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艦在狂風暴雨中劇烈的顛簸。
劉謹依然站在舵室裡,死命的抓住一根船柱,對彭澤瘋狂的吼道:“穩住……小心……啊……!”
“叮叮叮……”
右舵十八。
“叮叮……”
“左舵十五……”
船艙底部同樣有叮叮聲響起,有漿手在拼命的喊叫:“左漿全力……把自己綁在漿手位置上!”
“右漿、右漿一半……左漿停停停……!”
井邊熊二的望遠鏡一直沒有放下,他透過被海水迷糊的瞭望窗,拼命想要將前方的情況看得更仔細一下。
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勞,暴雨迷茫了他的視線,他根本就看不到前方十丈之外是什麼情況。
他僅僅是憑藉着自己的感覺,在這倉促之間回憶着從那些遠洋船員嘴裡聽來的應對之法。
龐大的無畏級戰艦在這暴風雨中渺小得如一葉扁舟,它被巨浪高高托起,然後狠狠的砸下。
井邊熊二極其擔心這戰艦從中而斷,卻忽然想起這艘戰艦用了一半的鋼鐵鑄造,他的心裡又浮起了一線希望。
若是琉國的船,根本就堅持不到現在。
後面的三艘補給船可是全木製造,希望他們好運吧。
二樓船艙裡的蘇墨解開了自己身上的繩子,將大師兄綁得更緊了一些。
“你就在這呆着。”
“你要去幹啥?”
“我和二師兄去船底,幫忙划槳。”
“二師兄,走!”
“好!”
“海軍陸戰隊,全體都有,跟老子去船底!”蘇墨提起一口真氣,猛的一聲大吼,住在二樓船艙裡的海軍陸戰隊成員在這一刻展現出了極好的軍事素養。
他們可都是武人!有武功的人!
他們是白玉蓮一手訓練出來的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
他們在蘇墨的率領下,踉踉蹌蹌抵達了前艙,下到了船底。
“現在開始,海軍陸戰隊接管漿手位,你們負責指揮!”
一聲令下,海軍陸戰隊成員替換下了筋疲力盡的漿手們,多出來的人各自找了地方將自己固定,隨時準備接力下一輪。
在這羣人的奮力划槳之下,鉅艦的速度微微快了一些,但依然在風暴之中,井邊熊二還是看不見風暴之外的藍天白雲。
起起伏伏顛顛簸簸,蘇珏吐得肝腸寸斷生不如死,鉅艦在狂狼中搖搖欲墜。
井邊熊二放下了望遠鏡,轉頭看着周圍漆黑的雲雨,忽然咧嘴一笑——這特麼的,老子作爲一個大使居然會死在海上!
也不知道櫻花公主而今在虞朝怎樣了?
去歲時候她說要回武朝來,哎……她追着傅小官去的虞朝,結果兜兜轉轉傅小官卻回了武朝當了皇帝,她只怕沒有希望了。
這傅小官也真是,哪裡有這樣倉促的探尋航道的道理!
他在陸地上無敵,但他對大海卻一無所知!
要想探尋出一條安全航道,這需要巨大的船隊,還需要前赴後繼花費幾代人的時間纔有可能。
他一個冒然的決定,就葬送了所有人的性命,可惜,走了這麼遠,這一路的海圖都沒人能夠送的出去了。
就在他如此想的時候,綁在艙室裡的蘇珏卻沒有再吐了。
他居然取出了一支筆,在一張紙上畫了起來。
在這一刻他的手無比的穩定,似乎無視了這鉅艦的瘋狂顛簸。
他在畫這三日裡的航海圖!
那張紙上已經畫了一大半,從琉國至此,他需要將它完成。
這是小師弟的心願,這船怕是要沉沒了,呆會得讓烏鴉將這圖帶出去——他不知道烏鴉根本就無法飛到岸邊停歇,烏鴉也無法穿透這巨大的風暴圈,就算能夠穿透,也會累死在海上,成了某條魚的盤中餐。
他聚集了所有的精神和內力,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將這三日印刻在他腦子裡的航線標了出來。
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才發現他的冠帽在另一處的角落,而那隻烏鴉似乎已經被嚇傻掉了。
他頓時絕望,一臉苦笑,“蘇柔……其實我很想你,你應該到觀雲城了吧,去找六師妹,蘇蘇就快生產了。”
蘇珏解開了繩索,一個踉蹌他飛到了那角落,撿起冠帽抓出烏鴉,烏鴉拼命的掙扎,滿眼的驚恐。
“最後一次,把這東西送出去,給小師弟傅小官。”
將這張海圖綁在烏鴉的腳上,他又艱難的飛到了窗口,奮力的打開了窗,海水撲面而入,他丟出了烏鴉,烏鴉卻一個激靈飛了回來……這、畜生也怕死?
蘇珏只好關上了窗,他在這艙室裡抓烏鴉,卻不知道二樓瞭望臺裡的井邊熊二再次舉起了望遠鏡,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見了風暴的邊緣!
他看見了燦爛的陽光和白雲。
“漿手,全速前進!”
“左舵二十五!”
“快點,快點啊……!”
劉瑾此刻也舉起了望遠鏡,他張大了嘴,突然一聲大叫:“我們活出來了!我們活出來了!快快快快快點划船!”
彭澤的視線漸漸變亮,大師兄蘇珏忽然發現船沒怎麼顛簸了,蘇墨等人在船底下,收到的指令是全速划槳。
“咦,好像平穩了。”
“是啊將軍,划起來都沒剛纔費力了。”
“難道咱們真的出了那風暴圈?”
“可能是,大家加油!”
三樓瞭望臺的旗手舉起望遠鏡向後一看……茫茫大海,哪裡還有那三首補給貨船的影子。
他們只怕……未能活出來。
‘劉瑾’號駛出了風暴圈,那風暴滾滾而去,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鉅艦停了下來,劉瑾等人登上了三層甲板,舉目而望,盡皆沉默。
過了許久,劉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收回了視線,一聲大吼:“劉瑾號……升帆,出發!”
“大人,主艦上的食物和淡水最多維持一天!”井邊熊二說道。
“所以咱們必須出發,找不到陸地……咱們也只有死在海上。”
“好了,各就位,出發!”
‘劉瑾’號拖着殘破的船身在海上繼續前行。
三天之後……
所有人再次絕望。
無論怎麼節省,他們已經喝完了最後一滴淡水,吃完了最後一點糧食。
劉瑾卻依然如標槍一樣的站在二樓的指揮室裡,他的目光堅定的望着遠方,嘴裡卻在低語着:“陛下,臣……求陛下保佑!求陛下顯聖,讓我們看見陸地吧!”
他跪了下去,面朝東方,虔誠的一拜。