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里之外的汴河王孫世家。
老家主王孫清輝正在書房裡看着一本賬簿。
老管家柴喜腳步輕柔的走了進來,在王孫清輝的面前躬身一禮,道:“不知老爺叫老奴前來有何吩咐?”
王孫清輝放下賬簿伸手一指,“坐下說話。”
“謝老爺。”
柴喜坐了下來,擡眼看了看王孫清輝的面色,面色極爲嚴肅,眉間未曾舒展,看上去心思兒極重。
老爺掌管王孫世家足足四十載,在商場談笑風生遊刃有餘,在官場八面玲瓏四處逢源,在整個淮南道都被譽爲儒商的存在,像今兒這樣的神色是極少的,如此看來怕是有什麼大事,莫非……是北邊的事情敗露了?
柴喜心裡咯噔一下,王孫世家以鐵器起家,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據說當年王孫世家的某個先祖拜入了神匠竺晞的門下,學得了一手極好的冶煉和鍛打技術,歷經數百年的發展,而今王孫世家的鐵器非但遠銷全國,還是虞朝的皇商——
虞朝武備兵器鎧甲乃至於馬掌,至少一半來自於王孫世家!
鐵器入皇商,這裡面的利潤並不太高,所以當今家主王孫清輝在十餘年前,派遣他去了荒國,通過走私的渠道,與北邊的荒人建立了地下往來。
那利潤是賣給虞朝的三倍!
王孫世家也因此而居於四大世家之首!
作爲王孫清輝真正的心腹,柴喜在王孫世家的地位也極高,是極少數能夠坐在這書房裡和老爺聊天的人之一。
但柴喜非常明白,走私那事是絕對不能見光的,荒國與虞朝可是敵對的關係!
一個私通敵國的罪名,足以讓而今風光無限的王孫世家頃刻間灰飛煙滅!
“今兒收到了兩個消息……”王孫清輝慢條斯理的煮着茶,慢條斯理的說着:“第一個消息來自平陵,在平陵縣,有一個叫周作仁的周鐵匠,他在生鐵淋口技術的基礎之上發明出了炒鋼之法……”
“這生鐵淋口技術,老夫本以爲是我王孫家獨有,畢竟竺晞神匠當年的徒子徒孫都死乾淨了,沒料到還有漏網之魚。”
柴喜一怔,凝神問道:“可需要將之除去?”
王孫清輝搖了搖頭,“不必,這個人,而今和傅小官有些關係。”
柴喜愕然的張了張嘴,既然這個人和傅小官有了關係,可就有些棘手了。
傅小官的名頭太大,可不是個好招惹的主。
“傅小官……”王孫清輝曬然一笑,搖了搖頭,“西南打了一仗,回來就被陛下封爲了定安伯,所以這位爵爺咱們輕易不可與之爲敵!”
定安伯?柴喜一怔,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傅小官在平陵建造了一處極大的鐵器作坊,由這位周鐵匠爲首,招募了許多鐵匠,倒不是要打造什麼東西,就是生產鋼錠,所以老夫順便塞了兩個人進去。”
他一邊斟茶一邊又道:“當年老祖宗留下來的鍊鋼之法,有提到過百鍊成鋼,只是經過這麼多年的摸索,王孫家的匠人們並未能搗鼓出來,反而被一個寂寂無名的周鐵匠給弄出來了,養了一羣飯桶!”
柴喜連忙說道:“那法子想來也極爲不易,老爺既然有了安排,那法子遲早會落入老爺的手裡。”
王孫清輝未置可否,“這個事不是什麼大事,接下來你仔細聽好了,這件事,纔是大事!”
柴喜頓時直起了腰,“請家主吩咐!”
王孫清輝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口,過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北邊的那條線,得斷去!”
柴喜一驚,若是斷去,這府上得損失多少銀子?
“現在不是賺多少銀子的事了……上京城飛鴿傳書回來,這定安伯的名頭就是這封信裡提及的。老夫將王孫無涯派去上京,就是想看看這位定安伯是不是如王孫無忌此前信裡所言,是個了不得的商業天才。”
“他那商業部推行的律法,老夫都已詳細看過,這個人……絕對不可小視!”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柴喜,那條線,需斷得乾乾淨淨!”
柴喜連忙拱手一禮:“請老爺放心,老奴一定會斷得乾乾淨淨,絕不會留下任何一點痕跡!”
“嗯……”王孫清輝忽然嘆息了一聲,“看來,新的格局當真要打開了。派往沃豐道的匠人如果能夠找到礦場……咱們王孫世家也得去沃豐道,和這位定安伯靠近一些纔好。”
“你且去吧,請劍林出手,將那些棄子……從棋盤中全部除去!”
……
……
對於商人,無論是細雨樓還是蟻羣,都未曾關注過。
哪怕是傅小官,此前甚至連五大商業世家都不知道,因爲商人的地位低下,哪怕賺再多的銀子,他們終究翻不起多少浪花。
此刻的傅小官正坐在四方樓裡。
這處雅間的氣氛,卻很是尷尬。
“所以,這是一場誤會……”傅小官取了一瓶西山天醇,遞給了賀三刀,“你丫個憨貨,人家王孫少爺不過說了我幾句,其實王孫少爺說得並沒有錯,我還真就是個臨江小地主,你把人家打成這個樣子……去,給王孫少爺倒一杯酒賠個不是!”
說着這話,他又轉頭看向了一臉淤青的王孫無涯,笑道:“俗話說不打不相識,王孫少爺心直口快這是少年心性,並無過錯。而賀三刀這廝是我身邊的親衛,他聽了你這話心裡不爽也是理所當然,所以……”
“王孫少爺,這事兒就這麼結了,一杯酒,泯恩仇,如何?”
傅小官一邊打了一棍子,還言明瞭賀三刀是他身邊的親衛,王孫無涯再愚蠢此刻也回過了味來,這一頓狠揍,算是白捱了。
他能怎麼辦呢?
這位爺可是定安伯啊!
剛纔說得口無遮攔,此刻卻頓時後怕了起來。
“爵爺,是小人唐突,這位兄弟倒是把小人打醒了,這杯酒,該小人爲這位兄弟斟上,以表小人心中愧意。”
賀三刀哈哈一笑,擰着酒瓶就走了過去,他“啪”的一聲拍了拍王孫無涯的肩膀,又嚇了王孫無涯一大跳。
“這個,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點,既然定安伯說了,咱也就不往心裡去了,也不要你倒一杯我倒一杯的,麻煩,來,幹一瓶!”
王孫無涯的臉,頓時唰的一下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