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儀宮後花園裡的臘梅開了。
一樹樹的臘梅花如一簇簇的火焰一般,它們在潔白的雪中綻放,一眼望去極爲美麗。
黃昏,宣帝和尚皇后徜徉在這花樹叢中。
尚皇后彷彿回到了女兒時代,她時不時攀下一支梅枝兒,湊到那花兒上嗅一嗅。
但宣帝似乎沒有多少閒情逸致,他的臉色有點像這飄雪的黃昏的低沉的鉛灰色的天。
“傅小官從沃豐道徑直去了一趟鳳臨山,他在鳳臨山裡給神劍第一軍授予了一面軍旗,還搗鼓了一首軍歌,還任命了一批將官,甚至還開了一場會議……”
宣帝站定了腳步,擡頭望了望這低矮的天,“他沒有經過朕的允許,就準備發動一場對荒人的戰爭!”
“三萬神劍軍,而今悉數離開了鳳臨山,前往平陵而去……”
尚皇后放開了一支梅,轉頭看向了宣帝。
“白玉蓮居然沒有在軍中!……朕早就告訴過他,明年春,讓白玉蓮爲朕訓練十萬大軍,可白玉蓮居然沒有在軍中!”
這句話他重複了兩次,語氣極重,尚皇后心裡一沉。
宣帝忽然笑了起來,他也轉頭看向了尚皇后,“你說,白玉蓮此刻在哪裡?”
“道兒不是隨他一路回來了麼?道兒已經掌握了神劍軍的訓練之法,他一樣可以訓練出那樣的軍隊。”
宣帝不置可否,“荒人今歲入冬以來大雪未停,必然是個災荒之年,他在這樣的時候去激怒荒人,荒人必然南下,北部邊軍不得不動,迫使朕也不得不向北部邊軍調集天量的糧草……他究竟想的是什麼?”
宣帝皺起了眉頭,一臉嚴肅,“他是朕的女婿啊,這樣大的事,爲何不和朕商量?”
尚皇后在得知神劍第一軍開拔前往平陵山的時候就知道壞了。
壞就壞在傅小官沒有告知宣帝!
這小子一向做事謹慎,這一次爲何會如此魯莽?
這畢竟是在虞朝!
你無論如何,當給皇上一個臉面。
可他卻真的就這樣做了,這真怨不得皇上不喜。
“恐怕……臣妾以爲他擔心陛下不同意發兵荒人。”
“……或許吧。”
宣帝並沒有和尚皇后爭論,這一句或許吧,令尚皇后心裡一震。
“陛下覺得他會不利於虞朝?”尚皇后小意的問了一句。
“你看,這臘梅選在這冰天雪地裡盛開,方可顯現出它的高潔……其實是在這樣的時節裡,人們無花可賞罷了。若將這滿園的臘梅除去,其實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它也一樣美麗!”
尚皇后久久不語,宣帝咧嘴一笑,“明兒個,朕不想看見這院子裡的臘梅!一朵都不想!”
他轉身離去,尚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在這風雪中站了很久!
……
……
宣歷十年十二月二十八。
傅小官一行抵達了金陵。
他和虞問道燕熙文以及卓流雲揮手作別,帶着寧思顏等人回到了定安伯府。
定安伯府在這一刻頓時更加的熱鬧了起來,他逗了逗三個兒女,和妻子以及未婚妻們坐在暖爐旁才說了幾句話,便見賈南星走了進來。
“殿下,長公主來了。”
傅小官楞了一下,只好歉意的離開了主屋,來到了離宸軒。
“本宮以爲你不會見我。”
傅小官一愕,“姑姑何出此言?”
虞書容面色一寒,“而今你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我這當姑姑的你豈不是應該更不放在眼裡了?”
傅小官仔細的瞧了瞧虞書容,明白了原因何在。
他淡然一笑。“姑姑請坐。”
虞書容坐了下來,“皇后娘娘花園裡的那一片臘梅,而今可連一朵都沒有了!”
傅小官煮上了一壺茶,沒有擡頭,“皇上不喜?”
“你也知道皇上不喜!”
“我早說過,我不會做出任何一件損害虞朝利益的事。”
“姑姑相信,娘娘相信,但你更得讓陛下相信!……”
虞書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他畢竟是虞朝的皇帝!你畢竟是他的女婿!”
“我以爲我是他的女婿他就會信任我。”
“所以你是在試探?”
傅小官咧嘴一笑,“姑姑說的對。”
虞書容一驚,她沒料到傅小官居然會如此坦誠的承認了——“非得用這種法子去試探?你就不怕他不顧及任何後果砍了你的腦袋?”
虞書容坐直了身子,胸口起伏不定,“你死了,這虞朝哪怕爲你陪葬,你畢竟也已經死了!何況……武朝當真就會爲了你而和虞朝兩敗俱傷麼?”
傅小官沒有說話,他當真在很認真的煮着一壺茶,此間沉默了片刻,他爲長公主斟了一杯茶,這纔開了口:
“我剛回來,一路風塵僕僕,還沒有沐浴,也還沒有和我的妻兒們說上幾句話……”
他擡頭看向了虞書容,很認真的說了一句:“我很忙,真的很忙!麻煩您轉告陛下一句話,您就告訴他,我最後送他一片大大的疆域,他要,還是不要?”
虞書容豁然一驚,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傅小官,“你……你是要將荒人給滅了?就憑着三萬神劍軍?”
“當然得需要北部邊軍的配合,我已經給彭大將軍去了一封信,所以,若是陛下想要,就請他給彭大將軍一道旨意,只需要彭大將軍配合我,荒人那一大片土地,就是他的了!”
“爲何你早不向陛下言明?”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正如姑姑所言,我是在試探,現在我大致明白了,多謝姑姑!”
虞書容心裡咯噔一下,“你莫要亂猜!他畢竟是你的岳父!”
傅小官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您看,我這一路連一口水都還沒時間喝……可惜了那一院子的梅樹。”
所以……這翁婿二人之間的裂痕,已經無法彌補了?
虞書容閉上了眼睛,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虞問道,是下一任的虞朝皇帝!”
“我知道,他是我舅子。”
“我也是你姑姑!”
“小侄永遠都會記得姑姑……小侄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虞朝……當然,也是爲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