到底……你到底今天是‘挺’誰所說的天子游獵……要途經於此?!”
“世戈。”
二殿下!?
難不成二殿下這番已經按捺不住,‘欲’要弒父嗎!?
還未等辛夷開口說些什麼,身下的黑馬突然傳來一聲哀鳴,而後應聲而倒。雍鳴雁感覺此狀,立刻彎下腰來將她抱在懷中,一個翻滾方纔着地,回頭望了一眼那後‘腿’被箭所傷的黑馬,拉着辛夷便朝林中逃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師兄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辛夷整個人都懵了,雖然剛剛被他護着,自己並未受傷,但卻總覺得身前的雍鳴雁跑的有些吃力,“大師兄你說話呀,我不明白!既然是二殿下告訴你了這些,爲什麼……爲什麼今天的行動還會……”
“他還沒想讓那老雜種死,但是我忍不下去了……我這幾日近乎每天都會夢到我哥哥慘死時的模樣,這筆帳,我就算死,也要將它討回來!”雍鳴雁回過頭來看看身後,又死死的拉着辛夷讓她快步前行:“快走!”
辛夷也回過頭看着,御林軍此時已經追了上來,正追在他們身後,各個都是裝備‘精’良。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馬,怕是再也沒有逃生的可能……“大師兄,怎麼辦……我們怕是……”
而這個時候雍鳴雁也同樣回過頭看了看,而辛夷卻看出他瞳孔明顯的一縮。隨後,尚未等辛夷追問,他卻手上猛然一用力,將她甩去壓在樹幹上,而後欺在她的身上,二人緊緊地貼在一起,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而倏然入鼻的,正是他身上經久不變的‘藥’草香氣。
“會好起來的……辛夷。”他輕輕地說着,嘴角竟掛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笑了,這笑容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在他的眼眸中,融得愈發深沉。“辛夷,我從來都沒有怪他,你也替我轉告他……二殿下,已經準備動手了,你們要萬分小心。”
“大師兄……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辛夷怔了怔,想要追問下去,可雍鳴雁卻猛然直起身子,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我方纔說的事情,你如今不必懂,我現在希望你能爲我做一件事……將眼睛閉上,直到哥來找你之前,你不要睜開眼睛。”
他的神‘色’十分古怪,讓辛夷疑心重重。“爲什麼?大師兄……這是怎麼了?”
但雍鳴雁遲遲都沒有解釋這一切,反而反問道:“辛夷,你可信我。”
她直視他的眼眸,怔了怔方纔道:“……我信。”
“那便乖乖聽我的話……”他身子卻突然一抖,細不可察的‘唔’了一聲,冷汗就凝在額角,彷彿在用盡全力不要蹙緊眉頭,好似在忍耐着什麼痛苦。“將眼睛閉上……等着……等着沐方錦來……來找你。不要、睜開眼睛……”
辛夷愣怔怔的、順從的將用雙手遮在眼睛上,但此時她的手已經不住的顫抖。
因爲……正在這一刻,她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比如,箭羽‘咻咻’的飛過的聲響。
比如,肩頭釘入‘肉’中發出的‘噗噗’的聲音。
最終,箭羽夾雜着風聲,全都就此終止。……她只聽到“噗通”的一聲悶響……“大師兄……”她嘗試着喚他:“雍鳴雁……鳴雁?”此時淚水已經奪眶而出,簌簌的沿着臉頰滴落下去:“你回答我呀,鳴雁你在麼,你在麼?”
她的身子微微發顫,張開的眼睛卻只能在木訥的指縫間窺探着世界。
“鳴雁……你回答我一聲,只一聲……鳴雁……你在哪,你在哪!?”
但,直到她的眼睛真正看清了這個世界,她的自語呢喃則戛然而止。
遠方天幕的彼端,一行北歸的大雁飛過,留下一片嗈嗈的雁鳴聲,彷彿映照着一切的開端與結束。
辛夷錯愕的睜大了眼睛,而最終瞬間的驚愕之後,只化爲一聲絕望的尖叫。
“啊!!!”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聲音撕破遠郊寂靜的林間,她跌坐了下去,大口的喘息着,卻只嗅到濃濃的血腥味。“不……不……”她下意識的不住搖頭,想要伸手過去再一次觸碰他的臉頰,卻發覺自己探出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大師兄……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啊……”辛夷看着面前的趴伏在地上的男人,竟忘了哭泣似的,只顧一個勁愣怔怔的重複着他的名字。
儘管。
雍鳴雁此時已經倒在地上,整個後背上已經扎滿了箭矢,渾身血跡斑斑。而心口的那支,直穿透了他的身子,在他‘胸’前‘露’出了箭頭。
“不會的……不會的……”她鼓起勇氣伸手過去,而指尖在觸碰到他臉上迸濺上依舊溫熱的血液時,剎那間收回。“不……不……大師兄……不……”
而這個時候,沐方錦從不遠處跑來,看到雍鳴雁的屍身的剎那間也不免怔了怔,但終是隻將眉頭緊鎖,而後轉過頭去再不多看一眼。
衆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他不能做出認識雍鳴雁的樣子,以免以後惹禍上身!
“辛夷。”他快步趕了上去,一把將她攬在懷裡。而直至此刻,她整個人卻依舊是近乎崩潰的狀態,身體不住的發抖。
她伸手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衣襟,雙手發顫,就連喘息都變得異常急促。“大師兄……大師兄他……他、他……”
沐方錦將她都手指攥緊,在她耳邊溫聲細語的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你別這樣……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可是、可是大師兄……”
“辛夷!”他忽而喚了她一聲,將她從呆滯中喚醒,沐方錦眼神示意着身後,方纔壓低聲音說:“沒有大師兄……辛夷,你沒有大師兄,你只有我一個師兄……聽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